?怎么…宁如深舔了下唇,“陛下也舍不得?”
“……”李无廷捏着眉,罕见地浮出丝懊恼,“百密一疏。”
两秒静默间,忽然听拾一忠心地开口,“陛下!需要卑…民去抓回来吗?”
一旁元柳和严敏不赞同地警示,“咳!”陛下身边自有亲卫,你个小护院插什么话?
宁如深无声轻叹:这都不是漏勺了,压根是透明玻璃罩。
“罢了。”李无廷被拾一搅得头更痛。
他松开眉对宁如深道,“下次再有鸽子飞来,你就炖掉。”
李无廷的圣旨,难得这么悦耳动听。
“还有,”那目光在他腰侧落了下,“腰伤好了就别再躺着,明日记得来上朝。”
宁如深唾沫又寡淡地缩回去,“…是。”
压了好几日的纵马案当即出了结果:
庾励锋管辖不力被罢职;庾家子跋扈顽劣、惊扰百姓、妄议天家,罪罚充作苦力,去为百姓修建河渠。
五城兵马司中有犯事者也一律处置。
一时间兵马司中大半换血。众世族还没来得及反抗,下一道圣旨便又任命了新的世族顶上他们的位置。
一系列动作猝不及防,却井然有序,显然是早就准备。
至于为什么要等到面试结束——
宁如深在队列里望了望高坐龙椅上的李无廷:诶,就是玩儿呗。
圣旨已下,尘埃落定。
几家旧世族再有不满也分身乏术,毕竟新扶植的世家正铆足劲将他们瓦解蚕食。
下了早朝,宁如深照旧往御书房去。
他还想就“百家饭”的更迭同李无廷交流一下心得。
走到一半,却迎面遇上来传话的小内侍:“宁大人,陛下说今日您不必去当值。”
宁如深脚步一顿,“怎么了?”
对他用完就扔,拔刀无情?
“陛下今日要去翰林院,同各位主考官共审昨日面试结果。”
“这样……”
宁如深谢过内侍,转头出宫了。
他一身绯袍揣着袖子晃到宫门口,身后突然有人唤他:“宁大人——”
转头,只看霍勉脚步生风地走来。
“果然没认错!”霍勉几步走近,下意识就要热情地一巴掌拍在宁如深肩上。掌风呼地落下——又看那孱弱的肩头一颤,他瞬间刹住!
转而嗒嗒两下,“你今日不当值?”
宁如深瞥向他的巴掌,“……嗯。”
别说当值,他差点连人都当不了。
霍勉兴致勃勃,“那好!考核结束了,本将军也正好得空。今日约了兄弟们去放松,要不你也一起?”
宁如深客气,“你们兄弟局,我就不去了。”
“你不也是本将军的活把子兄弟!”
霍勉不由分说搭了他的肩往宫外走,“而且亲信兄弟们也惦记你,上次还问起……”
“我们去玩彩选格、六博棋……”
“还有好酒好菜……”
宁如深被他咕噜咕噜一阵游说,最后头晕目眩就跟着人走了,“喔,喔……”
·
霍勉带他去的地方叫“画桂楼”。
就在城东,距离宁府也不远。
楼中陈设精致华贵,类似于现代轰趴聚会的娱乐场所,还设有单独的包厢。
宁如深起了兴趣,“还有这种地方。”
霍勉拐他上楼,“嘿嘿嘿。”
上楼进了包厢,一帮子亲信们已经在里面玩上了,棋壶牌桌摆了一片,热火朝天。
霍勉把门一踹,“你们要的宁大人,给你们逮来了!”
宁如深:?
众人转头一看,顿时欢腾热切!其中甚至夹杂了一声惊喜喟叹:“欸,是活的!”
“………”
怎么,他是刚从地里刨出来的?
霍勉一脚把那不合时宜的插曲踹走,转头同宁如深解释,“上次你被召回去收破烂儿,大家都没玩尽兴。今天来了,一起好好玩玩儿!”
宁如深想到上次被慷慨分享的瓜果,大度地不再计较。
他四下望了一圈,“那是什么?”
一旁的右卫孙伍看去,“喔彩选格,升官图。要不要玩?”
升官图?宁如深探头仔细一瞅,随后恍然:这不就是古代版的大富翁?
他点点,“这个这个!”
孙伍几人立马拉他入座,“来来来!输了罚酒。”
宁如深敬畏,“不…我就不喝了。”
花花,小桥,婆婆,已经在若隐若现了。
孙伍,“欸!来这儿不喝酒,等于白来。”
另一人干脆把酒塞嘭地一拔,在他鼻尖扇了扇引.诱,“这酒不烈,上回你不还咚咚两盅?”
清甜的酒香弥漫开来。
宁如深狠狠地动摇了一下,闭眼:可恶,拿走,拿走……
霍勉趁热打铁地拍他,“放心,你就算喝得趴成一滩水,我们兄弟也给你舀回府里!”
“……”
宁如深一秒睁眼,“那,一丢丢。”
几人快乐:“诶嘿!”
…
包厢里玩的游戏多。
宁如深玩了会儿彩选格,又去玩了几局射覆、棋牌,输输赢赢对半下来,已经把酒喝了八、九盅。
清甜的果酒不烈,酒意微醺。
宁如深玩嗨了,端着摇晃的果酒杯在包厢里游荡了一圈又坐回位置上。原本白玉般的面上晕开两片绯红,脖颈之下都散着热气。
他伸手将衣襟松开了些,抻了抻脖子:呼,好热……
修长的脖颈拉伸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乌发裹在肩窝里,露出襟口下方那一小片透着淡绯的白皙玲珑。
他被热气蒸腾着,懵懵地出了下神。
霍勉转头看见,“……你热?喝口茶?”
茶?宁如深听了他的话,反应了好几秒,随即迟钝地伸手给自己拿了盏茶喝,“喔。”
他表现得太过乖巧。
桌边几人惊奇地瞅来:喔……
孙伍瞅了会儿,忽然搓搓手试探,“跟我换张梅花牌。”
简直就是趁人之危!
旁边何良一巴掌呼过去,“太过分了,怎么能欺负宁大人!”
他呼完转头,“换张鱼牌给我。”
宁如深怔怔地看了两人一眼。大脑虽然还没反应过来,但身体已经有样学样地一巴掌呼了过去:
“你们有什么区别!”
啪。他手一痛,“哎哟。”
宁如深难过地吹手,呼呼。
众人:………
·
翰林院外,青笭马车缓缓驶离。
这会儿日头已经沉落,李无廷刚处理完昨日的面试,正靠着车厢后壁闭目养神。
车厢内,德全恭敬地侍奉一侧。
马车驶出了一阵,李无廷才睁开眼,抬手端了茶盏轻抿两口。
矮桌上还呈着一盒糕点。
德全问道,“陛下今日劳苦,可要用些点心?离回宫用膳还有一会儿呢。”
李无廷瞥了眼,“不必,这会儿不想吃甜食。”
德全应了声合上盖,又笑着聊道,“宁大人倒是爱吃这些,多少都吃不腻似的。”
话落,茶盏在桌上轻磕了声放下。
车厢内静了会儿。
李无廷指尖在膝头搭了搭,脑中浮出前几次宁如深搭车时的情形:一看见点心眼睛都亮了。整个人吃得相当沉浸,腮帮一鼓一鼓,还不忘舔掉嘴角的残渣……
简直就像是喂了只猫。
片刻,他开口,“面试的事他做得不错,朕是不是还没褒奖过。”
德全瞬间会意,抿着唇角,“诶,可不是?说来…从前面绕一下,就能到宁府了。”
李无廷嗓音淡淡,“那就绕一下吧。”
…
马车绕道停在了宁府门口。
李无廷下了车,德全拎着食盒跟在身后。
宁府的下人早就把天子这张脸认得个滚瓜烂熟,这会儿看圣驾亲临,顿时哗啦跪倒一片,“恭迎圣上!”
李无廷摆手,径直入了府中。
元柳战战兢兢地迎过来,李无廷随他一路进了堂屋坐下,望了圈没看到人,这才问道,“你家大人呢?”
“回圣上的话,大人还未回府。”
“……”
德全咯噔一下。
李无廷抿了抿薄唇,“喔,去哪儿了?”
元柳跪禀,“和将军府的大人们出去了。”
他说完,跟前没有回应。
李无廷端坐在位上没再出声,但也没让德全放下食盒离开。
德全心头焦得慌,元柳则是汗都快下来了。
就这么静坐了半晌。
元柳实在顶不住,颤巍巍出声,“陛下,奴、奴才去寻大人回府。”
李无廷,“你知道人在何处?”
“是,小护卫被打发回来后说,大人就在画桂楼,离府上不远。”
“嗯。”
元柳得了回应便要起身去寻人。
他刚一起,却看跟前的天子也站起了身。
李无廷扫过他,“朕也一道去看看,是玩的什么这么有意思?”
…
画桂楼,二楼包厢内。
一帮北疆军营来的汉子们喝了酒,比刚来时闹得更欢腾。有玩射覆的几人上了头,拍桌抹袖地吵了起来,吵到最后词穷,就开始比大小声:
“啊——”
“啊啊————”
“……”
宁如深面红耳热地被挤在中间,捂着耳朵直皱眉毛:好吵!
他喝了酒本来就晕头转向,这会儿被吵得脑子嗡嗡,没忍住把桌子“嘭!”地一拍站起来:
“吵什么吵!”
闹哄哄的场中顿时安静,一群亲信汉子转头看来。
宁如深红着脸,端起酒盏继续道,“……今天,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我们的好朋友霍勉八十岁的生辰……”
众人,“……”
霍勉看他衣襟下透出的锁骨都红了,没忍住把人拉下来,“今天不是本将军的生辰,而且我也没八十——”
他手劲儿大,这么一拉就把人拉得个趔趄。
酒盏一下“哐当”掉落。
宁如深在摇晃中一手薅住了身后屏架上搭着的绯红纱幔,嚓…一条纱幔被他直接拽了下来,从头顶飘落在他肩头臂弯。
有了这下缓冲,他便一手撑在了桌上。
艳娆的轻幔缠在他那身清贵正经的官袍上,敞开的衣襟垂了下来。
在这帮英气硬朗的定远军亲兵中,落出一抹格外明艳的亮色。
四周响起几声轻咳,视线散开了。
然而脑子被酒泡过的宁如深并没有意识到。
他被长长的纱幔缠着,低头拽了下没拽掉,干脆将拖曳的那一截随手塞进了腰带里,然后起身准备开溜,
“好困,我要回去了……”
四周亲卫们又纷纷挽留:
“诶,不再玩会儿吗?”
“还点了个烤鸭拼盘没上来!”
宁如深摆摆手往门外退,“喝不动了。”
亲卫们,“不,是烤鸭……”
正说着,身后那门帘一动。霍勉瞧见,“喔,是不是烤鸭来——”
他话头戛然而止,屋内也静下来。
嗯?宁如深眼睫抬了下,脚步还惯性地往后一退。下一刻,就咚地靠上一个胸膛。
熟悉的温热和淡香笼来。
轻晃的身子就被一只大掌扶住了。
那只手落在他身侧,修长带茧的手指缠裹上了腰带间轻薄的绯红纱幔。
宁如深后腰抖了下,转头望去。
只见李无廷垂眼而来,低声道,“玩得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