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脱敏期

真上场元双倒镇定了,举牌带着方阵走过主席台,装也装出自信明媚的样子。

他们学院并不是严格意义的方阵,一众人是按斐波那契数列排的,也算数学院特色了。

广播上主持人特意点出,观众很给面子地鼓掌。

接着绕到绿茵场上,以学院为单位依次排着,元双把牌子放下,试图借助它的面积挡住点风,可徒劳无功。

后面还有几个学院没入场,都走完演完还不知要多久。

元双左右看看,其他学院的举牌女生都是同样打扮,她们应该也冷吧。

这到底是谁选的服装,一点都不以人为本。

她在原地小幅度地跺着脚,转移注意力偏头看一旁的黎肆行,却不见了他的踪影。

她前后张望着,看到他把院旗交给队尾一个同学,然后又顺着她的目光走到前面来。

他站在风来的方向,问她:“冷吗?”

元双老实点头。

黎肆行伸手拉开运动外套的拉链,看起来是要脱掉。

元双忙拦他:“不用,一会儿结束我把衣服换回来就好了。”

这话没用,黎肆行还是脱下来了。

“帮我拿着,我要去准备比赛。”

元双闻言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他本来也没有脱给她穿的意思吧,她哪来的资格告诉他用不用的。

“哦。”语调和脑袋一起沉下去,手还是伸高等着接他的衣服。

黎肆行瞧她的颅顶,是漂亮的圆,怎么不点拨不动?

他手伸到她脑后,轻轻拎着她的马尾让她抬起头面对自己,“我让你帮我拿着,你能不能偷偷围一下给自己挡风?”

她的求知欲不合时宜地旺盛,问他:“说出来还叫偷偷吗?”

“那就光明正大。”

他把外套从她身后绕过来,两只袖子打了个结系在她腰间。她腿够长的,衣服盖上,小腿还露出一小截。但对元双来说,已经很舒服了。

“还冷吗?”

她笑着摇摇头,头发也跟着晃,又靓又灵。

黎肆行晃神,喉结滚了一遭,目光移开。

临走时想起要她一句话,“不给我加油吗?”

“你肯定是第一,再加油对第二名不好。”

她真诚得要命,一点没有替他吹牛的意思,好像提前知道了结果,就等他捧着奖牌来一句“看,我没说错吧。”

黎肆行简直惊讶。

她不是不开窍,是薛定谔的开窍,处于开窍和不开窍的叠加态,需要被他观测才能确认。

而每一次结果都出乎他的意料,这比量子力学有意思太多。

因为猜不透所以更着迷,他会永远期待下一次打开盒子的惊喜。

元双报的女子八百在周六,上午预赛,下午决赛,

或许参加八百米的都是被拉壮丁来充数的,又或者黎肆行带她练那几天真的有效,预赛结果出来,三个组成绩综合比较,元双竟然压线进了决赛。

报成绩的老师在说恭喜大家,对元双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有自知之明,以她的水平绝对碰不到奖项的边儿,参加决赛相当于再累死累活陪跑一遍,对她没有一丁点好处。

鬼迷心窍果然会有代价,她当初该坚定一点不报任何项目,起码现在能到颁奖台那边看黎肆行。

一天半的时间,他已经拿到三项个人第一和一项团体第二了,学院光荣榜上隔几行就是他的名字,还有人给他起了新称号:恐怖如肆。

下午八百米决赛,元双在跑道处活动热身,几个室友都来给她加油,疯狂给她戴高帽,说她是“204之光”“横空出世的体育新星”,明天就被国家队挖走。

元双让她们赶紧打住,再说下去她的斗志会反向燃烧,先把她烧成灰。

又听说已经有个选手弃赛了,她跟着蠢蠢欲动。

“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卫冉小小的身体爆发出大大的能量把她按住,“跑八百,来得及;跑路,来不及。”

他们班体委兑现报名时的承诺,凡参赛选手,全程贴心服务,这会儿带了好多人来给元双加油打气。

元双越来越紧张,她默默跑个倒数还罢了,现在丢人还有这么多同学见证。

体委鼓励她:“元双,跑进前八就能上光荣榜,你想想,到时候自己把名字写上去,多酷。”

这句话意外地触动了元双。

她来操场前路过学院休息点的光荣榜,看到最新一个奖项是黎肆行的男子一千米第一。

如果她真的拿到前八的名次,她的名字是不是可以和他出现在一起?

这比任何的奖励都有用多了,她的决心和斗志暴涨,飘飘然想:哪怕她不是个高徒,黎肆行好歹是个名师吧,教了她三天拿个第八名还不是绰绰有余?

决赛正式开始,元双带着要拿前八的决心,第一圈没压住速度,第二圈开始,格外辛苦。

被一个又一个人超过,她的斗志被接连打击,体力也快支持不住。

呼吸越来越重,气儿也喘不匀,不知道还要多久,好想停下来。

脑子里放弃的种子开始发芽,腿上如铅坠一样。

她消极地屏蔽掉一切加油和呐喊声,整个人如溺入海底,连挣扎都没有力气。

——彻底沉下去之前,有人捞住了她。

黎肆行沉稳的声音破开她的心理屏障:

“元双,是我,你现在很棒。”

他在跑道边缘,保持着和她一样的步伐,像之前训练时那样带着她跑。

“剩下的我陪你跑完,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别去想还有多远,只跑脚下这一米。呼——吸——呼——吸——”

她没有思想,黎肆行是她的思想。

她没有力量,黎肆行是她的力量。

他说陪她跑完,她就一定会跑完。

黎肆行调整她的呼吸,调整她的配速,她把一切都交给他,直到终点。

过线的那一瞬间,她吐出攒着的那口气,整个人都软下来,他像是早有预料,长臂一伸扶着她的肩膀不让她倒下去。

她太累了,体力消耗完,心里防线溃堤,什么都不想藏了,可再大胆也只说出一句:“你可不可以抱我一下?”

“不可以。”

脑子一热根本来不及顾虑他拒绝了她该如何自处,只剩本能支配蓄出两窝眼泪。

黎肆行一只手捧着她的脸颊,指腹触到温润的泪液。

她似乎在逐渐脱敏,他碰碰她的头发脸颊或手,她都不会像之前那样受惊似的耳热脸红。

这种变化奇异地让黎肆行觉得舒服。

“哭什么?你现在不能停下,慢慢走一会儿,先欠着。”

她软瞪着一双眼睛,消化他的话,所以是可以抱她一下?

黎肆行攥着她的手腕带她沿跑道缓步走着。

元双像被糖吊着的小孩,着急确认兑现时间,“要欠到什么时候?”

“等你体力恢复。”

她一鼓作气,生怕过时不候这种事发生,“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心率下去了再说,”黎肆行这时候铁面无私,“我跑不了。”

元双的室友和体委带来的一众同学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在那边表演目瞪口呆。

体委回过神来:“这这这他们两个……是不是有我一半功劳?我千呼万唤元双来比赛的。”

卫冉无情拆穿:“想太多,跟比赛没有半毛钱关系。”

元双最终成绩是第七名。

起跑时她一度膨胀到觉得第八名是小菜一碟,经历过毒打后要求自动放低到“我能跑完全程就很厉害了”。

没想到比预期还高。

元双是很高兴的,她第一次参加竞技体育比赛有了说得过去的成绩,这种经历风雨见彩虹的正向反馈甚至激发了她对下一次的期待。

黎肆行说这确实对她有好处,还说以后有空会带她多练练。

他陪她去把这个来之不易的成绩写到光荣榜上。

元双执笔不动,“我能有这个成绩全是你的功劳,你来写好不好?”

她满怀期待把手上的记号笔递过去,黎肆行尚不理解她这么做的心思,依然选择满足她。

“元双女子八百米第七名”和上一行的“黎肆行男子一千米第一名”靠得很近,刚劲的字迹一脉相承。

元双拍下一张照片,跟黎肆行说:“这是我今天最大的奖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