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节课反响太好,当晚在宁陵大学的校园论坛里就盖起了高楼。
【好家伙,这是专门给情侣开的课吗?】
【上一门课顺便把婚结了,妈妈再也不用为我操心了。】
【单身狗申请加入,我愿意担任高堂。】
此时元双刚回到寝室,黎肆行还在楼下等着取围巾。
下课的时候两人一同回来,准确地说是黎肆行专门在教室门口等她,说要围巾。
元双觉得这个“债主”有点奇怪。
之前的表现似乎根本不在意这笔外债,现在又好像一时兴起,非要讨回来不可。
她是欠债的,说不得什么。
气温升高以后,冬季的厚衣服都清洁收纳起来,黎肆行的羊毛围巾和她的一众羊毛衣物都送到外面干洗过,现在挂在她衣柜的最里面。
她找了个平时收藏的帆布袋子把围巾装好,下楼的时候心又怦怦跳。
这时候正是晚回寝的高峰,宿舍大门外来来往往都是人,路边树下腻歪着的小情侣也不在少数。
黎肆行站在一盏路灯下,暖色的光给他打下一道朦胧的晕影,如朗照松间的明月一般。
他不知在跟谁打电话,元双走到他近前,他便收了线。
她两手拎着袋子,抬高给他,好乖好乖的还债姿态。
他接下,不怎么合格的债主,也不验收。
“你要不检查一下?”
“你难道搞了什么破坏?”
“怎么会!”她高声,着急辩解,大概明白他在开玩笑,但又实在不安。
黎肆行这时发现自己有点恶趣味,就很爱看她被逗急了亮爪子的模样。
但也就到这儿了,围巾还完,两个人也不存在路边闲聊的关系,下一镜就该是互相说再见了。
元双恨自己此时愚钝,竟然想不出任何一个借口约到与他的下一次相见。
唇齿间的“再见”经反复咀嚼终于要说出口时,黎肆行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于是失落的两个字变成关心的四个字:“你怎么了?”
黎肆行开口都是气声:“我闻不了烟味儿。”
不远处的树下有一个男生边打电话边抽着烟,他们正站在他的下风向。
室外露天环境,也不能蛮横地让人把烟掐了。
黎肆行咳得满脸通红,背都弯下,元双急得拉着他的胳膊快步走到上风口,轻拍他的背给他顺气,他的气息才逐渐平复。
“你怎么样?没事了吧?”
真的严重,他眼圈儿都有些红。见多了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元双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弱点。
“没事。”
“一点烟味都闻不了吗?”元双知道很多人都厌恶二手烟,她自己也是,但不知道还有像黎肆行反应这么严重的。
“嗯。”
“那岂不是很辛苦?”
其实不辛苦。
矜贵的黎家小儿子,从发现闻不得烟味起,黎家上下所有人,能戒烟的戒烟,不能戒烟的被黎肆行爷爷逼着戒烟。
家里好几位女性长辈常感叹,黎肆行生来是报恩的,这个不大不小的毛病治好了多少杆老烟枪。
黎肆行从小到大上的学校,都必然由黎家出资进行一遍绿化改造以确保空气质量,所有任课老师都被额外加了一条不能抽烟的要求,就连他在宁大的室友也是提前筛选过的,核心条件也是绝不抽烟。
凡是攒局邀他去的,必定是绝对的无烟场合。年龄相当的世家子弟不乏有玩儿的花的,抽烟算最不起眼的一项,但绝没有人敢当着黎肆行的面抽。
也没说疏远排挤他的,不谈其中盘根节错的利益相关,单就黎肆行本身的人格魅力来讲,多的是人愿意忍一时之瘾跟他交朋友的。
圈子里曾有句不褒不贬的戏言:“黎家四子,禁烟大使。”
这些都没必要让元双知道,黎肆行咳完嗓子哑着,说:“是有点儿。”
“那有什么办法吗?”
“多呼吸新鲜空气。”
“要不我陪你走走?”
身份悄然变了,元双展现出保护者的姿态,自然而然说出这样的话而没有产生任何顾虑和局促。
连肢体接触也显得顺理成章。
元双松开拉黎肆行的那只手,把帆布袋子拿回自己手里,黎肆行看她这举动乐了,这是把他当成手不能提的病号了?
“还带反悔的?”
“你想要再抢回去好了。”
真进步了,会玩笑话回玩笑话了。
两个人沿着东二园绕了大半圈,元双以前都没注意过,学校里种了这么多的树,这么高的绿化率空气肯定是极好的。她对空气质量没有太高的要求,但为黎肆行感到高兴。
再次回到寝室,元双的几个室友都回来了,
卫冉看到她的书包在桌子上,随口一问:“你回来过了?又去哪儿了呀?”
“去把一件东西还给人家。”
卫冉突然凑近,智慧的小脑袋瓜猜测:“是不是围巾?是不是围巾?”
元双被她八卦的语气闹得不好意思,另外两个室友也围过来问。
“黎肆行吗?我刚才刷论坛还看到了,你们的选修课好有意思,我当初怎么没抢到呢。”
“妈的黎天才真的好帅,狠狠击中我的取向。”
“不是我向着我们寝室的人说话,我们双双这么美,配黎肆行绰绰有余好嘛!”
“你们看论坛里的帖子,清一色‘郎才女貌’‘百年好合’。”
三个人七嘴八舌,说到这里元双终于插进去一句嘴:“那演新郎新娘的是一对情侣,当然般配了。”
“no, no, no,我们说的是这个,你看——”
今晚最热一个帖,首楼放的是元双和黎肆行坐在一起的合照,两人的衣服是同一色系,黎肆行微微偏头在跟元双说着什么。
元双现在回想,他们当时没说几句话,唯一的交流是他问她受伤的手还疼不疼。
拍照的人看起来是有点功底的,背景是干净的纯色黑板,焦点在人物上,普通的白色灯光应该经过后期,晕染了点迷蒙暧昧。
当时教室里是十分喧哗热闹的,这张照片竟反其道而行之地捕捉到岁月静好的温馨感。
底下跟帖:
【我宣布这张照片今晚最佳。】
【听说不是情侣,为什么看起来这么般配?】
【楼上听谁说的,这不是真情侣我把手机吃了。】
接下来就他们到底是不是一对展开了正反双方的辩论,有自称亲友的下场否认,也有磕学家连微表情都分析了,目前为止都没有说服对方,于是有人呼唤当事人现身说法。
元双见识了一番事件在网络上的发酵速度,着实目瞪口呆。由一节不寻常的选修课衍生出各种不同思路的话题,她作为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小环,居然也能有这么多的讨论。
网络连接线下,现在室友都开始好奇。
“双双,你们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
心底事意外被翻到明面上讨论,元双是有点慌的,好在这种简单的是非题很容易答,她如实说:“没有的事。”
太想掩饰了,可她的本事实在不到家,不带语气的四个字居然被品出了不屑一顾的感觉。
室友顺着问:“啊?双双,你是不是讨厌黎肆行啊?”
元双简直要喊冤,可也只好说:“没有啊,就……一般感觉。”
才不一般呢,她补给自己听。
“那你要不要在帖子里说一声?”
“算了,这种事大家睡一觉就忘了,又不是明星还需要辟谣的。”
大家一想是这个理,元双几个室友都很好,互相尊重也都不提这个事儿了,只玩笑说下周要跟元双去蹭这门课,然后该干嘛干嘛去了。
帖子事关两个人,元双犹豫要不要跟黎肆行说一声,却又怕显得自作多情,毕竟他一直是焦点人物,这样的事大概经历多了,根本不放在心上。
她思来想去,点进对话框也没决定好。
黎肆行回到寝室,手里拎着一个明显不是他风格的帆布袋子,老傅未卜先知,指着那袋子:“小元学妹给的,装的你的围巾。”
“不当侦探屈才了你。”
“真稀奇,二十来度的天把围巾要回来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黎肆行把围巾取出来,得空仔细瞧那帆布袋子。
最简单的款式,米白色,一面印着一句诗,瘦金写的:“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诗旁边画着一只遗世独立的仙鹤,笔触也是瘦金的画法。
倒不像是流水线量产的商品,更像是私人手绘的作品。
黎肆行看左下角那个篆书印章,果然是元双的落款。
乍一眼看这个画面是绝对的工整漂亮,细究却压抑得很。
瘦金的美是妖异的,笔画细且易折,黎肆行幼时初见也曾被惊艳,但深研书法的爷爷不让他学。
说来说去一句亡国体,历史的厚重洗礼足以影响字的气质。
那诗的意境是开阔向上的,可画的那鹤并没有凌云的意志,揉到诗里,昂扬之气就显得是强撑硬逼的结果。
她不是个快乐的小孩,心思重得很。
甚至这一点都藏得很深。
“这一手字,真漂亮。”老傅在一旁啧啧称奇,“这也看不出来是左手写的,哎你说左撇子是不是都聪明一些?”
“元双是左撇子?”
黎肆行回忆近几次和元双见面的情景,日常一般不会注意到谁是左撇子,只在吃饭和写字的时候尤其明显。
他没亲眼见过她拿笔写字,却是和她一起吃过饭的——她分明是右手拿的筷子。
但是——危险来临时,人本能会使自己的惯用手阻挡,那天她挡他的球,伤到的是左手。
是两只手都很好用,这么厉害吗?
还是连伤到的是惯用手都不跟他提一句,这么的……自强自立吗?
老傅得了机会狠狠笑话:“搞了半天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