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我负责

黎肆行脸上是运动过后健康的红色,呼吸间还带着轻微的喘,顺手把发带扯下来的那一瞬间,整个人的气质都野了起来。

他说话时,又换了副模样,是个恭谨端正的可靠人士。

“抱歉,去医院吧,我负责。”

元双产生了一瞬间的慌乱,明明发脾气骂他一句也不过分,却瑟缩得好像自己是过错方。

“没事,你不用管我,你们还打吗?”

仿佛她问出的是个傻瓜问题,他笑出了声。

他捏着她的手腕轻微转动了一下,她就受不了了。

“戳伤了,得赶紧去看。”

无需再多言,元双没有勇气拒绝他第二遍。

他虚虚揽着她的肩膀,护着她从人数众多的篮球场往外走。

有人帮她把手机捡起来,交还的时候直接递到了黎肆行手里,他接着,边走边检查状况。

手机是裸机,看样子新得很。玻璃后屏碎了,尚不影响其它功能正常运行,正在工作的是拍摄视频功能,最上面的红色时间条还在跳动,显示她已经录了二十多分钟。

“还要录吗?”

元双回答不要。

他点击停止录制,视频收进左下角的相册,缩略图是拍摄的第一帧,很清楚,是他的背影,4号球衣。

他锁了屏,装到自己的裤子口袋里。

“全是玻璃渣。赔你新的。”

又回身交代了一句,“老傅,交给你了。”

碎裂的篮板,中二boy ,都需要善后。

老傅关键时刻靠谱得很,扔了瓶冰水给他,“放心吧。”

大戏落幕,偌大的篮球场,男主角之一走了,带走了意外砸出来的女n号。众人回过味来,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押错了注?

元双从未想过和黎肆行单独相处的时机来得如此之快。

黎肆行说负责,就真的处处周到。

他带她去了校外的医院,很近,步行也不过十分钟。一路上拿着冰水,让她手搭在上面,暂时起个冰敷镇痛的作用。

打篮球时手指被球戳伤是常事,糙点儿的男生连肌贴都不包就又上了。

但以元双手指的娇嫩程度显然不适用于这种方法,拍了片以后确定没有骨折或者肌腱损伤,接下来的步骤他就轻车熟路了。

从医院出来,黎肆行问她晚上有没有事。

元双不善于撒谎。

她妈妈说,她每次撒谎,耳朵尖都是红的,想让人不识破都难。

她今天晚上要回家吃饭,早就答应跟家里说好的。

她现在说“没有”,稍后就要编一套说辞骗她妈妈。

用不着鬼使神差,面对的人是黎肆行,她坚定得很。

她抬手整理头发,令耳朵掩于发下,扬着声:“没有。”

“带你去买手机。”

折回学校洗了澡换了衣服,元双在校门口等他,手里拿着他的手机。

“押你这儿,密码四个4,不用怕我跑了。”他去开车前,逗小孩儿似的跟她这么说。

宁陵大学地处郊区,每天都有大批学生进城放风,没课或者翘课。

校门口人来人往,很多人在等网约车。元双身处其中,却与其他人面向相反。

学校的清洁工作十分到位,门卫室外贴的黑色瓷砖都擦得光可鉴人。

元双看着瓷砖上的镜像,反复确认自己的穿着是否合适。

方领的法式长裙,收了腰身,浅蓝色的针织开衫,肩上搭一个白色的包包。

越看越要挑出毛病。

头发是不是卷一下更好?腰线是不是显不出来?包包是不是也不好看?要不还是抓紧回去换了?

她低着头在地上画圈儿,纠结不出个结果,连黎肆行把车开过来都没有第一时间看到。

黑色的轿车甫一停下,就以绝对碾压的姿态秒杀了校门口的其他车辆。

不懂车的,看到车头的三叉星徽立标也知道这是好车。

懂车的,又能头头是道说出车好在哪儿,从保险杠和进气格栅的大气典雅到轮毂上的专属字样,最后落到七位数起跳的价格。

没谁觉得这会是网约车。

停在大学门口的豪车往往是八卦艳俗故事的开头。

车上喇叭按了两声,却没有召唤出应该上车的人。

驾驶室的车门打开,下来的人不是中年啤酒肚的富豪,也不具专职司机的气质。

戴着墨镜,一身休闲打扮,身高腿长,从上到下让人做公子哥的联想。

有人认出这是数学院的那位天才,感叹道:“长得帅就算了,没想到那么有钱。”

有赞扬就不缺诋毁:“这么高调干什么?又不是他自己挣的钱。”

黎肆行径直走到元双身边。

焦急等待的人会四处张望,她低着头缓慢地踱步转圈,显然不是“等久了”的状态。

如果是阅读理解题分析她现下的状态,黎肆行落笔写下“雀跃又紧张”五个字,自信绝对不会被扣分。

她太浅了,不用他试探就透个底儿掉。

“仔细转晕了。”

好听的声音落下,元双回神,小心翼翼收起自己的心思,显出自己是个“债主”的模样。

“好了吗?”

“嗯,走吧。”

不负众人所望,富二代开豪车来接的是美女。

元双家里有哥哥是汽车行业的,耳濡目染,她也懂一些车。

黎肆行的这辆她曾在车展上一眼相中,她跟哥哥说给我买一辆吧,她哥说:“你找个人,愿意论斤买我的,一万块钱一斤,你把我卖出手,钱就够你买车的。”

以学生的身份来讲,开这样的车确实不算低调了,产生炫富的质疑也不能说一定就是酸。

老傅以他比黎肆行大一岁的浅薄阅历说过,黎四这人,天生的太阳,怎么耀眼怎么来,再高调他也配得起,看不惯也拿他没招。

元双如果知道,或许会对老傅说一句“英雄所见略同”。

黎肆行和车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不存在车衬人这种事,全然是人抬车的价儿。

车是死物,他是活物;车如果是活物,就要反省自己配不配给他开。

黎肆行贴心周到,车门都替她开好。

车子未启动,他先把自己的透明手机壳扒下来,套在她破碎的手机上,他们的手机是同一型号。

“将就着用,着急的消息先回了。”

方向盘一转,车子驶离学校。

元双受伤的左手食指支棱着,给她妈妈发消息,编了一个不回家吃饭的理由:晚上寝室聚会。

刚发出去,她妈妈的电话就打来了。

安静的车里,电话那端的声音一清二楚。

“你们宿舍里的人都去吗?去哪里吃呀?几个女孩子,不能玩得太疯,要注意安全。”

元双快速按着音量键,心虚地往车门上靠,“妈,我都知道,你不用担心。”

黎肆行捕捉到她耳边不正常的红。

她撒谎的技术实在不高,前头跟他讲晚上没事,转头就把自己卖了,现在还要用蹩脚的技术再骗一波人。

“把地点发给妈妈好吧。不许喝酒啊,也不能去乱七八糟的地方。要不要我去接你,你晚上还回家住呀?”

“不用来接我。我们不会……”

元双话没说完突然断线了,手机自动关机,怎么按都是黑屏,也不知是没电还是坏了。

黎肆行又把自己的手机给她,“先用我的吧。”

元双清楚她妈妈的思路,十分钟内没有她的消息,她就是被绑架了,半个小时再找不到,她就已经被撕票了。

她现在不打回去,待会儿一定能接到警察叔叔的电话。

她输入他说过的密码,解锁后摁号码打了回去。

解释了一通,说自己的手机断电了,用的同学的电话,那头才勉强放心,但铁了心让她晚上回家住。

元双说不得“不”字,她不回家,她妈妈一定会杀到学校去。

电话挂断,黎肆行也不提晚上到底有事没事这种无聊的话。

“家里人很担心你。”

“总是把我当小孩儿。”元双觉得小孩儿不是个好的身份,又说,“我早就过了十八岁了。”

“手还疼吗?”

“还好。”元双试着动了动受伤的手指,肌贴的作用下疼痛已经缓解了许多。

“晚上记得冰敷,你父母如果问责,就打刚才的电话找我。”

“我真的不是小孩儿了。”

她只是受了这么一点轻伤,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小磕小碰还得劳动家长找上门讨个说法。

黎肆行轻轻笑了一声,知道刚才触到了她的小脾气。

“元双。”

元双敏锐地察觉到变化。

他之前称呼她,都是学妹,顶多缀个“好事成双”,而且拢共也没几回,她甚至怀疑过他是不是不记得她叫什么。

但他刚才叫了她的全名。

元双是她,学妹也是她;但学妹对的是学长,元双对的是黎肆行。

前者普遍,后者唯一。

他在用这个称呼表明,他没有把她看成小孩儿,而是和他一样的独立的人。

像是为了证明她确实不是过度联想,下一秒听他说:“以后直接叫我名字吧,或者跟他们一样,叫黎四也OK。”

大概每个人都曾千百次呼唤过心悦之人。

得之,就光明正大不厌其烦地叫,大名小名,外号昵称,都无所谓。

不得,就藏在心里,也只好正式地全名称之。

元双与得之尚有十万八千里之远,没想到在翻山越岭之间陡然获得一条快速通道。

她试探着叫了一声:“黎四?”

他应:“嗯。”

又想起一般亲近的叫法也是去姓叫名,喊头两个字舍第三个字的倒是少见。

元双借机问:“你在家里是不是行四?”

“从我爷爷这边,我们这一辈儿里,按长幼我确实排第四。但名字不是这么来的。”

她猜测:“肆意任行?”

黎肆行点头。这是他父母给他起名的初衷,做到他们家那样的家世累积,对下一代也没有过于高拔的期望了,只希望他的人生潇洒恣意,无拘无束。

元双细细品了,觉得这个名字和他可真是绝配。

成龙成凤者不必要求捏作,任其以龙凤的姿态于风雨中自在来去才是飞升之道。

“所以你肆意到打球把篮板打碎了?”

这一句和球场上那句“你们还打吗”属于异曲同工的傻瓜问题。

黎肆行微妙地从“傻”这个字里get到了一点可爱的成分。

又好像不止一点。

他笑着给她解释:“那是意外,一般篮板没那么容易碎,否则篮球就是高危运动了。”

她小声:“反正对我来说,篮球就是高危运动。”

至于被按下未表的关于这场意外的起因,元双宁愿相信是一时兴起。

毕竟中二boy 的女神在他们去医院的路上跟过来说“抱歉都是因为我”时,黎肆行确实说了一句“跟你没有关系”。

礼貌一刀,杀人无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黎肆行: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岳母比我老婆更先有我的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