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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地搅拌着,像又闻到了审讯室瀰漫的血腥味。

想晕过去,可是必须坚持。

他亲手去掉了肩膀的刺青,才获得了这个机会,他必须做到底。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必须如此坚持,硬和自己过不去似的,执拗的,坚持。

他只想回家。

只想回到爸爸、妈妈、还有弟弟身边。

我们是凌家子孙,真正的军人。

应该挺身而战,不屈求存。

记住我们立下的誓言!

「停!重来。你要把这段声明念到完全真实,把这段声明刻到心裡,从心底明白,这具身体已经属於我,我可以让它装载我希望的那一个灵魂。你是没有必要存在的,你已经放弃了,早就放弃了。」

「你不过,是想把我逼到崩溃。我已经承诺配合了,但你,却还是这样苦苦相逼。」

「这一句可不是我写好的臺词。继续,录出我满意的效果,你的弟弟就可以洗清冤屈。」

凌卫举起手,啪啪拍打着发胀的脑袋。

对着摄像头,竭尽所能凝结模糊的焦距。

他可以做到。

厌倦了被艾尔.洛森当成牛羊宰割,厌倦了被困在这绝望的天地,他必须做到一点什么。只要做到一件事,他就有希望,可以做到第二件,第叁件……

「……让艾尔.洛森少将成为本人监护人,是本人诚实愿望……」

凌卫拼尽所有残存的力气和精力,坚定地念着这些谎话。

哥哥。

我很爱哥哥。

不管做了多少错事……不管我有多么糟糕……

哥哥。

如果我对哥哥撒了谎,哥哥会原谅我吗?

会的。

会的,我的弟弟。

很久以前,你们就告诉过我。

现实,本来就是骯脏的。

谎言,有时候是因为太爱。

这一刻,对着镜头,言之凿凿地说着不敢置信的谎话,我终於明白到,为了保护喜欢的人而撒谎的心情。

很久之前,我们就发过誓——我们的爱,是从身体到心灵的契合,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能离间。

任何事,包括谎言。

任何人,包括艾尔.洛森,包括卫霆,包括所有、所有企图把我们分开的人。

「嗯,这一次很好。就此为止吧。」

艾尔.洛森这句话传入耳中,坚持了一夜的凌卫终於双眼一闭,栽倒在地毯上。

他感觉到艾尔.洛森把他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

他想睁开眼睛,催促他立即把视频放上公开资料库,让凌谦早一刻洗刷冤屈,但他找不到一丝力气

头很疼,很疼。

比第一次在嘉奖大会上,第一眼见到艾尔.洛森时还疼。

他能感觉到,自己无比虚弱,而另一个灵魂在深处蠢蠢欲动,随时会挣破桎梏,跃出海平面。

他忍着又开始瀰漫在口腔、鼻尖的血腥味,狠狠压制着它,那个卫霆。

对不起,你不能出现。

也许我这样分隔你和艾尔.洛森,对你而言很残忍无情。

但是,这就是现实。

争夺、计谋、谎言……卑鄙的伎俩、无所不用其极的方式……

我们都为了自己所爱的人而战,仅此而已。

爱,本来就没有邪恶与正义之分。

第六章

在联邦以万计的高等学府中,位於观止星的观止大学,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

它在高等学府中的地位,近似於联邦军校中的征世军校,政治家和商界领袖都不遗馀力让儿女们在学校占据一个荣耀的名额,因为学生只要一脚跨入校门,就已经写出了一半的锦绣前程。

征世军校的学生在毕业后,如无意外,一律效命於军部,成为军部的中流砥柱,高级军官。

而观止大学的学生毕业后,除了一小半继承家业,成为各顶尖行业的精英外,大部分则进入联邦政府,实现他们平步青云的梦想。

甚至连当今的联邦总统,巴布,也是观止大学的毕业生。

在这么一所历史悠久,有着浓厚学术气氛的高等学府里学习,是令人感到幸运的一件事,当然,即使是这些幸运的小黄雀们,也仍会对大学之外的事情感兴趣,例如最近闹得轰轰烈烈的凌卫指挥官事件,就是他们私下里常常兴奋讨论的话题。

女孩子们甚至还会把凌卫帅气的海报,挂在自己dú • lì寝室的墙壁上。

只不过,在偶尔把好奇的视线投向校外后,这些精英学生们还是会记起自己的本职,把视线收回来,投向前方高高的讲台。

今天在大讲堂的讲台上的,并非是白发须眉,德高望重的德克教授。

正相反,此刻站在讲台上发表看法的,是一个颇具争议性的人物——内藤仁教授。

叁十年来,这位社会学者常常因为自己和大众格格不入的见解而备受诟病,这样的人,当然不可能成为观止大学的正式教授,今天这一节课,不过是因为德克教授病了,内藤仁教授又刚好在德克教授家里做客,所以临时请他过来充当客席。

结果,这位客席教授,脾气不改当年,竟然又挑选了一定会引起争议的题目来讨论。

因此,当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就有学生忍不住举手,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教授,我并不认同你的看法。如果复制人也可以拥有人权,那么自然人的地位又在哪里呢?假如承认复制人在器官移植的医学用途外,还有其馀的人性价值,那么,拥有复制人的人,生命就可以无限延续了?这世界上最基本的公平将毁之一旦。」年轻气盛的男生站起来说。

另一个学生,推着他鼻梁上的眼睛,老气横生地说,「根据联邦法律,复制人只可以用在医学用途,但绝不允许代替人类。一旦主人死亡,其复制人必须立即销毁。」

内藤仁教授伸着脖子,用昏花的老眼朝着下面看了半天,也看不清学生胸前的名牌。

他很快放过了念出对方名字的打算,笼统地称呼着,「这位同学,你混淆了我的说法。确实,现在联邦之中,有很多特权人士,拥有自己DNA的复制人,他们在生病的时候夺取复制人的器官,移植到自己身上,让自己可以活得更久一点。许多人担心,在这种情况下,这些特权分子甚至可以利用复制人让自己永生不灭,因为,你们也知道,大脑记忆复制技术,现在也日新月异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把手在半空中挥了一挥,强调着说,「请各位注意,对於联邦这一条法律,我并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恰恰相反,我和你们一样,厌恶一些高高在上的人,可以利用特权永生不灭,别人只有一条生命,他们却可能拥有许多条生命。这样不公平。我要说的是……」

他停下,喘了一口气。

接着说。

「……复制人本身。复制人本身的权力,人权。」

「但联邦法律早就规定了,复制人根本不能定义为人,也不可能具有人权。」下面有学生这样说。

「为什么呢?他们和我们有什么不同?」

忽然之间,下面的声音多了起来。

许多人在回答。

「他们是人造的,非自然孕育。」

「《复制生物工程概论》上写的,制造复制人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制造人类,而是出於医学考量。对於复制人,应该视为药用品。」

「药用品,怎么会拥有人权?」

「如果承认复制人的人权,社会哲学方面要如何诠释人的定义呢?不是和我们一样有人类的器官,就可以视为人类。」

「培养舱中的人造物……」

类似的争论,其实从复制人试验成功的那一年起,就一直没有停止过。

多少年来,自然人权论远远压倒广义人权论。

被自然孕育而出的人类,对科学制造出的,和自己有着同样五官四肢,同样器官的生物,充满好奇,同时也充满不安。

每当想到由科学液培养出来的人形物,有可能替代真正的人类,甚至在大街上,挤在人群中行走,而不被察觉,人们都有种头顶上的蓝天会塌下来的恐惧。

随着复制生物技术的成熟,联邦法律在有关复制人方面的规定,也前所未有的严厉。

无独有偶,联邦的死对头,帝国,也对复制生物技术,有着同样的恐惧。

「各位,请安静下来。」内藤仁教授努力作出把双掌往空中按下的姿势,等了好一会,课堂总算安静了一点,尽管下面还有嗡嗡的馀音。

「是的,同学们,你们考虑得很对,在哲学方面,在社会学方面,复制人都出了一个难题。我们总是要不断考虑自身本源,到底什么是人?到底怎样的人才有资格拥有人权?」教授用目光扫过下面一张张陌生青涩的脸,「可是,我们难道不能暂时放开法律的考量吗?用法律来规定人的定义,这是可笑的。我们能不能从另一个方面,来考虑人性的存在呢?」

下面的馀音已经消失了。

或者是因为教授沉重的语气,或者,是因为他脸上流露的挣扎。

学生们没有再出言顶撞。

「人性,我认为这才是认定人的基础。虽然条条框框看起来很重要,但追本溯源,为什么不从意识和人性的角度去阐述人类呢?我认为,即使是复制人,只要他有作为人的dú • lì意识,有作为人的感情,那么,就可以将他认定为人。」

好一会,下面才有反应。

「可是教授,这是悖论,《复制人管制法》里说明,复制人严禁拥有dú • lì意识。」

「假如有复制人,在特殊的情况下被唤醒,并且拥有了dú • lì意识和个人感情呢?」

「那它就是一个违法产物。」

「不!那他就是一个和我们一样的人!」

讲台下轰地一下。

又乱成了一团……

叁个小时后,这段观止大学客席讲座的视频,传送到了常青星王宫。

女王陛下坐在她喜爱的小办公室里,抚摸着沙发饰物上的流苏,看完了这段平平无奇的大学课堂视频。

她似乎这段日子过於劳累,脸庞显出一丝苍白,不过,王族身上流露不健康的苍白,往往又会显得更优雅高贵,毋庸多言,不管何时何地,女王陛下总是散发着令人仰慕崇拜的厚重感。

「那里面有什么令您感兴趣的吗?陛下。」视频播放结束,屏幕自动隐藏入墙后,皇太子韩特.菲勒亲手为她端了一杯她喜欢的丁香花茶,好奇地问。

「没什么。只是这位内藤仁,最近总是在各个着名学府出现,听说,他多次的讨论,都涉及到复制人的人权问题。」

「复制人的人权?怎么可能?真是个痴人说梦的傻子。」

「是吗?」女王转过头,轻轻地扫视儿子。

在她并不严厉的视线下,皇太子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他猜想自己又有什么地方让女王不满意了,但又无法聪明犀利地立即明白到,他到底踩到了母亲哪一条纤细的神经。

这种感觉,让人不禁窝囊而且厌恶。

「不提这种无足轻重的事了。你调查得怎么样?」女王不再为难他,换了一个严肃的话题。

「如您所愿,我找到了帝国毒物监测系统上的毒药名单。」

皇太子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微型芯片,挥了挥带着控制指环的右手,电脑系统从裂开的墙壁中平伸出来。

芯片插入电脑后,各种各样的毒药名,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上。

帝国有联邦这么一个大仇家,各方面的保卫措施都做得非常严密,包括毒物监测,他们提防的毒药很多,名单很长,缓缓地在屏幕上滚过。

皇太子不动声色地等待着。

当「开普林斯」这个名字在屏幕上闪过时,他听见女王轻轻地抽了一口气。

但是,女王并没有叫停,她继续坐着,假装在注意屏幕,一直到整份名单都在屏幕上滚动完毕,皇太子把芯片从电脑上拔下来,看着依然把视线停在屏幕上,但焦距却定在远处的母亲。

看得出来,女王在思索。

开普林斯,竟然出现在帝国的毒物监测名单上。

这说明了什么?

这种毒药,只对联邦王族有效,但是,帝国的人却在防备一种对联邦人绝对不会产生危害的毒药。

这说明了什么?

她心里念着古老的祝福咒一般,反覆地问着,这说明了什么。

但在更深的地方,却清楚地知道,和她的愿望相反,一股莫名的危险正涌向她最牵挂,最心疼的那个孩子。

帝国里,一定有人洞悉了科林的身份。

一定有人,知道科林身上有联邦王族的血统!

这可以置自己的亲生骨肉於死地的秘密……

女王感到,有什么勒住了她的脖子,令她无法顺畅的呼吸。

小办公室内的空气清新器彷佛忽然坏了,无声运转中源源不断产生焦虑的气味。

她需要一点时间,才可以镇定下来。

「佩堂.修罗呢?」

「他嘛……」

「还没有查到他的去向吗?这个人,也是逆刺小组的成员,忽然无影无踪,有可能是到帝国去了吗?」

「抱歉,陛下,我并不清楚。」皇太子恭敬地回答,「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