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都很爱你……」凌谦悲伤地看着凌卫。
没办法当着哥哥的面继续睁眼说瞎话,否认事实。
也没办法,直言不讳的承认自己的罪行。
只能说出心里最想说的话,最真实的话。
「我很爱哥哥,不管做了多少错事……不管我有多么糟糕……」
「通话时间到了。」艾尔洛森无情地声音传来。
正处于极度痛苦的凌家三兄弟,同时瞳孔猛缩。
「不要中断通讯!哥哥,我错了!原谅我!不要恨我,哥哥……」即将被艾尔洛森生生分开他们,凌谦不顾一切地扑向面前的凌卫。
同一时间,一直沉默的凌涵爆发出一声高喝,「哥哥,不要忘记我们一起立下的誓言!」
最后一个字落地的瞬间,凌卫的身影陡然消失在房间中央。
前扑的凌谦张开双臂,只抱到一团冷飕飕的空气,两臂空荡荡的感觉,让他怔了片刻,双膝无力地跪倒在地毯上,像受伤的野兽一样蓦然仰起头,发出极度痛苦地嘶吼。
凌涵紧闭着双眼。
好一会,他才克制着快昏厥的迷离感,重新睁开眼睛,缓缓走到失控发狂的凌谦身边,「不要这样,凌谦。哥哥现在一定比我们还痛苦,他还等着我们去救他。为了哥哥,我们必须坚强。」
他轻轻拍着孪生哥哥的肩膀,低声安慰,却在此时彷佛忽然意识到什么,霍地抬起目光,转头看向右方。
眉角猛然抽紧。
「妈妈?」
凌夫人站在房门处,双手捧着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面条,呆若木鸡地怔怔站着。
兄弟俩进来时太急着接通视频,忘记把房门反锁上了。
凌谦也吃惊地站起来,和凌涵一样走向脸色苍白如雪的凌夫人,沙哑地说「妈妈,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听到什么了?」
伸手打算接过凌夫人手里的碗,但还没有触到碗的边缘,凌夫人颤抖的双手已经失去最后一丝力气,满载母亲爱心的面条连着碗一起砸向地面。
砰!
刺耳的破碎声中,凌夫人的身躯软软倒下。
「妈妈!妈妈!」
「快叫医生!妈妈晕倒了!」
儿子们的惊呼声,划破原本就已充满不安的黑色天空。
第十七章
走廊上明晃晃的灯光刺过来,王悦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软禁的囚室里也有灯,但那只会发出昏暗黯淡的光芒,像老人临死前无力的眸子,在里面独自待了几天后,再被突然带出来,行走在亮堂得令人发晕的走廊里,有一种彷佛从地底爬出来重见天日的感觉。
只是,未必真的能重见天日。
寂静的走廊里没有任何经过的人,军靴踏在地砖上,发出冰冷而整齐的节奏。这位中森基地的最高指挥官注意到自己前后一共有六名军人护送,脸上露出略带沧桑的苦笑。
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艾尔少将的怒火,也高估了自己对将军的重要性。
人生就是一场星战,不留余地的奋力一击,或者一飞冲天,或者化为飞灰。
当然,谁会甘心化为飞灰呢?
「将军在里面等您。」前面的士兵在一扇门前停下,打开门向他礼貌地示意。
王悦走进去,看见洛森将军站在房间里,正面对着自己。
房门在他身后徐徐关闭。
「长官。」王悦敬了一个礼。
「王悦指挥官,」洛森将军回了一个敬礼,军人在敬礼时总是精神抖擞的,但他的眼睛带着一丝沉重。当将军把手垂下时,微微发福的身躯甚至给人佝偻的感觉,看得出来,他即将面对很棘手的难题,「很抱歉把你软禁了这些天,你也知道我是迫不得已。我们坐下谈吧……王悦。」
洛森将军最后一句省略了指挥官的称呼,直接说出了王悦的姓名,那是长官对追随多年的下属才使用的语气。
他打着手势要王悦坐到沙发上。
罕见的亲切态度,和空气中凝结的沉重,让王悦的神经一下子抽紧了。
也许预料到的不祥事即将发生!
王悦感到心脏霍霍地几下猛跳,深吸一口气,把脊梁挺得笔直。
「长官,我不需要坐下。我更希望可以站着和您对话。」王悦说,「我是一个军人,不管您即将告诉我的是什么,我相信自己绝不会吓到腿软。」
这句铿锵有力的话,使洛森将军用心地打量了他两眼。
内心的遗憾更强烈了。
有能力,有耐性,有野心。
很好的部下。
可是,相比起王悦来,家族更不能失去艾尔……
「你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军人,王悦。」
「我相信自己是的,长官。」
「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我绝不愿意亲口对你说出这样的话,但是,」洛森将军顿了顿,沉痛地说,「你应该明白,凌卫在中森基地出现意外,这件事引起整个联邦的震动,作为基地总指挥官,你要负重要责任。」
「我明白,长官。」
「为了给军部,给联邦关注此事的亿万民众一个交代,必须怎么做,你想过吗?」
对面的军人脸色猛然变得有些苍白,可他很快恢复了原状。
「是的,长官,我想过。」王悦的唇角露出一丝苦笑,低沉地说,「我只能用自己的性命来对大家交代了,是吗?将军。」
洛森将军沉吟后,叹着气说,「恐怕只能如此。」
房间迎来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死亡和星尘的味道彷佛搅拌在一块,在空气中胶着,应该激动的心情,却不可思议地平静。
那是,压抑着心脏血液流动的,墓碑般的平静。
洛森将军再度感到惋惜,王悦比他想像中的更难得,能直面死亡,尤其是不公平的死亡,这是军人极为罕见的优秀品质。
表现比威汉好很多。
威汉也是洛森家族的忠诚拥护者,当威汉听见自己要被舍弃时,他完全崩溃了,愤怒、咆哮、乱吼乱砸,甚至当面辱骂洛森将军过桥抽板。
卫兵在失去理智的威汉攻击洛森将军之前,把他打晕拖出了房间。
其实,洛森将军可以体谅威汉的心情。
这些人为洛森家族献出了一切,很快连性命都要献出去了,洛森将军有足够的宽容心原谅威汉的所作所为。
不过,像王悦这样冷静的,比威汉更能得到洛森将军的欣赏。
王悦的态度,甚至让将军心里泛起一丝尊敬,他甚至说出了本来没有必要说的话,「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非常难过。」
「不必难过,也不用感到抱歉,长官。」王悦试图让表情显得轻松一点,但他的笑容毕竟是苦涩而僵硬的,「我一直很努力的……踏上一个接一个的台阶,其实,我心里也明白,不管再怎么努力,如果没有您的赏识,我这辈子也不可能成为一个军事基地的总指挥官。」
他看了洛森将军一眼。
眼眸里,确实有感激的光芒。
「基地的总指挥官,估计是我人生最辉煌的高度了,虽然我还想再努力一点,不过……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现实又残酷的,我也不期望它会像童话一样,给我一个美好的结局。」
「我,王悦,当了这么多年的军人,在战场上见过无数死亡,我很清楚死亡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着令人窒息的死亡,王悦的声音在一开始显得低沉,沙哑,但随着时间的过去,他的语调慢慢变得如谈心般自如起来。
这些言语,与其说是对洛森将军,倒更像是他对自己命运的一种对话。
「军部的斗争很残酷,我是自愿卷入这种残酷的斗争中的,因为我总想试试自己可以站得有多高,总希望再进一步。现在,只不过是我在复杂的斗争中失败了,最终付出代价而已。」
「我很明白,您既然亲自召见我,亲口对我说出决定,那么,您一定是经过仔细衡量的。也就是说,那我的命运已经注定。」
「就算我不甘心地大吵大闹,或者做出徒劳无用的激烈行为,结局还是不会有任何改变。那么,我何必做出不必要的丑态呢?」
「可是,将军,」王悦忽然停了下来,看向洛森将军。
深深的一眼。
然后,低声问,「看在我要为您和您的家族付出生命的份上,请您对我直言相告,我在中森基地上下令对凌卫用刑,是错误的决定吗?」
洛森将军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回避王悦的目光。
他不想说谎。
将军也好,指挥官也好;显赫的世族也好,卑微的平民也好;他和王悦,都是军人。
都有军人的尊严。
「在中森基地上,你的决定是正确的。如果当时是我在场,我会下和你一样的命令。」将军一字一顿地,严肃地回答。
王悦脸颊抽动,缓缓地,露出一个微笑。
刚才他也在笑,但那是充满无奈的苦涩笑容,现在,这是真正的微笑,一个指挥官对自己所做的决定,被认可而欣慰的微笑。
「我可以提两个要求吗?长官。就当是我为洛森家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报酬。」
「什么要求?」
「我是军人,我还是想死在战场上。」
「这个可以做到。另一个要求呢?」
「我的堂弟,长官,您应该还记得吧,他叫王镜。」提起这个名字,王悦的眼中闪过微小的火花,「他想为您的家族效力,却在镇帝军校的特殊考试前被人用阴险手段逐出军校。我请求您,让他重新成为一名军人。」
「王镜?」洛森将军在脑中搜索了片刻,才找到对那个年轻人模糊的印象。
军部有严格的制度,要把被军校开除的学生重新带入军队,洗清履历上的污点,需要做一系列繁琐的处理工作。
下属托孤的这种滥事,通常也不会麻烦到将军本人。
但是王悦面对死亡的镇定令他动容,对待忠诚勇毅之人,即使是高高在上的洛森将军也给予对方应得的一分敬重。
「这件事,我答应你。」
「谢谢你,长官。」王悦对着洛森将军,双腿合拢,笔挺地,认真地,敬了一个礼。
对话就此结束。
没有多余的话说了,军人的生存和死亡,都应该用军人的方式表达。
王悦明白自己被洛森将军当成了牺牲品。
他做了正确的决定,保全了洛森家族的脸面,扭转了对洛森家族不利的局势,但却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他的方向是更高的位置,可惜一脚踏空,即将跌入最深的深渊。
这又有什么呢?
他们所生存的时代,原本就是一个充满牺牲品的时代。
如果不能踏着别人的肩膀上,那么,就让后来者,踏着他的肩膀往上攀登吧。
王悦告别洛森将军,从房间里出来,再次在六名士兵的护卫下,经过漫长而灯光刺目的走廊,回到他那间昏暗的软禁单人间。
他要求笔和纸张,卫兵很快送来了。
王悦把纸铺在狭小的桌面上,就着室内黯淡的灯光,沉思片刻,一笔一划地认真开始写。
亲爱的堂弟:
我从来没有告诉你,我对你怀着何等巨大的期待,因为我不愿意我的期待成为你的负担。
但是,现在我必须坦白地告诉你,我始终认为,你比我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年轻军人都要优秀。我坚信,只要你能获得适当的机会,你将来的成就,将远远超于我这个不争气的堂兄之上……
◇◆◇
广阔无垠的洛森庄园。
中央住宅群中,最高主建筑的深层地下区里,米娜医师正通过监视屏幕,查看软禁凌卫那间房里的情况。
「可以想像他受到的打击。」米娜无声地叹息一声。
他们的俘虏,凌卫,自从视频通话结束后,就陷入了彻底的安静中,像魂魄离身一样。
坐在床边,英气挺拔的身影覆上一层苍白的惨淡。
彷佛身上的精气被恶毒的魔法抽空了。
「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吗?」身后传来艾尔洛森低沉性感的男声。
「像躯壳一样。」她感到在监视屏前待得太久了,站起来,伸展着有些酸痛的腰。
年纪果然大了,稍微劳累一点,身体就会发出抗议。
可是这个英俊的男人,还是那么年轻。
米娜医师不禁羡慕地扫了那挺拔颀长的身影一眼。优雅,内敛,而且危险,站在艾尔身边,年轻的雄性气息隐隐扑鼻而来,即使已经过了男女相悦的年龄阶段,依然让她深刻体察到诱人的魅力。
只是……
这一份违逆自然的年轻,是用冰冻二十年的沉痛代价换来的。
想起艾尔在被冰冻前撕裂心肺的痛苦和悔恨……
米娜医师默默地,收回了刚才生出的羡慕。
「到底哪一种打击更重呢?知道自己是一个复制人,还是知道自己一直被最重视的弟弟们当傻子一样欺骗?」
「讨论这个没有意义。我关心的,是他什么时候会放弃自己的意识,让卫霆成为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卫霆的意识在这个身体里,只是残存的意识碎片,力量太弱小了,凌卫不让路的话,卫霆会始终被他牢牢压制。」
屏幕下的凌卫安静得像一座石膏雕像。
观察他的两个人,却很清楚,他此刻的内心正如烧红的热油,表面上看很平静,可其中巨大的挣扎和痛苦,足以把任何飘落其中的东西焚成灰烬。
即使米娜也不得不承认,艾尔的攻击精准而毒辣。
在凌卫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揭露他复制人的身份,再把他生活中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