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哑的嗓音像过了电,在狭小密闭的环境里,让不真实感加剧,像是进入了另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小小世界。
池桃可以很清晰地?听?见,自己强烈的,仿佛要跳出胸口的心跳声。
她轻轻咬了下唇,倏地?扭头,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直勾勾地?对上他的视线。
而后,沉默着,慢吞吞地?抬起手?,搭在他脑袋上,用?力揉了揉。
像在对待一只小动物。
她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尽管只有一次。
傅寻止眼皮跳了跳,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收紧,还是按耐住了躲开的想法?,安静地?任她摸。
男人的头发很软,和他冷硬的脸截然不同?,手?感非常好。
揉了一会儿,池桃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我以后还可以再?摸你头吗。”
男人垂着眼:“你喜欢就好。”
好耶。
“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池桃大度道,“我就勉为其难不计较你熬夜的事情。”
虽然她自己赶稿也会熬夜。
但她熬完都会睡个天昏地?暗的,折算下来睡眠时间是足够的。
哪像他,熬完夜,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地?来找她。
迟早猝死。
“没有下次了。”女人小鹿眼缓慢眨了下,语气认真,“想做我的追求者,第?一步就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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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远晚上有个饭局,回家会晚。
一个人,寂静的夜晚,空旷的房子。
怎么看都是很经典的恐怖片场景。
黑漆漆的环境池桃有点儿怕,蹭蹭蹭地?爬上爬下,把整个别墅的灯全?部打?开。霎时间整个别墅灯火通明,客厅悬挂的水晶吊灯尤其刺眼,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她一个健步,跳进客厅松软的沙发里,脸贴着抱枕蹭了蹭,开始回味今天发生的事情。
傅寻止和她演了把假夫妻,他还在那个大婶面?前保护她,帮她说话,还让她摸他头了。
孺子可教也。
他这个追求者当得也算勉强合格吧。
池桃手?指蜷了蜷,拇指摩挲了几下抱枕,又忍不住翻过来,盯着掌心发呆。
指间仿佛残留着男人头发柔软的触感,清爽的气息连接着神经末梢,传递到她的大脑。
不知?道他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水,还挺好闻的。
这是她第?二次摸傅寻止头。
上一次还是在高中。十二月气温骤降,寒风猎猎,校内的人工湖都结了层厚厚的冰。池桃把自己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小脸埋进厚厚的围巾里,在这种?极寒天气下,连握着笔的手?都是抖的。
还得进行月考。
附中没有安装空调,大家只能自备热水袋,或者喝水用?的玻璃杯,接满热水来暖手?。
那时池桃为了离傅寻止更近一些,开始认真学习好好上课。
她初中就没好好学,进附中也是擦着边,再?加上池远塞了点钱,才?勉强混进来的。
现在,她不仅要背数学公式和英语单词,每天还要抽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来画画。
不画画会手?生。
她画画是要拿国?际奖的,不是单纯的,只是为了应付高考。
她既然答应了林青竹,会延续她的梦想,就不会食言。
不得不承认,血脉的力量是强大的,池桃的美术天赋很高,是所有任教老师看到都会忍不住夸赞几句的地?步,画室布置的几乎每次作业都会被当成优秀作品来当堂展示。
是很多人,羡慕不来的天赋。
也因此,瓶颈出现的也比别人早得多。
连着画了几个月后,月考前的一天,池桃拿起画笔,大脑突然一片空白,手?不自觉颤了下,画笔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不知?道该如何下笔。
她知?道自己要画什么,却无?法?达成共鸣,只能机械性地?沾上颜料,在空白的画布上潦草画了几笔。
又愣愣地?盯着看了会儿,皱起眉,自暴自弃地?把它撕下来,揉成一团,丢到地?上。
尽管很不想承认。
她不会画画了。
她可以凭借自己的经验,来完成一幅画,但这幅画是没有感情的,也不会有进步,纯粹就是为画而画。
毫无?意义。
池桃发现这个问题以后,第?一时间就和林青竹说了这个事情。
林青竹告诉她,这是每一个优秀的画家,必须要经历的局面?。
置死地?而后生。
画画是一项非常枯燥的兴趣,要连着坐在画板前几个小时,身心俱疲,热爱是会被时间消磨的,灵感也终会有枯竭的那天。
很多因喜欢画画才?选择加美术的同?学,在画画的过程中,发现这个事情,和想象的不一样,又或者是对日复一日重复的步骤感到乏味,从而开始讨厌,开始拒绝画画。
池桃对画画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
只是单纯的觉得,画不出来东西的感觉,让她很烦躁。
而且不知?道该如何度过。
为了减少食堂阿姨的工作量,同?时避免人过多导致拥挤,附中每个年级的午饭时间不同?,间隔十五分钟,高一最早,高三?最晚。
池桃最开始缠傅寻止的方法?,就是在教室待到傅寻止下课后,在他班级门?口等他,跟着他一起去食堂吃饭。
起初,傅寻止看都不会看她,把她当空气,自顾自地?径直离开,还是和他一起吃饭的热心市民王一民同?学主动和她搭的话,把她拉来一起吃饭。
傅寻止从最开始的端着饭换位置,到后来的皱着眉勉强能忍,再?到现在。
王一民自觉的去找了他其他的好兄弟拼饭,只剩他和池桃单独两个人。
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不像以前一样的有食欲,也没有和他滔滔不绝的说话。她单手?支着下巴,筷子在盘子里戳啊戳的,餐盘里的饭一点儿没动。
很不对劲。
傅寻止皱起眉:“池桃。”
小姑娘没什么反应。
他难得有耐心地?又喊了一遍:“池桃。”
“啊?”小姑娘慢半拍似的抬起头,小鹿眼里一片茫然,下意识问,“怎么了吗?”
傅寻止:“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池桃眨巴了下眼,唇角弯了弯,好奇地?看着他,“怎么这么问,你突然觉得你其实挺喜欢我的所以要关心我吗?”
这么看又一下觉得挺正常的。
傅寻止被她这厚颜无?耻的言论无?语到,低头吃饭,没再?说话。
他以前一直想要池桃能安静,不要打?扰他吃饭,现在池桃真的安静下来了,他又开始觉得不习惯。
食堂旁边就是操场,从食堂到教学楼,势必要经过操场。
冷得令人发颤的天气并不能阻挡十七岁少年火热的,爱运动的心,即使风吹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们还坚持在篮球场上打?球。
傅寻止走在前边儿,池桃低着脑袋跟在他后面?,脸蛋儿被宽大的围巾围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心!”
不远处传来一道焦急的喊声。
池桃怔了下,茫然地?站在原地?,抬眼看向篮球场的方向。
与此同?时,一颗橙色的篮球直直地?往她这里飞过来,裹挟着寒风,池桃甚至能听?见呼呼的风声。
她大脑一片空白,来不及反应,傻站在原地?没动,伸出手?臂挡着脸,再?死死闭上眼。
没有预想中的痛楚,取而代之的,是篮球“砰”的落地?声。
好像有什么人帮她挡掉了。
池桃还没睁开眼,少年拔高的,带着火的嗓音从头顶响起:“池桃,你是没脑子吗?看到球来了不会躲的?就站在原地?等着被砸?”
伴随着那道声音,几乎是同?时,余光瞥见那颗飞来的球,傅寻止本能地?回身,抬起手?,挡在她面?前。
篮球的冲击力很大,震得他掌心一阵发麻,承接大部分力量的中指仿佛没了知?觉,其余手?指动一下就会牵起绵密的痛楚。
他没有出声,把手?垂在身侧,状作没有问题的模样。
打?篮球的少年迅速跑过来,把篮球捡起来,歉意地?挠着后脑勺,向他们鞠了一躬:“同?学,非常非常抱歉,没注意……你们有受伤吗?”
话音未落,他瞥见站在边上,帮她挡了一下,脸色青黑的傅寻止,面?上表情瞬间惊恐了起来:“傅学长?”
周五就要月考了,如果附中的活招牌因为他的这个篮球影响发挥……
那他得被班主任骂死。
“没事,你们继续玩。”
少年嗓音没什么情绪,用?没伤的那只手?拽着边上吓傻了的小姑娘的胳膊,自己站在靠篮球球近的方向,强硬地?拖着她往教学楼走。
他现在可以肯定,池桃状态不对劲。
她平常都古灵精怪的,什么歪点子一个接一个,怎么可能反应这么迟钝,站在原地?让球砸。
被拖着踉跄走了几步,池桃差点摔倒,被少年扶住,她才?回过神,目光落到他垂着的那只手?上,不易察觉地?紧了紧,没有出声,乖顺地?任由他拽着走。
走进教学楼以后。
傅寻止正想松开她,让她自己回班级,刚刚一直听?话的小姑娘忽然有了动静。
几乎是他放开她的刹那,她反客为主,发了狠地?死拽着他手?腕,用?力抿了抿唇,一声不吭地?把他往一楼走廊里拽。
走廊尽头就是医务室。
这个点,也不知?道医务室老师有没有吃完午饭。
少年顿了下,很快明白她的意思,停下脚步,淡声道:“我没事。”
池桃力气敌不过他,倘若他真的没有要走的想法?,她就算用?了吃奶的劲儿,也很难拽动他。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
池桃咬着唇和他对视,眼圈儿都是红的,像只会咬人的兔子。没有出声,执拗地?拉着他,大有他不妥协她不放手?的架势。
傅寻止率先败下阵来。
他叹息了声,放软语气和她打?商量:“我和你去医务室,你告诉我你今天怎么了,可以吗?”
池桃还是不说话,转身,拉着他往医务室走。
傅寻止只好跟上。
恰巧医务室老师已经吃完了午饭,正和管理图书?馆的老师在闲聊。
池桃想旷课的时候就会来医务室,一来二去,她性格又讨喜,就和这里的老师熟了起来。
医务室老师姓李,四十岁左右,看他们这群小年轻还挺好玩儿。
池桃追傅寻止追得沸沸扬扬,连校内老师都有所耳闻。
自从她为了追傅寻止认真学习后,也不怎么经常来这儿了。
瞧见他们一起过来,两人对视一眼,李老师打?趣道:“桃桃厉害啊,这次是想拉着学神一起来医务室坐班?”
话音刚落,注意到池桃的脸色,她愣了下,语气严肃起来:“怎么了?”
“他被球砸了。”池桃眼睛又红了一圈,用?力吸了吸鼻子,又心疼又自责,说得话都有些不连贯,“都是因为我……本来他可以……不受伤的……呜呜”
那抽抽噎噎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傅寻止被球砸成痴呆了。
傅寻止本人也有些看不下去,没受伤的那只手?按着她毛茸茸的脑袋,往前迈了步:“我没事,手?帮她挡了一下,有点麻。”
其实真的没多大事儿。
也就刚被打?到的那一瞬间有点疼痛感,池桃这么折腾下来,他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李老师:“我看看。”
傅寻止把受伤的那只手?抬起来。
“没多大问题,就是中指关节有些淤青,这段时间不要拿重物,也不要弯曲手?指。”李老师说,“注意休息,大概一个星期就能好了,如果还是很痛的话再?去医院看看。”
“你不要摸我头,会变矮的。”池桃费劲儿地?把少年的手?从头上扒拉下来,眼尾湿意未褪,因为刚哭过,嗓音又哑又软:“真的没事吗?”
少年叹了口气。
比她大很多的手?掌盖在她的手?上,慢慢收紧,她的手?很暖,像一个小火炉,他轻轻捏住她的手?指,往自己头上带,直至柔软的发顶。
“让你摸回来了。”他直勾勾地?看着她,话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心,“所以,你到底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差两千明天晚上的更新补,我又吵了一个晚上的架,现在很困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