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趁风

有了这段菊花的小插曲,池桃感觉,自己和傅寻止好不容易缓和些的气氛,再次沉寂了下来。

上了车,意识到男人和刚才相比,又冷漠了几分,池桃也不自觉地开始自责。

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毕竟,送菊花什么的,寓意确实不太好。

早知道应该多看一眼的。

唉。

虽然傅寻止也确实是个渣男吧。

但就事论事,就今天而言,他还能勉强算个好人。

收到那一捧菊花,男人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淡淡嗯了声,没有生气,也没有责备她。

也没有和她说话。

连表情都不带变一下的。

池桃能感觉到,在这件事上,傅寻止是有不高兴的情绪在的。

只不过,被他遮掩住了。

他的这种态度,让池桃有些无所适从。

哪有这个样子的。

重逢后,他态度那么冷淡,她都做好和他血战到底的准备了。

结果,在她露出爪子,准备攻击他的时候,他又开始退让。

还不如直接骂她一顿。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也不会激起对方的任何情绪。

池桃唇瓣张了张,没来由地有些烦躁,几次扭头,盯着男人好看的侧脸,想开口,不管不顾地把那些质问全问出来。

话卡在嗓子眼,她又闭上嘴,使劲眨了下眼,还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能主动提。

主动她就输了。

车停在池桃小区门口,傅寻止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是时候该下车了。

看到周遭熟悉的景色,池桃花了一秒钟,来消化傅寻止知道她家地址的事情。

简历上都写得清清楚楚,他知道并不奇怪。

池桃依旧什么都没说出口,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压抑极了,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她沉默地解开安全带,手刚摸到门把手。

“等下。”

男人丢过来一个白色的小袋子。

“刚才随便买的。特意问了,不苦。记得吃,也别逼着自己说话。”

男人声音沉稳,仿佛这真的只是一件,随手做的事情。

池桃不用打开袋子都知道里面是什么。

她感觉自己,靠近心脏的位置,轻轻震了一下。

傅寻止为什么要做这些。

他是想,为以前的事情,道歉吗。

见她没有动静,傅寻止单手握着方向盘,往她这边看,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几秒,皱起眉:“怎么不动?还有别的事?”

像是开了一道缝隙。

池桃长吐了口气,没回应,原地翻了个身,膝盖跪在座椅上,隔着中间的扶手盒,往后座探。指尖抓到花束的包装纸,一点点儿地把那捧菊花往她这个方向扯。

花束快要被她扯进怀里。

见此,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看着的男人开口,语气意味深长:“喜欢这花?”

指尖有节奏地轻敲着方向盘,他善意提醒:“你已经送我了。”

“那我也可以回收。”怕男人直接动手,池桃一把把花束抱进怀里,刻意无视了他的后一句话,强调道,“别多想,就是突然不想送你了。”

觉得她这操作还挺有意思,傅寻止丝毫不收敛自己打量的视线,直勾勾地看着她,过了几秒,用气音发出声轻笑。

有种什么都被看破了的感觉。

池桃也觉得自己这理由确实有些拙劣,犹豫半秒,又画蛇添足般地补充:“我刚刚才想起来,下个月要去墓地,就当提前买花了。”

话音刚落,她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

果不其然,男人接着开口,像是在极力忍着笑:“能理解,提前一个月买花,确实用心良苦,就是辛苦保养了。”

池桃崩溃了。

人果然不能太善良。

傅寻止这个反应,又让池桃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的想法。

可能真的是她想多了。

他那么高傲的人,又怎么会为这件事,感到抱歉呢。

她在他眼里,和那些追他的女人,没有本质的区别。

**

池桃回到家的时候接近下午三点。

见时间还早,她将花放在电视柜上,感冒药随意地丢在沙发的角落,抱着桃子抱枕,整个人懒洋洋地窝进沙发里,打算调上次的综艺看。

池桃刚准备放下手机,有人发来消息。

傅:【记得吃药。】

池桃身体不算很好,小时候总是生病,长大后好不容易好一点儿了,也还是比常人弱。

通俗来说就是很娇气,经不起折腾。

可偏偏,她从小就不喜欢吃药,觉得药很苦,而且很多病等一段时间就会自己好,也没有吃药的必要。

可是好像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不这么认为。

池桃记得,有段时间池远苦口婆心,每天都要念叨无数次,类似一直靠自愈来恢复会对身体免疫系统造成损害,老了得不偿失,语气那么诚恳,那么真切,恨不得能替她把药吃了。

池桃照旧没放在心上,到了规定的吃药时间,被池远盯着,就只好装模作样地把药含在嘴里,趁他不注意就赶紧吐掉。

高一十一月那会儿,正值深秋入冬,流感的高发期。

作为一个病弱儿,在班里有人因流感请假后,池桃自然很不幸地跟着中招,先是普通的感冒,喉咙痛,后面开始发高烧。

刚开始的感冒,知道自己生着病,她也不敢再找傅寻止胡乱蹦跶,以免传染给暗恋对象。

那段时间是她缠上傅寻止恰好两个月。

池桃用口罩把嘴遮得严严实实,班级里的窗,座位旁的窗户始终打开着,连午饭都是司机接她回家吃的。

即使条件艰苦,她还是坚持不懈地写土味情话小纸条,让王一民帮忙传给傅寻止。

感冒以后,池桃有偷偷地,隔着一段距离望过他。

他好像还是一如既往,该上课该写作业该吃饭,看起来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想来也是。

在他眼里,她可能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大麻烦。

变故发生在某一天,孜孜不倦的送纸条工具人王一民,也不知道是厌烦了还是真的这么想的,给她打小报告:“今天傅寻止问我你最近怎么不出现了,我觉得你两有戏,要不这破纸条你自己去送?”

池桃犹豫了下,也觉得一直麻烦王一民不太好,况且她感冒也快好了,就答应了。

池桃答应的第二天,非常戏剧性的,她开始发高烧。

连从床上爬起来都是浑浑噩噩的,脑袋晕得站都站不稳,更不用说来学校了。

池远心疼女儿,直接给她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把她送医院吊点滴。

检查结果说是病毒性感冒,不及时治疗引起的并发症,让她连着吊三天水,还要吃一个星期的药。

听池远说她感冒以来有在吃药,却迟迟不康复,医生很平静,对这种状况早已司空见惯:“很正常,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怕苦,偷偷把药吐掉很常见。”

闻言,池远的脸色并不好看。

“池桃。”他沉着脸,喊她的全名,语气是少见的严肃,像是在命令下属,“爸爸是忙,没时间亲眼看着你把药吃进去,但是这种类似撒谎的行为,我不想再看见。”

池桃低着脑袋,抿抿嘴,说不出反驳的话。

吊完水回家,因为不吃药被抓现行还被训的问题,池桃谁都没有理,把自己锁进房间,躺在床上,使劲揉着眼睛,不想让眼泪流出来。

这明明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不吃药而已,她只是很单纯的,不喜欢吃药而已。

而且,这是她的身体,怎么样,也可以由她自己来决定吧。

为什么要逼她。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暗恋对象:【王一民说你生病了?怎么回事。】

委屈的情绪在那么一瞬间,找到了个宣泄点,猛兽般扑上来,将她淹没。

她揉揉眼睛,很想给他回消息,眼前却雾蒙蒙一片,慢慢被涌上来的水汽所笼罩。

一滴水砸在手机屏幕上。

紧接着,更多的水,像在降雨,连续不断地落下来。

她伸手,想把手机上的水渍擦掉,水渍反而被晕染开,自动和触屏产生反应,屏幕一阵晃动,竟点到了语音通话。

怕打扰到他,池桃慌了几秒,想掐断。

在掐断前,电话接通了。

少年好听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带着星星点点的无奈:“池桃,怎么了?”

都说,人在脆弱的时候,是经不住别人的一句关心的。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喜欢的人。

“我不开心。”有了可以倾诉的对象,池桃泛着哭腔,眼泪掉得越来越凶,“不就不喜欢吃药……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凭什么凶我。”

“……”

电话那头的少年没想到她是这个状态,沉默半晌,安静地听完她的控诉。

应该是,生了病,不想吃药,还要被家里人逼着。

傅寻止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顺着她的话。

十八岁的少年声音清润,大概是第一次安慰人,透着些许的僵硬和笨拙:“不想吃就不吃了,你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