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梓晴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为了附和,窗边那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微微侧身,朝她这个方向望了过来。
露出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是她前一分钟,还在觉得这个背影很像他的人。
池桃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这就是出门不看老黄历的代价吗?
池桃的脸色由红变白再变青再变白,现场表演了一出川剧变脸,陈盛南把她的变化尽收眼底,也对眼前两人的关系有了些猜测。
池桃好像,挺怕被这个男人误会的。
他唇角渐勾,渐渐有了打算。
傅寻止起身,不紧不慢地往这边走过来,来到池桃身侧,悠闲地仿佛在自己家后花园散步。
他本来就高,这会儿他站着池桃坐着,有着这个姿势差,池桃在气势上就差了一大截。
傅寻止低眼,视线慢悠悠地越过小姑娘的后脑勺,直直和她对面的男人撞上。
他往前走了一步。
陈盛南恰好也在打量他。
两人视线相触。
池桃心如死灰。
在某种意义上,她还是挺怵陈盛南的,这种感觉从小时候,跨越了十几年,延续到了现在。
他们三个虽说是一起玩,实际上大部分时间她和陈盛源玩的比较多,陈盛南则安静地站在边上,笑眯眯地干看着。
在陈盛源还是个小胖墩的时候,大他们三岁的陈盛南已有了些小大人的模样,会注意控制自己的饮食和锻炼身体,池桃搬家的时候,他除了脸上还有些肉,已经有往斯文败类发展的趋势了。
撕下温文尔雅的皮,骨子里还是那么狗,就喜欢看热闹。
小学的时候,她好不容易说服陈盛源和她一起装病出去玩,就是这厮和她爸告的状,害得她被关了一周禁闭。
她和同学分工做作业,和看不顺眼的同学打架,春游为了抓鱼掉河里,还没来得及因为他来帮她而感动,他就边嘲笑她,边把这事儿告诉她爸了。
要这狗知道她高中追男人追得脸都不要了,足够他笑一年。
而且,以她和傅寻止现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上下级关系,只会说多错多。
万一让傅寻止误会她很在意他,指不定要说什么。
撞了个对眼儿,察觉到对方发出的危险信号,再结合池桃看见他时那和白日撞鬼几乎没差的反应,陈盛南是个聪明人,仔细一想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桌子底下,池桃用力踹了他一脚,冲他挤了挤眼睛,暗示意味明显。
陈盛南挑了下眉,没理会她的劝阻,主动道:“初次见面,我是陈盛南,池桃的朋友,小时候她经常缠着我陪她玩。”
他话音刚落,就被狠狠踩了一脚。
池桃无语了。
这狗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她什么时候缠着他了?
这感觉,就好比青梅竹马和天降挑衅说:我和她认识比你早得多,你只是个替代品,现在我回来了,你可以滚了。
虽然陈盛南也算不上青梅竹马,傅寻止也只能勉强算个过期的天降,池桃莫名还是有些心虚,用余光偷偷观察傅寻止的反应。
意料外的是,傅寻止脸上没有什么波澜,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言简意赅:“傅寻止。”
看起来完全没放在心上。
陈盛南也不气馁,不依不饶,笑眯眯地继续:“这位先生,如果找桃桃有事的话可以先说,我和桃桃等下还要叙旧,可能需要很长时间。”
不知道这句话触到了他哪根敏感神经,傅寻止终于施舍给他第二个眼神。男人语气冷淡,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和池桃的关系与我无关。今天是工作日,我是她上司,要和她谈工作方面的事,要叙旧改天。”
“如果我没记错,桃桃现在算自由职业吧,有权支配自己的时间。”陈盛南保持微笑,“如果我说我不想改天呢?”
傅寻止眉头紧锁,脸色逐渐沉下来。
气氛一下变得剑拔弩张。
明明也没有什么过激言语,两人的表情看起来也很平和,却莫名有股压不住的火.药味。
两个麻烦的男人凑到了一起。
池桃低下脑袋,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很想出声让他们闭嘴,又苦于说不出话,想向卫梓晴求助,才发现她早不在这儿,去招待新客人了。
只有她一个人在这儿自生自灭,承受修罗场的折磨。
姐妹果然是最不靠谱的东西。
思忖片刻,池桃倏地抬起头,正想用自己八十岁老叟的声线,挤出闭嘴两个字,鼻尖险些撞上柔软的布料。
才发觉傅寻止离她这么近。
池桃的椅子里离桌面有段缝隙,傅寻止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这层缝隙间,遮住了她望向陈盛南的整个视野。
她甚至能闻到洗衣粉的味道,混杂着淡淡的烟草味,和他独有的干.净气息。
他怎么开始抽烟了。
以前明明最讨厌烟味的,闻到一点点都能皱上半天眉头。
鬼使神差的,池桃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
感受到拉力,傅寻止怔了下,转过头,视线落到她身上,眼底晦暗。
被男人这么注视着,池桃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蠢事。
如果她和傅寻止还是高中时那样的关系,她肯定会不要脸的缠着他,恨不得和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和他撒娇,让他不要和陈盛南计较。
轮到现在这种情况。
明明她应该摆出讨厌他的样子的。
池桃心跳到嗓子眼,手不自觉地攥紧,掌心布满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想做些什么来补救,大脑又一片空白,只感觉这几秒的时间被无限拉长,恨不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最后,像是等不耐烦,还是傅寻止先出的声:“你是哑巴?”
我现在还真是哑巴。
——当然不能这么说。
被他的声音勾回神,池桃下意识点头,几秒后,又摇摇头,脑袋往边上歪了歪,把视野恢复,又开始冲陈盛南挤眼睛。
陈盛南会意,适时出声替她解释:“她感冒,喉咙哑了,暂时说不了话。”
这一唱一和的。
仿佛他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他只是个外人。
傅寻止只觉得这场景十分碍眼。
他可以接受池桃阴阳怪气,摆出厌恶的态度,唯独不能接受她和别人在一起。
他怕吓着她,状作冷漠不在意,一点一点靠近。
却看到这么一个结果。
不断告诉自己要克制,傅寻止压下在胸腔翻涌着的,把她直接带走的占有欲,眼底是深不见底的黑,居高临下的,端详了她许久,似乎是想从她脸上找出什么破绽。
顶着他审视的目光,池桃被看得心虚,却仍然用力咬着唇,倔强地和他对视。
良久,终是拗不过她,傅寻止垂眸,淡淡道:“我知道了,你聊完联系我。”
他离开了。
望着男人远去的身影,直至听见熟悉的,风铃撞击门板的声音,池桃才像经历了场大战般,整个人脱了力,蔫巴巴地趴在桌子上。
等傅寻止离开以后,浓重的愧疚感,抽丝剥茧般,慢腾腾地涌了上来。
总觉得他离开的背影好落寞。
仔细想想傅寻止这两天虽然态度一般,做事还是不差的。相信她给她做了特殊合同,破天荒地主动加她,还给她打钱,今天她说中午没时间,他还自己找过来。
好像,对她是挺好的。
而且。
刚才的情景,特别像她前段时间看的电视连续剧。
一个渣男有了小三,妻子无法理解,上门来质问,渣男抱着小三,语气十分无情:“我现在已经不爱你了,我的心里只有她,我们明天去商量离婚的事情吧。”
……
池桃用力晃了晃脑袋,对自己的想法感到荒唐。
能不能清醒一点,池桃。
你才不是什么渣女,是傅寻止抛弃你在先,他现在什么样都是他应得的,他活该你懂吗?
有什么好愧疚的!他不配!
又给自己洗了好几遍脑,好不容易使愧疚感消散了些,池桃抬头,气势汹汹地看向另一个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二号侧着头,单手托住下巴,肘部撑着桌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接触到她的视线,他直起身,忍不住调侃她:“看你一直在发呆,我还以为你不记得这儿还有个大活人了。怎么,现在是感到对不起他了?”
“……”池桃翻了个白眼,很想骂他,还是硬生生忍住了,只踹了他一脚。
温文尔雅真的假的尚且不知,狗是真的挺狗的。
“你还挺没良心。”陈盛南悠闲地喝了口茶,继续道,“刚才好心帮你试探了一下,他好像挺喜欢你的,你不也喜欢他?怎么不在一起。”
两人在外边的时候就加了微信,池桃有被无语到:【你哪只眼睛看出他喜欢我?】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池桃认真给他纠正:【他只是想要和我签合同给他赚钱,而且我也不喜欢他。】
陈盛南笑了声,懒得和她掰扯这个话题:“你的感情是你的事儿,你自己明白就好。”
“不过呢,作为你选我的报答,告诉你个秘密。”他扯开话题,“我刚才给盛源说了,在这儿遇到你的事情。”
“他现在应该正在往这里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