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纳德身体的一侧成了一片青紫和乌黑的海洋。他将内衣卷起,外套褪到腰上,正对着卫生间里的镜子,检查自己的两肋。在那些淤青当中,是一片橙、黄交织的颜色。他摸了摸——仅仅是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就立刻有一股震颤,犹如电流顺着双腿涌向了膝盖。他差点瘫软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喘过气来。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内衣,扣上外套,颤巍巍地回到自己的简易床上。
由于在抵抗瑟曼的踢打时受了伤,他的胫骨疼得厉害;一条小臂上也肿起好大一块,活脱脱就像又生出一个手肘来;每一声咳嗽都生不如死。他试着入睡。睡眠,成了打发时间、回避自身处境的一种手段,变成了一辆运送绝望、烦躁和死亡的手推车——这三样,唐纳德一样不落,全都有了。
他关了床边的灯,躺进黑暗里。冷冻棺和轮值不过也是一种被放大了的睡眠,他暗想,不正常的是温度而非方式。洞熊会冬眠整整一个季节,人类每晚都得睡觉。昼夜交替,每一个白昼都是生命当中的一个量子,所有鼠目寸光的图谋都只会迎来又一个黑夜的轮回,很少有人花心思去想如何将这些日子连接成某种有用的东西,串出一串有价值的珍珠来。不过又是一天的苟活。
他咳嗽起来,只觉得肋下疼痛难忍,眼前金星乱冒。唐纳德祈祷着自己能够两眼一黑,就这样死去,可主宰他命运的神祇似乎更是酷刑方面的行家里手。仅仅是够了——但还没有超越。别弄死这个人,他能听到自己的伤口正在相互密谋,咱们需要他活着,好让他多遭些报应。
咳嗽过后,双唇上全是血腥味,外套上也早已是血迹斑斑——可他不在乎。他仰躺下,静静地听着自己齿缝间流出来的奄奄气息,筋疲力竭,痛苦难当,大汗淋漓。
几小时过去了,要不就是几分钟,几天?一阵敲门声传来,锁栓滑动了一下,发出“咔嗒”一声轻响,随即有人打开电灯。兴许,是一名送午餐来的警卫,要不就是早餐或是其他没有任何意义的、证明某个时间到来的征兆。也有可能是瑟曼前来教训他,拷问他,送他去下面,让他沉入睡眠。
“唐尼?”
是夏洛特。她身后的大厅中一片昏暗,想必正是第三班工作人员上班的时候。只见她进来时,一名男子堵在门口,是一名警卫。看来,他们已经找到了她,也要把她关起来了。不过好歹,他们还给了他这样一个时刻。他坐起身时,由于动作太快,差点摔下床。不过,他们两人还是紧紧地抱在了一起,身体都不由得缩了一缩。
“我的肋骨。”唐尼嘶声说道。
“小心我的胳膊。”妹妹说。
她松开双手,退后了几步。唐尼刚想问她胳膊怎么了,可她却将一根指头按到双唇上。“快,”她说,“这边。”
唐纳德越过她,看了看门口那人,只见那名警卫正上上下下地观察着走廊,显然他更关心的是有没有人来,而非他们兄妹的逃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唐纳德两肋的痛楚似乎减轻了一些。
“咱们这是要走?”他问。
妹妹点了点头,扶着他站起来。唐纳德跟着她,进了大厅。
实在是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但此刻,沉默才是头等大事。现在还不是时候。那名警官关上房门,上了锁。夏洛特已经朝电梯走去。唐纳德一瘸一拐地跟着她,赤着双脚,左腿每走一步都在吱嘎作响。他们所处的位置正是行政层。他们路过了财会室,所有的零件和装备都由此处掌管;还有记录室,每个地堡的所有大事都由此处的服务器进行统计并存储;人口控制室,他的许多报告都是在这地方出炉的。所有这些办公室里边全都空无一人,想必是因为时间还早,天还未亮的缘故。
警卫办公室也同样没人,在那后面,一部电梯已经等在那儿,持续发出蜂鸣音,正处于暂停状态。一进那电梯,唐纳德便闻到了浓重的清洗剂的味道。夏洛特“砰”的一声将暂停按钮按回去,刷了自己的身份识别卡,按下了军械库所在的楼层。那名警卫从正关闭的电梯门中侧身溜进来,唐纳德注意到他手中的那支枪。唐纳德意识到,他之所以带着这支枪,并非是因为害怕被人发现。他们并没有真正获得自由。那名年轻人站在电梯另外一侧,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和妹妹。
“我认识你,”唐纳德说,“你上的是晚班。”
“达西。”警卫说道。他并没有伸出手来。唐纳德想到了那个空无一人的警卫站,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原本应该在那儿。
“达西,对。出什么事了?”他转向自己的妹妹,只见一圈纱布从她的短袖衬衫下面露了出来,“你还好吗?”
“我没事。”她看着电梯内楼层按钮一个个逐一闪过,一脸心急如焚的样子。“我们发射了另外一架无人机。”她转向唐纳德,目光熠熠生辉,“它冲过去了。”
“你看到了?”身上的伤痛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正站在电梯中的带枪男子也已从脑海中消失。第一次飞行时那惊鸿一瞥的蓝天已过去那么久,久得让他开始怀疑它是否真的存在过。其他的飞行全都失败了,从未曾到过那么远。电梯慢了下来,正在朝库房靠近。
“世界并没有消失,”夏洛特确认道,“只是我们周围这一小块不见了。”
“咱们出电梯吧。”达西说着,摆了摆手中的枪,“然后我想弄明白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还有你们看,早班一到,我便会把你们两人都铐起来。而且我会否认这样跟你们说过话。”
刚刚一进军械库,唐纳德便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内发出一连串犹如拉风箱的声响。他拍了拍身后的衣兜,掏出来一块手帕,咳得弯下腰去。咳完,他飞快地叠起了那块手帕,以防夏洛特看到。
“给你弄点水过来吧。”她一边说,一边看了看那满满一仓库物资。
唐纳德挥手止住了她,转向达西,声音嘶哑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我这并不是在帮你们,”达西坚持道,“而是来听你们说的。”他朝夏洛特点了点头。“你妹妹进行了大胆的申诉,而我只是趁她把她那只大鸟拼凑到一起时,读了一些东西。”
“我把你的一些笔记给他看了,”夏洛特说,“还有无人机。他帮我把它发射出去了。我把它放到了一片绿色的海洋中。真正的绿草,唐尼。传感器坚持了整整半个小时。我就那样坐在那儿看着。”
“即便如此,”唐纳德看着达西,说,“可你也不认识我们啊。”
“我同样也不认识我的老板——算不上真正认识。可我看到了他打你时的样子,我觉得那是不对的。你们两个都在为了某种东西而战斗,兴许是某种很糟糕的东西,某件我必须制止的事情,但我只看到了一部分。不管我问什么问题,只要一超出我的职责范围,他们便会三缄其口。他们只想让我老老实实地值夜班,并在早晨冲上一壶新鲜的咖啡,可我分明记得在自己的其他人生里还有更多的东西。训练教会了我服从命令,但只对某一个人。”
唐纳德严肃地点了点头,在想这个年轻人是否被部署到国外去过,是否承受过“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折磨,是否服用过任何药物。某些东西已经回到了他身上,某些像是善良的东西。
“我来告诉你这儿都发生了什么。”唐纳德说完,领着他们离开电梯门,朝那一排排罐装水和军用口粮、永远也不会坏但却难以下咽的素食餐之间的过道走了过去。“我原先的老板——就是你亲眼看着把我打成这样的那个人——曾解释过一些事情。也许是无意间说漏了嘴。真相绝大多数都是我自己拼凑起来的,但他填补了一些空白。”
唐纳德揭开了一口已被妹妹撬开的木箱,立刻疼得皱起眉头,夏洛特赶忙跑过去帮他。他抓起一罐清水,“砰”的一声打开盖子,长长地喝了一口,夏洛特又拿来两罐。达西将枪放到另外一只手中,接过了其中一罐。唐纳德感觉到周围是一箱接一箱的枪支,他一直讨厌这种东西。不知为何,对达西手中那支枪的恐惧感竟然消失了。他胸口上的痛楚是另外一种枪伤。若能痛痛快快地死去,反倒是一种解脱。
“我们并不是第一批想要帮助其他地堡的人,”唐纳德说,“瑟曼是这么跟我说的。而现在,又有更多东西被弄明白了。来吧。”他引他们出了那条过道,来到了下一条。在一堆如海的塑料箱中,他找出了自己藏起来的那个箱子,试图把它拖下来,但两肋却疼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奋力将它抬起些许,用力拉了拉。妹妹赶忙上前,伸出了另外一只手帮忙。两人一起将那个箱子抬进会议室。达西跟了进去。
“安娜的成果。”他闷哼了一声,将那箱子举到会议桌上,而达西则开了灯。桌面上一块厚厚的玻璃下面,正压着一张所有地堡的示意图。而那块玻璃上面,依然残留着一些蜡笔所做的标注,以及手肘、文件夹和威士忌酒瓶常年摩擦所留下的擦痕。他所有的笔记都已不见,但没关系。他需要找的,是一些老旧的东西,一些来自于过去,来自于他上一次当值时的东西。他掏出一些文件夹,将它们散放到桌上。夏洛特开始浏览起来。达西依然停留在门边,偶尔朝着大厅的地面瞥上一眼——那地方,依然残留着飞溅的干涸血迹。
“不久前,有一个地堡因为在一个公用频道上进行广播而被关闭了。并不是在我任上。”他指了指桌面上的第十地堡,只见上面还画着一个残缺不全的红叉。“就因为一次善良的发现,一次仅在寥寥数个频道进行的广播,它就被关闭了。可那一年当中,确实是第四十地堡占据了安娜的绝大部分时间。”他找到了那个文件夹,打开来。看到她的那些字迹,他的视线模糊起来。他犹豫着,指尖摩挲着她的文字,回想起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杀害了一个试图帮助他、深爱着他的人,一个想要帮助这些地堡的人,就因为他不愿意回报她同样一份爱,还有那一份说不清缘由的负罪感。“类似的事件还有许多。”他说着,忘了自己正在寻找什么。
“说重点,”达西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再过两个小时,我就得下班了,天也快亮了。我到时就得把你们俩都送到下面关起来。”
“马上就说到重点了。”唐纳德擦了擦双眼,平复了一下情绪,朝桌子一角挥了挥手。“所有这些地堡,都在很久以前就变黑了。有十几个,是从第四十地堡开始的。他们肯定是发动了某种沉默革命,非暴力的那种,因为从未曾得到过任何汇报。他们的行为也一直没有丝毫不正常之处。许多方面都跟第十八地堡现在的情形很像——”
“‘过去的’情形,”夏洛特说,“我听过他们说话。他们已经被关闭了。”
唐纳德点了点头:“瑟曼跟我说过。我想说的正是它过去的情形。瑟曼还暗示说他们原本只打算修建几个地堡的,却一直在增加冗余。我找到的几份报告也证明了这一点。你们知道我是怎么觉得的吗?我觉得他们增加得太多了,没办法进行严密监视。就像是在每一处街角都安装上了摄像头,却没有足够的人手来盯着监视器一样。于是,这一个便溜进了盲区。”
“你们说这些地堡变黑了是什么意思?”达西问。他已不知不觉来到桌旁,研究起了玻璃下面的地堡分布图。
“所有的摄像头信号全都同时中断了,他们也不回应我们的呼叫。‘指令’授权我们在其失去控制时将其关闭,于是我们往那里边灌了毒气,打开了闸门。于是,又有一个地堡变黑了,然后是另外一个。据我们这个地方的头头们估计,那些地堡里的人们不但找出了视频传输线,还发现了毒气输送管道。于是,这个地方的头头们往这些地堡里发送了摧毁代码——”
“摧毁代码?”
唐纳德点了点头,用一大口水生生压下了一阵咳嗽,抬起袖子擦了擦嘴。他将所有的笔记都摊开到桌面上,这样看起来舒服多了,各种线索正一点点地串联在一起。
“地堡建造时,原本便是要让它坍塌的,除了其中一个,其他的概不例外。并非因为重力的缘故,更何况四面还有泥土的支撑,于是他们命令我们在层与层之间用上巨大的水泥板——他们还命令我来设计。”他摇了摇头,“当时我就觉得这样做毫无道理,这样只会增加挖掘的深度,增加费用,而水泥的用量尤其疯狂。有人告诉我说这是为了防止掩体遭到破坏或是辐射泄漏。可远不止这些,这样做主要是为了好让它坍塌。墙壁不会自己长腿跑掉——它们被泥土紧紧地裹在了里边。”他又喝了一口水,“所以才要用上水泥板。还有,正是因为毒气,他们才不愿意设计电梯。一直没搞明白他们为何非得要让我们如此去做,据说是想让设计更加‘开放’。如果换成一个可以将楼层给隔断的地方,那用毒气杀人就没这么容易了。”
他转头用手臂挡住嘴巴咳嗽了几声,随即用手指在会议桌上画出一个圈:“这些地堡就像是一种癌症。第四十地堡想必是同相邻的地堡联系上了,或者他们就是切断了我们实施的遥控监视。这边当值的头头们开始唤醒一些人应对此事。摧毁代码并未起作用,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安娜觉得第四十地堡应该是发现了炸弹引爆器,切断了频率之类的。”
他顿了顿,想起她的无线电中传出来的静电音,她口中那些让他头疼不已但让她显得如此冰雪聪明而又自信的专业术语。他的目光落在了屋角,在那儿曾经放着一张简易床,她常常会在半夜三更溜过去,钻入他的怀抱。唐纳德喝完了水,真希望自己手中能有一些更加管用的东西。
“她最终还是想办法控制了起爆器,把那个地堡抹掉了,”他说,“如非这样,他们便会冒险送无人机上去或是派武装力量过去。‘指令’的最后一页上面便是这东西,在书的最后面。”
“这也正是我们一直在干的事情。”夏洛特说。
唐纳德点了点头:“在我将你唤醒前,我干的还不止这些,当时,这个楼层到处都是飞行员。”
“这就是这些地堡的下场?它们都坍塌了?”
“安娜是这么说的,一切看起来都没有破绽。这边的负责人指望着她,对她言听计从。我们全都被放回去继续睡觉。我猜那将会是我最后一个盹儿,我将永远也醒不过来。深层冷冻。可后来,我又被带出来进行轮值,而人们都开始叫我另外一个名字。我换了一个身份,醒了过来。”
“瑟曼,”达西说,“羊倌。”
“对,只是在那个故事中,我是绵羊。”
“你就是那个差点翻过山去的人?”
唐纳德看了看夏洛特那副惊呆的表情,将注意力转回到那些文件夹上,没有回答。
“你说的这个女人,”达西说,“莫非就是把数据库弄乱的那个人?”
“对。他们给了她全部权限,以便解决他们所面临的麻烦,就是先前所说的那个严峻局面。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看了另外一些地方,发现了这份记载着她父亲的阴谋和其他阴谋的笔记,意识到这些毁灭代码和毒气系统并不光光是为了应急。我们所有人都是一个巨型定时炸弹,每一个地堡都是。她还意识到,这事一旦完结,她便会被放进冷冻棺,而且再也别想醒过来。她虽然能随心所欲地改变一切,却唯独改变不了自己的性别。因为无法让任何人都能上前唤醒她,于是她想要寻求我的帮助。是她,将我放到了她父亲的位置上。”
唐纳德停了下来,努力抑制着泪水。夏洛特将一只手放到他的后背上。房间内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
“可我没能弄明白她究竟想让我做什么。我开始自行进行探索。同时,第四十地堡也根本就没有消失,它仍然挺立在那儿——是另外一个地堡变黑时我才察觉到此事。”唐纳德顿了顿,“那时,我正在扮演首脑的角色,并没有细想便签署了爆破命令。总之就是将一切能让它消失的手段全都用上了。我不在乎震颤,不介意被人看到,不管不顾地下令动手。我们所创造的一切,依然在那儿屹立着。于是无人机和炸弹,开始将它们一点点抹去。”
“这事我记得,”达西说,“那时我刚出来上班。餐厅里一直都有飞行员。他们总是在半夜三更干活。”
“而且他们就在这儿干活。等到他们干完活回到下面后,我唤醒了我妹妹。我一直在等他们离开。我不想扔炸弹,我只想看看外面都有什么。”
达西看了看墙上的钟:“现在我们大家都看到了。”
“在所有地堡毁灭前,大概还有两百年时间,”唐纳德说,“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地堡为什么只有电梯,而没有任何楼梯?你想知道他们为何叫它快速电梯,而那该死的东西不管送你去哪儿都要花上一辈子时间么?”
“我们是注定要死的,”达西说,“咱们的每层楼之间也同样是大量的水泥板。”
唐纳德点了点头,这孩子的反应可真快。“要是他们让咱们沿着楼梯上下,那咱们便不可能看不出来,我们便会知道。而在这个地方,有的是人知道那东西是干什么的,意味着什么。这就无异于在每个人的桌上都放了一个倒计时时钟。人们会疯掉的。”
“两百年。”达西说。
“对别人来说,这兴许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但对咱们来说,不过是打上一两个盹的时间而已。注意了,这才是真正的关键。他们需要我们去死,这样一来便不会有人记得,记得这一切——”唐纳德朝会议桌上那张地堡示意图挥了挥手,“这就像是一个嘀嗒作响的时间机器,是一种将整个地球扫荡一空,然后再将某个特定的人群,某一群胡乱挑选出来的人送进未来去继承整个世界的手段。”
“更像是把他们送回过去,”夏洛特说,“回到某种原始状态。”
“完全正确。我第一次接触纳米,还是因为伊朗正在做的一件事情,为的是针对某个特定种族。咱们已经有机器达到处理细胞的水平了,这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对付一个物种,甚至比针对一个种族还要轻松,这不过是小孩子的一种把戏。厄斯金,那个首次提出这个概念的人,说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有人终会将它付诸实践,创造出一种无声的炸弹,将全人类一扫而光。我想他是对的。”
“那你到底想在这些文件中找到什么?”
“瑟曼想要知道安娜有没有离开过军械库。我敢肯定她绝对有。我在架子上找不到的东西也许就藏在这里面。他还说了一些关于毒气管道的事情——”
“在我不得不把你们送回去之前,咱们还有一个小时。”达西说。
“对,好。所以我觉得瑟曼应该是在这个地堡中发现了什么。某些他女儿所做的事情,某些她偷偷出去干的事情。我猜她还留下了另外一份惊喜。当他们毒杀第十八地堡时,瑟曼说这次并没有出任何问题,他们粉碎了某个人的胡闹。我想他说的是我,是我想要拯救那个地方的努力,但改变这些的是安娜。我想,她应该是动了一些阀门,或者,若是全由电脑控制的话,兴许只是改了几行代码。一共有两种纳米,我的血液当中现在两种都有。有一种是让咱们不至于分崩离析的,就像在冷冻棺中那样;还有一种,是在地堡外面,等待我们压到里边去毒杀人们的,是强者对付弱者的终极手段。我觉得安娜想要将这一切反转,想要将它控制起来,这样等到下次咱们再关闭地堡时,便会害人不成反害己。她是在扮演罗宾汉的角色,在一个细胞世界里。”
他终于找到了那份报告,已是残破不堪,想必已被看过了数百遍。
“第十七地堡,”他说,“它被关闭时,我并不在场,但我查看了这个。在那地方被灌入毒气之后,还有一个伙计回答了呼叫。可我觉得那并不是毒气,不完全正确。我想,是安娜用一种东西把它替换掉了,一种在咱们冷冻棺中用来让咱们免于分解的东西。”
“为什么?”夏洛特问。
唐纳德抬起头来:“为了阻止这个世界的终结,为了防止再有任何人被谋杀,为了给人们一些悲悯。”
“这么说,第十七地堡的所有人都没事?”
唐纳德翻动着那一页页报告。“不是,”他说,“不知为何,她没能阻止气闸打开——那是程序的一个部分,而且外面的毒气那么重,他们一样没有机会。”
“我和第十七地堡的人通过话,”夏洛特说,“你朋友……那个首长就在那儿。那儿还有人。她说他们是挖地道过去的。”
唐纳德笑了,点了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她还骗我说她要过来对付咱们呢。”
“哦,可我觉得她现在是真要过来对付咱们了。”
“咱们需要和她联系。”
“咱们真正需要做的,”达西说,“是开始考虑这一班工人该下班了。不出一小时,有人就有得受了。”
唐纳德和夏洛特转向他,只见他正站在门边,而唐纳德当初被踢得死去活来的地方近在咫尺。
“我说的是我老板,”达西说,“等到他醒来,发现一名犯人竟然在我当值的时候逃跑了,他会尿裤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