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吉朝着卡瓦格博主峰的方向,叩起了长头,嘴里念念有词。看起来,这场反常的雪,把我们的向导也吓住了。
我走过去听,他念的却是我听不懂的藏语。
水哥也学多吉跪在地上,一样念念有词,他说的我可都能听懂:“这下惨了,这下惨了,雪别再下了啊,山神老爷求求您啦。”
我挠着头,不知道水哥唱的是哪一出:“不就下雪么,有那么可怕?”
水哥抬起头来看我:“你在开玩笑吗?这雪眼看是要往大里下啊,就算今晚不把我们冻死,大雪封山之后下不了山,我们也要活活饿死!”
我顿时瞪大了眼睛:“卧槽,这么严重?”
水哥瞪了我一眼,不再说话,继续专心地拜着卡瓦格博的山神老爷。
我抬头看天,往下掉的雪花没有一点变小的趋势,反而一阵冷风吹来,夹杂着雪花,让我觉得呼吸都有困难。看着样子,是要演变成一场暴风雪了。
这时候,一阵恐惧感袭来,像是把我的心脏放进了冷冻室——搞不好,是真的要把命丢在这山上了。
我看着地上还在磕头的水哥,心里有点恼怒。到这时候,我相信他说的地库的故事是真的了,这哥们简直就是加大加肉版的名侦探柯南啊,去到哪里都有突发情况,去到哪里都有人死。
呸呸呸,现在还没人死呢,我乱想些什么。
小明的表现比我还要慌乱,已经快要哭出来了:“下大雪了,怎么办,怎么办?”
棉帽男那一伙倒没怎么惊慌,他们的目光,时不时投向同一个地方。
不光是他们,小希也看着同一个方向。
他们的解决方案呼之欲出,我也能猜到,那就是神湖西边,那个闹鬼的小木屋。
水哥终于拜完了山神,站起身来,重拾他作为一个队长的职责。
他拍了拍膝盖上的雪,瓮声瓮气地说:“大家赶紧收拾东西,我们去那个小木屋过夜。”
小明跑过去抱着他的左臂:“为什么?那里不是闹鬼么?我们在帐篷里过一夜不就好了吗?”
水哥抬头看了看天:“不行啊,看这阵仗,半夜里帐篷可能就会塌,把人都埋雪里。就算帐篷不塌,雪直接把帐篷埋掉一半,人就像躺在一个大冰箱里,我们带的装备又不够,会直接冻死的。”
棉帽男几个纷纷点头,表示水哥说的有道理。
水哥催促大家:“别愣着啊,赶紧收东西去,把吃的穿的用的,尤其睡袋不能漏,都带上赶紧往小木屋那里走,趁着现在积雪不深,还好走。帐篷就别收了,仍这里吧。”
他又转头看着棉帽男:“路你们还记得吧?”
棉帽男点头道:“记得记得。”
水哥胖手一挥,瞬间却有了金三胖的领袖气质:“全体都有了,收东西!”
这时候,被众人忽略的向导才磕完长头,站了起来。
我们都神色慌乱,他却表情轻松,长舒了一口气说:“亲,各位亲放心,刚才卡瓦格博的山神告诉多吉,他不会收了我们的,我们一定可以顺利下山,多吉能打包票。”
我半信半疑:“真的假的,你还打包票说不会下雪呢。”
多吉认真地点了点头:“这次是真的,亲们都赶紧收拾东西,我们去小木屋里过夜。明早雪就会停,我们就能下山了。”
说完这句话,他瞄了围巾女跟眼镜男一眼,不过我没太在意。
虽然不知道他的信心从何而来,但听向导这么讲,还是给了我们一点安慰。在水哥的催促下,我们都回帐篷里麻利收拾好行李,然后在原来的营地前集合,清点人数,向着小木屋进发。
按照水哥的安排,棉帽男跟多吉在前面带路,三个妹子走中间,水哥、我、眼镜男三人殿后。
这样的安排还是蛮合理的,毕竟水哥作为一个加肉版的柯南,不是第一次应对这种倒霉的灾难性局面了,还是积累了一些经验的。
我们就这样在风雪里行军,绕着神湖的边沿,向那个曾经闹鬼,但现在却能救命的小木屋走去。各式手电筒的光柱中,雪花不停飞舞,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除了惊险,其实还有一点浪漫的气息。
我们都低着头赶路,避免雪掉在脸上,我连说话都不敢抬头:“水哥,这不是才10月份吗,这时候就下雪,正常吗?”
水哥想了一会说:“按照我之前查的资料,光凭印象啊,10月肯定没到下雪的季节,但是也有下雪的,不过很少。我们倒霉,赶上了呗。”
我又问:“水哥你说,这下雪,会不会真的跟小明掉神湖里有关系啊?”
水哥喘着气,苦中作乐地嘿嘿一笑:“鬼啊,你小子不是铁杆的唯物主义吗,怎么也信这些了?”
我想起了这些天遇见的诡异事件,苦着脸说:“在这山上,好像有点唯物不起来了啊。你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怎么那么巧,让我们遇见这场时间错乱的大雪?”
一直在我们身边默默走着、完全被忽略了存在的眼镜男,这时候却结结巴巴地来了句:“1990,雪也是,10月,下的。”
我跟水哥马上都盯着他看,他却道歉似的朝我们点了个头,再也不说话了。
走在我前面的小明,在风雪中扯开了嗓子问:“还要走多久啊?”
棉帽男的声音被风割裂了,在我这边听来是一块一块的碎冰:“白天……三个字……多点……现在夜里又下雪……半个钟……”
同为广东人,叔知道他说的“三个字”就是15分钟,半个钟也就是半小时。路程倒不算太远,坚持一下就能到了。
我身上穿的是抓绒外套,外面罩着冲锋衣,这是适合秋天户外的装备,其他人也差不多如此。随着雪越下越大,气温骤降,我已经开始打起了寒颤。看来去小木屋的决定是无比明智的,如果留在帐篷里,今晚肯定得被冻死。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以及被迫的行军,我们这个小队的人,心态各异。但是,为此感到开心的,估计只有小希一个人。
刚才在湖边的时候,她就让我陪她去小木屋一探究竟,被我勉强说服了。现在这一场雪,反而遂了她的心愿。不光我一个人,现在所有人都要陪着她去小木屋那边,去找任青平,或者任青平留下的痕迹。
难怪刚才下起雪的时候,她那么积极叫大家起来,估计在那个时候,她就想到了这一点。
雪越下越大了,在一片风雪迷茫中,我想起了任青平电话里说的那一句“要下山,向上走”,还有小希说的重力反转的假设。
我观察了一下周围,确实在这样的环境里,视觉跟听觉都基本被剥夺了,人只能靠着身体的触感前进。我抬起手来,看着腕上的海拔计,那四位数字在以非常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地升高。但是,我却没有任何的感觉。
也就是说,在这样的大风雪中,光凭人类的感觉,确实很难感知自己是在向上,还是在向下走。
按照小希的假设,在这座太子雪山上,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重力发生了反转,所以红色的帽子会从低处的冰湖,来到高处的神湖;所以红色的保温壶会从低往高处爬坡。
以此推理,当重力发生了反转,我们在行走的时候,感觉到正在顺着重力往下走,其实反而是在上山——这会导致我们迷路,最终冻死在山顶;而当我们违抗着重力往上走的时候,却反而是在下山,最终能回到山脚下,正常的世界里。
只不过,帽子跟水壶都是没有生命的物体,即使重力反转对物体适用,难道对有生命的人类也一样适用吗?再加上“红色”似乎也是发生重力反转的一个条件,而我们这些人里,只有一半穿着红色的衣服。
就在我脑里胡思乱想,脚下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的时候,队伍前方传来棉帽男冻成冰块的声音:“到了,快到了!”
我抬头望去,一个小山坡挡住了我们的视线,下午看它还是黑褐色的,现在已经被雪覆上了白白的一层。
我们从草甸进来的神湖的方向,看过来这里,木屋完全被这个山坡挡住了。如果不是有人带路,确实很难发现,难怪多吉会不知道这个小木屋的存在。那个已经失踪了的小野,也不知道是怎么误打误撞发现这里的。
棉帽男带着我们,绕过了这个山坡,在山坡后面紧挨着山体的地方,一个朴实的原木小屋,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小明兴奋地喊:“太好了,得救了。”
刚才出发的时候,她还很抗拒来这个鬼屋过夜的,现在倒是全忘记了。
我跟在小希后面,一边走一边用手电筒四处照,看雪地上有没有除了我们之外的脚印,结果一无所获。
也就是说,除非有人在下雪之前就进了小木屋里,不然的话,待会屋里就只会有我们八个人,棉帽男三个人,我们一伙四个,加上向导多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