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瑞亚第一次和詹姆斯·巴恩斯聊天。
虽然这个实际年龄远大于外貌表现的男人大多数时候都是用沉默来回答, 但他能够听懂瑞亚的话。
至少在他答应用经纪签约换取一个全新身份的时候，瑞亚能确定这是詹姆斯·巴恩斯自主的想法。
为此，他也被打理了一遍。
士兵的发型做过简单的修理, 没有剪短而是在理顺后捋到了脑后，露出那双幽深冷漠的眼睛，这能更好地展示他在五官上的优点。
造型师还想要剃掉那些胡须, 却刺激到这个人形兵器，差点发生事故。
最后是瑞亚过来，让他自己做完了剩下的清理。
脱去“九头蛇”组织的制服，卸下武器枪支，再套上一件定制西装遮掩住那只冰冷的机械手臂，他看上去就是一个英俊的男人，只是散发着冷酷的魅力。
从这个杀手身上抹除、隐藏掉那些杀戮、战斗的痕迹, 詹姆斯·巴恩斯的脸看上去有种意外的古典感。
这或许和他经历的年代有关。
他对现代的、正常的社会认知太少了。精神上的空洞和茫然是无法掩饰的。
这种割裂当然是残忍的, 却赋予了男人特殊的气质。
马洛伊向ICM经纪公司评估过对方的价值：“如果他完全演不了戏，也可以对外销售这种形象人设。”ICM也不是只做电影相关的生意, 时尚界也是一门赚钱的经营。
不过这个方案被瑞亚打了回去。
她并不认为詹姆斯·巴恩斯已经准备好面向公众。瑞亚提出让他来演“过去的自己”, 更多的也是一个试探。
虽然他几乎默认地接受了一切来自瑞亚的安排。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还会拒绝、思考，瑞亚怀疑他是不是在治疗阶段产生了错误的“认知印记”，将瑞亚当成指令发布人。
就比如这一次, 詹姆斯·巴恩斯在短暂的停顿后开口：“为什么？”
或许是执行任务的习惯, 他说话用词很短、很少。
瑞亚需要结合很多信息自己补充对方的意思。詹姆斯·巴恩斯是想问为什么要找他来一起挑选演员, 他现在还没有恢复关于过去的记忆。
他已经知道自己曾经的身份。在1944
年之前, 他做过真正的士兵, 也是美国队长那样的英雄人物，而不是杀手兵器。
瑞亚说：“我想找一个和那段历史相关的人聊聊，或许会有新的灵感。很遗憾, 佩吉没办法帮我。她对美国队长的记忆太深刻了，她承认自己根本做不到客观地评价试镜表演。
电影公司的意见不太具有参考意义，他们只想考虑市场价值和票房回报，要求男演员的人气。
编剧们犹豫不决，在几个热门的实力演员之间纠结。
导演却另有想法。史蒂芬·斯皮尔伯格提出选用一个全新的面孔，剥去所有的明星气质和个人特色，□□新人演员还原一个二战英雄。但是遭到了其他成员的强烈反对。
他们担心选错美国队长的演员会受到大众的批评，用新人会承担更大的压力，尤其冒险——”
她说了很长一段话，然后总结：“所以最后，这个皮球还是踢给了我。”
其实决定权本来就在瑞亚手里。
然而她被这些各式各样的声音影响了。她也不可能排除一切外部干扰因素。
这部《佩吉·卡特》电影项目从公布之初就引来了无数人的瞩目，女主角是好莱坞90年代以来最成功的女演员瑞亚·诺伦，而男主角色是美国历史上最著名的战时英雄。
从立项到进入选角，电影经过了漫长的准备时间。
在这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哈利波特》在全球上映短短一周就斩获了破纪录的十亿票房，犹如一个庞大可怖的挖金机器，一系列版权周边销量也十分可观，远销海外。
而瑞亚的真我制片公司不仅借此一举完成了对米拉麦克斯影业的收购，而且谈下了和各大制片厂商的联合拍摄合同。
在华纳、福克斯、迪士尼纷纷加入合作之后，哥伦比亚、米高梅等制片公司也纷纷签署了合约。
在《哈利波特》热映之时，《星球日报》第100期发行刊也被评为“年度新闻”。
尽管现在《星球日报》被拖入生物公司的起诉纠纷，又遭到其他报刊的指责攻击，但也获得了很多业界专家的支持。
在越滚越大的争议中，新闻产生了极其重要的社会影响，又反过来刺激了观众进入电影院消费。记者佩里·怀特差不
多已经提前预定了一个普利策奖。
现在《星球日报》日发行量已经和《纽约时报》并驾齐驱，只有按年按月的订购量离大报还有一线之隔。
但在线上新闻网站同步建立到RN网关联页面后，销量暴涨，数据很快超过那些发行时间悠久的老牌报纸。
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星球日报》就为其背后的老板净赚上千万美元。明面上能查到的幕后投资人是真我制片公司的高管。
但业内的高层人士都知道，其实就是瑞亚·诺伦绕了一圈买下《星球日报》。
这还仅仅是瑞亚在文化经济上创造的利益价值。
后面附带的影响更是深远，其中就有提出相应的政策变动提案，甚至还引起一些教宗修正革新……
电影产生的效应涟漪过于震荡，于是所有人又再次把目光聚焦到这一切的幕后投资人瑞亚·诺伦身上。
于是即便《佩吉·卡特》的选角进入到僵持的阶段，舆论的热度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下降，反而变得更加高涨。
就连演员的行程都会被拿出来做文章，分析有谁参加了《佩吉·卡特》的复试，有谁在第一轮被淘汰了。
《时代周刊》都在栏目里增加了一篇关于美国队长人选的分析推测，可见话题性之高。
这也是目前在人类未来的社会话题冲击下最有热点的娱乐新闻了，还引起了40、50年代群体的广泛热议。毕竟美国队长是二战历史象征，对他们的意义更深刻。
为了更好地转化这些人的参与度，RN网见缝插针地开启家庭引流活动，号召年轻用户为父母家人注册账号，还额外开通了简易操作模板。
这丰富了网站的用户画像范围，也为站内明星版块中最大的瑞亚·诺伦影迷组带来了一批年长的粉丝。
电影业内密切关注、媒体紧盯不放、观众也无时无刻不在瞩目，这一切都为《佩吉·卡特》带来过高的期待。
加上这部电影本来就被赋予了一些特殊意义，承载了超出项目本身的沉重压力。这种压力凝聚到最高点，自然还是会落到瑞亚·诺伦身上。
和《哈利波特》不同，瑞亚自己也要参演其中，她越是深入研究资料碎片，研究历史缩影，就越是会因为这种对挖掘人
物的沉浸钻研而陷入迷茫。
她为这次的表演做了努力，也摸索出一些新的想法。现在再要求瑞亚跳出人物，用电影制片人的眼光去解决这个让所有人都难以抉择的难题，瑞亚也感到头疼。
简单说明了一下进展，瑞亚就停下了。她知道说更多，对方也听不懂。
瑞亚其实并不是真的想从詹姆斯·巴恩斯这里得到什么建议，她更多的还是想找一个行业之外的人聊聊。
刚好，他又与那段历史有关，说不定也能帮他找到一些回忆。
但在瑞亚说了这么多之后，男人却只是冷冰冰地回答了一句话：“这不是现在的第一任务。”
瑞亚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了一会儿，认为詹姆斯·巴恩斯是说还有比电影更重要的事情。这当然是事实，但那些也并不是瑞亚的工作范围，她已经完成了她要做到的部分——
她说：“你在想着那份名单？会有专业的人去处理那上面的名字，他们会做得更符合规则。”
面对这张平静到冷漠的脸，瑞亚透露了一些内幕，“你放心好了，无论是政治、金融、宗教、思想教育……无论那些名字在什么领域，什么职位，都不会影响这个决定被贯彻执行。”
这是一起从神盾局向外推行的革除行动。这种可怕的“清扫模式”一旦启动，就不可能轻易地停下。共.和.党.已经被迫完成了这个部分，另一边为了主动示好也不会留手。
瑞亚不会放过这种□□。
“不管他们是‘九头蛇’，还是‘八头蛇’，失去了所有的脑袋，他们还是会死。”然后，让这个从二战时期发展至今的糟粕遗留彻底消失。
邪恶是无法消除的，但具体到一个组织，却完全可以被连根拔起。
这当然是在行使正义，同时也是瑞亚的复仇。她怎么可能继续容忍一个多次试图谋杀她的势力继续发展。
“九头蛇”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她的挑衅。
这样的行动在大众的眼中自然是隐秘而悄无声息的，然而对于涉及其中的上层和黑暗的地下世界却造成了强大的震慑力。
他们总能找到办法知道更深的内幕，在神盾局发起行动的背后，还来自瑞亚·诺伦的决议。在她得到神盾局的最高权限
之后，她只是行使了第一个指令。
然后，一个发展五十年历史的秘密势力竟然就真的以一种快到可怕的速度陷入崩塌。
显然所有人都在瑞亚和“九头蛇”之间做出了一样的选择，即便是那些曾经倾向“九头蛇”的集团。
因为他们发现，在瑞亚·诺伦提出的未来条件面前，“九头蛇”的利益.诱.惑也显得狭隘。
瑞亚作为个人已经足够有影响力，何况现在“瑞亚·诺伦”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种集结的势力象征。这让一个庞大的组织都变得渺小
某种意义上，这次全方位的“清扫处理”甚至可以当做各方势力向瑞亚·诺伦女士表示诚意。
他们是自愿为瑞亚·诺伦女士服务，帮忙铲除她的敌人。
瑞亚并不确定具体的细节，但她知道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所以她终于可以把更多的心思放在电影上面。
她对在这件事中“遗留”下来的男人说：“总之，这不是我们的工作范畴。ICM签下你不是雇佣你干脏活的。
想点别的吧，如果你对电影的东西都不感兴趣，我们之后可以找一些更有意义的事……詹姆斯。”
瑞亚选择了一个折中的称呼，对方也开始逐渐习惯自己的新身份。佩吉·卡特说他以前的昵称是“巴基”，但瑞亚没有用这个太亲近的叫法。
男人直视她，“不。”
看得出他花了一段时间整理自己的语言系统，然后重新表达：“找美国队长不是你的第一任务。”
詹姆斯·巴恩斯的话里有停顿，不过他还是成功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他是重要。”男人停顿后说：“但在你的电影里，你重要。”
这次瑞亚愣了一下。詹姆斯·巴恩斯只是冷静地继续陈述自己对电影的看法：“我在看，在学，在记忆。我需要时间。”
当瑞亚离开这间挂着心理咨询牌子的房间，莎伦·卡特已经在外面等候很久了。
莎伦有些担忧：“你觉得这种谈话真的有用吗？佩吉姨妈那边也没什么进展……也许还是应该让X教授他们来，我们的心理辅导对这种洗脑创伤不一定有用。”
经过这一轮全面清洗，神盾局也提出交换詹姆斯·巴恩斯。
瑞亚的回答是让他自己决定
，于是神盾局又提出邀请他加入。
但现在，对他最重要的还是恢复社会化和心理治疗。
瑞亚思考一会儿说：“在心理上，自我愈合一定比人为干预更好——我们需要给他时间，莎伦。”
她找了一个契机打开话题，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还真的能从詹姆斯·巴恩斯这里得到有用的建议。
瑞亚缓缓道：“我觉得谈话是有效果的。”而且她也反过来得到了帮助。
巴恩斯提醒了一件事。她确实被外界的声音影响了。美国队长、美国队长，全都是关于美国队长——
这个选角的轰动盛大让她徘徊迟疑，这个角色的重要性甚至让她不敢做决定。但这已经背离了瑞亚想要接下这部电影的最初意义。
她在犹豫什么？她在怕什么？
不管佩吉·卡特想通过电影追溯什么，不管神盾局想通过电影表达什么，这部电影的真正核心人物，应该是她才对！
这个世界是如此习惯性以男性至上，以至于瑞亚也在无形中被这种思想裹挟，美国队长的荣光更是把这种潜意识包裹得更加完美正当。
但是！
那确实是美国队长，但在电影里，那也只是一个为她陪衬的男性角色！他的作用也不过是007里的美艳女郎，只是多了一个头衔。
瑞亚为什么要本末倒置地在这上面花费这么多的精力？难道这是一部围绕男性英雄主义的电影吗？她不应该被这些声音带偏，她应该研究自己的角色，自己的表演！
拜托，她可是瑞亚·诺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