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禅月的梦13

他们出逃的那一日, 楚珩得了信匆忙去追,只将秦禅月一人留在了府门间,由心腹看管。

但谁料, 等楚珩追到了一半儿, 心腹那头回来了一封信, 说秦禅月失踪了。

秦禅月失踪了?

一个躺在床上的人,如何能失踪?

楚珩匆忙奔回放置秦禅月的宅院,人才匆匆行到宅院门口,他的心腹便忐忑的迎过来, 与他禀报道:“大人,我们昨日早上一推门,里面便没人了, 分明前日晚间人还在的,我们搜变了府宅, 也不曾找到。”

心腹有心想说“看样子是自己跑了”, 毕竟没有什么人能悄无声息的跑进来将这么大个活人掳走, 更大的可能性是她自己跑了, 但是看见楚珩泛红的双眼,这些话竟然没敢说出口。

楚珩听不见手下人的话, 只踉跄的推门而入。

心腹不敢跟进去,只在门外站着。

厢房内什么都没有,门窗都关着,些许日光透过丝绢窗纱照进来,落到地上, 烙印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厢房。

床榻上什么都没有,一片空荡荡,被褥被整齐的叠放好,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似得。

但是他知道,不是的。

这上面应该躺着一个人,在等他拿到解药之后回来,他们应该成婚,永生永世在一起,他们会有一个孩子,他们会——

可现在,迎接他的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厢房。

他不敢相信,慢慢的走过去,走到床帐前面,伸出手去摸。

冰冷的床榻间好像还停留着她的气息,当他考过去的时候,好像嗅到了她的气息。

淡淡的花香。

他的手掌捋过冰冷的床单,试图在上面找到些许痕迹。

一定是有人拐走了他的禅月,他不相信他的禅月会离开他。

可是他没有找到别的东西,只在枕头下面翻出了一张手帕。

她当初藏过他的东西,在她大仇得报之后,再还给他,然后从他的目光之中消失,而楚珩对这些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秦禅月的目的,不明白秦禅月为什么离开,他什么都不知道,只飞蛾扑火一样去爱过,然后有突然间失去。

手里的手帕,楚珩怔怔的看了许久,最后双目无神的从厢房中走出来,跨出门槛时,险些被门槛绊一个踉跄。

一旁的心腹被吓坏了,匆忙过来搀扶,却只听见楚珩低声说了些什么。

心腹凑近,听见他呢喃着说:“找。”

要找到这个人。

他要找到她。

心腹只得匆忙下去排查。

查秦禅月周围伺候的丫鬟,查秦禅月的去处,查秦禅月往来的信件,每一件事儿都放大百倍的查。

他们最终查到了之前秦禅月回村子送葬的事儿。

当初秦禅月的母亲,李姨娘死后,侯府并不打算给她大操大办,毕竟她死的也见不得光,所以只窝窝囊囊的准备找个地方葬了。

秦禅月便主动说,要带回到村子里去葬,楚珩给了她一队人,后来她自己回了村里,旁的便都不知道了。

这一回,楚珩的人回去查过之后,竟然给楚珩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秦禅月当时回了村里,借着楚珩给她的人脉,将半个村子的人都折腾的够呛,特别是村正。

据说,村正在秦禅月母亲的坟前被勒令跪了七天七夜,回去大病一场,险些病没了。

秦禅月似乎对这群人很是怨恨,但是又不知道这怨恨从何而来,而那些事情楚珩都是不知道的,他那时候跟侯爷干的正凶,秦禅月母亲的丧事几乎都是秦禅月一个人一手操办。

但那时候楚珩无条件相信秦禅月,又心疼秦禅月刚刚丧母,许多事情都不曾多问。

等现在,楚珩身边的人回去再去查的时候,才从其中查到些许不对的地方。

这一回,楚珩的人将村正又一次捞出来,仔细审查过,才得知了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村正并不是什么硬骨头,之前被秦禅月报复过一通之后,整日担惊受怕,后来被楚珩的人又抓过去,一番审问之后,竟然从村正口里挖出来一件惊天秘密。

当初,秦禅月的父亲并非是自然死亡,而是吃了有毒的蘑菇死了,就连秦禅月都差点一起吃死了,后来,村正收了侯爷的指使,匆忙将尸焚了。

这件事秦禅月一直都记得,只是她不说,等到了她终于得势,她毫不犹豫的开始报复。

所以,秦禅月一直都知道是李姨娘杀了她父亲,而她依旧随着李姨娘嫁进了侯府。

所以,秦禅月才会和他在一起。

所以,秦禅月才会莫名其妙的突然中毒,没有任何缘由,没有任何理由,而他,就像是个被愚弄了的傻子。

得知真相的楚珩在秦禅月离去的、空荡荡的厢房中坐了许久,最终呛出一口血来。

原来最开始,他就是秦禅月的目标,她口中对他的喜爱,就是她的一场算计。

她从来没有爱过他,她从来,没有,爱过他。

楚珩快窒息了。

巨大的悲意包裹着他,又掺杂了些不甘与怨恨,最后纠缠着,纠缠着,变成浓烈的恨意,这些恨意像是粘稠的、冒着不知名泡沫的黑色毒水,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将他整个人都给包裹。

禅月,禅月——

他的骨骼里响起不甘的嘶鸣,喉咙里冒出嘶嘶的怪叫,人像是突然被污染成了另外一番样子,舌头里冒出别人都听不懂的声音,那些切切的、不成调的暗语重复的叠起,最终拼凑成一句话。

“我会找到你。”

我会找到你。

——

半年后,江北。

大陈江北是水泽之乡,此处多水,少土,多港口,村子们都临河而居住,靠打渔为生。

前段时间,水泽镇来了一个漂亮的姑娘,说是失了双亲,流落至此,在此赁了一个小院子,又买了个酒铺,做了个酒铺老板娘。

酒水香甜,老板娘又生的美,故而生意兴隆。

说是老板娘姓“秦”,偶尔有人上门求亲,老板娘只笑盈盈的拒了,从不曾答应。

直到那一日,大雨。

雨中客人少,老板娘便提前关了门,从酒铺中回了家中,前脚刚回到家门,后脚便被人死死的掐住喉咙。

闪电雷鸣,雨水重落之间,秦禅月看到了一张消瘦的,苍白的脸,看到了一双猩红的眼。

“禅月——”

他像是蛇一样,嘶鸣着靠近她,冰冷的身体包裹她,在她震惊的瞪大的瞳孔中,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找到你了。”

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找到你了找到你了吃掉你吃掉你吃掉你吃掉你吃掉你——

“我们永远不分开。”

雨夜,交叠,贯穿,相拥。

我们永不分离,直至大梦初醒。

——

南疆的夏绵延无尽,角落里的香已经燃尽,潮湿的雨顺着檐角落下,哗哗的打在石砖上,氤氲的水汽泛起土腥气,叫初醒的人分不清今夕何夕,今处何处。

楚珩在睡梦中醒来时,下意识抱了一下身边的人。

众多幻想如浮云一般掠过,只有这个人,还真切的陪伴在他身边,让他觉得心口一松。

浮生如梦,难辨真假,他也不打算去辨真假,只要他的禅月还在身边,这就够了。

这时候,秦禅月也一同醒来。

她窝在他的怀中,混混沌沌的贴靠着他,醒过来的时候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呢喃道:“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太过真实,以至于抽离的时候还有几分迷茫感。

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中的一切都那样历历在目,好像是真正发生过的一样,她还记得,自己最后陷到楚珩的怀抱里,一直难以挣脱。

楚珩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道:“许是那香的事。”

倒颇有几丝趣味,怪不得兴元帝会亲自给他们送过来。

“日后我们再试试。”楚珩道:“像是另一个人生。”

秦禅月低低的嗯了一声,随后靠近他,突然娇嗔的唤了一声:“哥哥——”

楚珩小腹一紧,紧紧抱着她,转而向下压去。

——

次日,楚珩便写了一封信去给兴元帝,向他继续讨要两根香,说是这香颇有趣味,他们夫妻俩很喜欢。

兴元帝得了信,气的要死。

自从上一次他们从梦中醒来之后,柳烟黛一直不让他进厢房睡觉,白日也不理他,就因为一个梦,硬生生与他闹了这么多别扭,所以他才给镇南王他们送了香,本着“我不好过别人也别想好过”的心思送的,可偏偏人家居然喜欢!

怎么镇南王他们就不吵架啊!

当夜,兴元帝直奔厢房,在厢房外赌咒发誓,说有一个法子,一定能让柳烟黛消气。

柳烟黛狐疑的开了门问:“什么法子?”

“朕与你再来一次。”兴元帝拿着手里的香,道:“梦里的事,梦里解决,好不好?不管这次结果如何,再醒来,都不准与朕发脾气了。”

柳烟黛想起来这段时间憋的气,抬手从他手中夺过香,咬牙道:“进来!”

这个梦让她气了这么多天,若是能回去,她必定要回去一趟!

“若是回不去——”柳烟黛恶狠狠地瞪了兴元帝一眼,道:“以后你也不必进我的门。”

兴元帝悄咪咪的跟着钻进门板来,自己将门板合上,哄着柳烟黛上床榻。

赶紧让他抱一抱吧,已经太长时间没有抱过了啊!

柳烟黛不搭理他,只带着人回了寝殿内,后亲手将两根香插入香炉中点燃,将香摆在了床榻旁。

她带着气愤和恨意入睡。

倒是兴元帝,太久没碰到柳烟黛了,在柳烟黛旁边扭来扭去,扭来扭去,最终把人抱在怀里后,埋在她热乎乎的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好暖和。

床帐旁的香炉静静地立着,两线白烟袅袅而升,缓缓四散在四周。

兴元帝深吸一口气,也随着柳烟黛坠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