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这不是你的孩子

夏夜, 晚。

镇南王府桌案之下,柳烟黛跪在桌案之后,尽量将自己的身子缩小。

她不敢跟兴元帝打照面, 她知道这个人之前在长安疯了一样找她, 现下瞧见了这个人, 她惴惴不安的缩起了身子,抱住了胖胖的自己。

掌心都被吓出一层润湿的汗,柳烟黛抓了抓自己的裙摆,在粉色丝绸裙摆上蹭掉, 但转瞬间又润出来些许。

她又缩了缩身子,甚至有点想钻进桌子底下藏起来。

她缩起身子时,兴元帝已经行过院中, 那脚步声像是踩在她的心尖儿上,只能继续缩, 继续缩, 一个劲儿的往桌子旁边靠。

厚实的实木桌案挡在身前, 宽大密实的帷帐盖在面前, 估摸着将柳烟黛的人都遮盖主一大半了,柳烟黛才得来些许的安全感。

她跪在地上时, 小心的撩开兜帽,自下往上,透过桌案绸缎的缝隙之间往外看。

这个人怎么突然来了呢?

时隔许久,她的小铮戎都已经满月了,她都有点记不起来太子的面貌了, 不,人家也不是太子了。

记忆之中被兴元帝哄骗欺负的事情也渐渐被她遗忘,她都快忘了, 这个人应该也忘了吧?

兴元帝现在可是帝啦,是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手握天下的兴元帝,还会缺女人吗?他一勾勾手,后宫佳丽三千人呢。

她带着点侥幸想法自我安慰:肯定不是来找她的,如果太子知道她在这里,一定会跑过来把她脑袋砍下来的,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

思索间,她透过纱帐的缝隙往外看。

缝隙不大,也就一指左右,目光穿过木椅与桌案的遮挡,只能看见一点点人影,两道人影差不多高,彼此立在院中,月华之下拉出淡淡的人影,柳烟黛只悄咪咪看了一眼,就赶忙将帷帽拉下来,不敢再瞧,只竖着耳朵来听。

兴元帝正在与镇南王言谈,说什么“长安一别想你的紧”,言语间颇为热切,柳烟黛一听,心里更是松快几分。

看,兴元帝显然就是奔着镇南王来的嘛,他就是来庆祝镇南王成婚的。

这样一想,柳烟黛心底里放的更轻。

而此时,站在院中的楚珩正在跟兴元帝打太极,兴元帝说什么[朕想你的紧]这种亲热话,他都当放屁来听,面上诚惶诚恐,心里只觉得警惕。

兴元帝来南疆不是一天两天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都以为兴元帝离了南疆了,结果在他成婚当日,兴元帝突然带着金吾卫而来,而在兴元帝来之前,他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这本身就是一个危险的讯号。

两军对垒,对方悄无声息带着兵到了你的城墙下,你的哨兵没看见,你的手下没禀报,直到对方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才发现。

一般这种情况下,做什么都翻不了盘了,刀锋已经放到了他的脖子上,败局已定。

那么,兴元帝此行,到底要什么呢?

楚珩心中沉了又沉。

他与柳烟黛不同。

知道的越少的人越愚钝,他们碰见了一些事,总以为是意外,总觉得只要我再缩一缩脖子,这事儿就能从我边儿上擦肩溜过去。

而知道的越多的人越敏锐,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心口一紧,楚珩心底里已经有了几分判定了,怕是兴元帝眼下已经知道了当初大别山做戏的事情,所以跑过来千里迢迢找他们麻烦,又特意挑在婚宴这一日过来。

他来者不善,楚珩又错失先机。

最关键的是……兴元帝不是什么脑袋一冲、心底一热,就往上猛冲的莽将,他是个谋定而后动,甚至可以称为不择手段的人,他不可能随随便便什么都不做突然就出现在楚珩的面前,他一定是做了什么事,但楚珩不知道。

一子慢,满盘皆落索,一步错,满阵难翻身。

打了一辈子的猛将被人直怼面门,心绪震荡混乱了几刹后,抬起一张平静的面来。

镇南王抬起眼眸的时候,正与兴元帝对上眼。

兴元帝还是原先那张脸,只是瞧着比当初他们离开长安的时候消瘦了许多,他本就是个锋芒锐利的长相,以往骨肉均亭时,只显得气势压人,但现下,他瘦了太多,面颊凹陷进去,凭空便多出了几分阴鸷。

就算是此刻,他眉眼温和,面上带笑的看过来,也依旧让楚珩感受到他冰冷的目光。

楚珩神色不动,语气平淡的开口,先是说一大堆赞美之词恭迎圣上,后是迎圣上入席:“圣上请上座。”

说话间,楚珩向男席一抬手。

男席间首席的诸位大臣们战战兢兢又满怀期待——他们都是地方官,有的一辈子都没上过长安,听到“圣上”这俩字就开始脑袋发晕。

圣上啊,那是圣上啊!随口一句话,就能改变他们的人生,站在这里的,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人,而是用权势地位堆砌出来的,金灿灿的通天路。

人在权势地位面前,就像是肉前的饿狗一样,就算是不扑过去伸出舌头舔,心里面也一定会滋生出贪念,好东西,谁都想啃一口。

偏兴元帝看不上那男席上的人。

他不知道是嫌弃这席上人多,还是嫌弃这满席都是上了岁数的老男人,并未顺下来答应去男席,而是转而扫了一眼女席,道:“不必了,朕今日携麟子而来,幼儿哭闹,坐个清净的位置便是。”

麟子!幼儿!

这四个字儿一落下,在场的人都跟着倒吸一口冷气,一双双眼睛不受控的稍微抬起来些,往兴元帝身后看过去。

头顶月色皎皎,园中灯火辉辉,在兴元帝的身后,站着一个老太监,太监怀抱之中裹着一个金鳞缎的襁褓,一路上一直抱着跟来,只是方才众人的目光都被兴元帝所吸引,没瞧见这太监手里的幼儿。

现下一听见这么一句话,院中人都跟着惊了一瞬,随后便是难以遏制的些许混乱声音。

“孩子,竟然有孩子了——”

“麟子!是太子吗?”

也没听说兴元帝开后宫啊!

兴元帝自登基以来,每天除了打这个就是打那个,别的皇帝就算是再忙,也记得抽身去后宫生个孩子,毕竟无子不立,但兴元帝不曾,他能抽出来的,没有龙根,只有耳光。

听说以前也有人给兴元帝送过女人,不知道怎么将人惹到了,兴元帝竟是亲手挣扎着拿刀把人给砍了。

因为兴元帝这个性情,别说是忠臣了,奸臣也不敢开口送女人啊!所以后宫一直空着,甚至有人开始揣测兴元帝是不是好龙阳。

而就在今天,突然之间,兴元帝竟然说他有了麟子!

麟子麟子,金龙之子,这是兴元帝的儿子?

也没听说啊!

这什么时候的事儿?

长安的消息完全没传到南疆来啊!

不应该啊!兴元帝的儿子,那可是兴元帝的儿子啊!这么大的事儿他应该举国同庆啊!到底是谁莫名其妙生了兴元帝的儿子啊!

而同时,在听到“孩子”这两个字的时候,楚珩的心里猛地一紧。

他好像已经知道了兴元帝做了什么。

暗度陈仓,釜底抽薪,兴元帝没有和他们来硬的,大概是知道在镇南王的地界里,就算是真的来硬的,镇南王也未必会怕,所以他来了一手软的。

兴元帝偷走了最要紧的东西。

他的目光透过兴元帝的肩膀,看向兴元帝身后的太监,那老太监小心翼翼的护着怀抱里的孩子,生怕被别人瞧见这孩子的一丁点。

楚珩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只回过眼眸,和兴元帝对视。

兴元帝咧开唇瓣,给了他一个阴森森的笑。

两个聪明人根本不需要去说什么“你做了什么我早都知道了”“老东西我迟早弄死你”之类的话,他们是两头披着人皮的豺狼虎豹,只需要一对上眼,就能看见对方呼之欲出的獠牙,就能知道对方此刻在想什么。

兴元帝大概想,老不死的你骗的朕很惨啊,朕内疚的差点死了,朕的亲弟弟被片成一万八千片了,你知道朕有多心痛吗?那可是朕亲弟弟啊,朕还一口气剐了俩呢,这罪可怎么算呢。

楚珩大概想,要人命的玩意儿打上门了,我是不承认呢还是不承认呢还是不承认呢?你能弄死我吗?你弄不死我我就不承认,有能耐你去把柳烟黛弄死,反正那是你要找的人不是我要找的人,我要找的人已经娶进门来了。

能成大事儿者,道德底线都很低,兴元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是坏事做尽了,楚珩出去打仗也不少造杀孽,他们俩都不是什么君子,他们俩是不可能对自己所做的错事痛哭流涕当场认错的,不倒打一耙已经算好的了,眼下就算是事情败露了,楚珩也半点不慌乱,迎着兴元帝的目光淡然的站着。

兴元帝的牙越咬越紧,他嘴上说什么“忠臣王叔”,背地里刀子都快磨出影儿来了!

而当时的众人都在因为这个皇子而议论纷纷,并没有瞧见镇南王和兴元帝之间那诡异的气氛。

在坐的众人心思各异,唯有一个跪在地上的柳烟黛,听见儿子的时候,是真切的松了一口气。

她心想,既然兴元帝都有儿子了,那一定是有别的女人了,既然有女人了,那就应该把她给忘掉了才对。

而兴元帝却并不在乎这群人心里在想什么,在这无声地震撼之中,兴元帝语气平淡的丢下一句“平身,落座,不必因朕而扫了兴致”,随后抬起锦靴,直奔女席第一桌儿来。

女席第一桌,只有一个柳烟黛跪在地上。

她的十个手指头都将锦绸丝缎揉皱了,一颗心怦怦的乱跳,眼见着兴元帝一路行过来,柳烟黛心口都跟着一阵阵发紧。

她脑海里浮现出了各种惊慌不安的念头来,眼看着那道身影越来越近,她后背几乎都要逼出汗。

她害怕被兴元帝责令,更怕连累婆母和叔父,她失踪,还将所有黑锅甩到了二皇子的身上,这件事对于兴元帝来说,是一场巨大的骗局。

兴元帝如果要将这件事翻出来责令她的叔父和婆母——

柳烟黛心里乱七八糟这时候,兴元帝已经行过了她的身旁。

他像是完全没有看见她、对她这么一个跪在地上的女人没有兴致一般,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走过,行到她身侧、隔着两个位置的椅子上,端正坐稳。

地上其余的人们同时念着“谢主隆恩”,一个接着一个爬起来,重新回到座位上坐好。

而柳烟黛正僵硬着身子,从原地站起来,她起身的时候,头顶上的帷帐被风吹出来一个缝隙,从缝隙之中,她看见了楚珩平静的面。

这对叔侄目光一对,一个惶恐不安,一个冷淡如水,柳烟黛迟疑着想要去向叔父寻求帮助,但是下一刻,楚珩已经挪开了目光。

早在干这件事儿的时候,楚珩就知道,一定有爆出来的那一天,而现在,这一天到了。

眼下,纸包不住火了,柳烟黛是被太子狠狠盯上了,他只想着先进门,去稳住秦禅月。

楚珩转身离开,快步行进前厅的同时,柳烟黛已经颤巍巍的爬起来了。

她僵着骨头,慢慢在座椅上落座,头顶上还带着斗笠,生怕头顶上的斗笠掉下来,叫兴元帝瞧见了她的脸。

但并没有。

兴元帝坐在桌案后吃东西,像是根本没见到她的人影一样。

柳烟黛的心又松了一些,她想,不要被发现,灶王爷地藏王观音大士菩萨在上通通保佑我,不要被发现。

她连东西都不敢吃了,只这个硬生生的坐着,隔着一层纱帐,她也不敢去看一旁的兴元帝。

兴元帝也没看她。

他只是静默的在一旁的位置上坐着,转弄着手里的玉扳指,一张脸平静的像是一座死山,他坐在这里,仿佛对外界的任何事物都不关心。

他们只有咫尺近,却仿佛天涯远。

柳烟黛越来越放心,她甚至想悄咪咪站起身来,挪到另一个桌子上去坐,离兴元帝远一点,但是在她刚刚起身的瞬间,一旁立刻有一个金吾卫冷声问道:“做什么?”

柳烟黛心中一紧,忙坐回去,低声回道:“启禀大人,小女子——怕扰了圣上雅兴。”

兴元帝讥诮的垂下眼眸。

这话她以前也说过,在侯府花园初遇的时候,她不愿意跟旁人待在一起的时候就想跑,偏理由都不肯换一个。

她大概跟谁都是这般说的吧。

“无碍。”兴元帝终于开了口,他的声线嘶哑,隐约还带着一点异样的颤抖,如果她细致听,就能听到其中翻滚的恨意:“朕不曾见过你,你是镇南王的什么人?”

柳烟黛磕巴了两下,回道:“我,我姓秦,我是被秦夫人收养的孤儿。”

这是她早就想好的托词,对谁都是这么说,现在轮到了兴元帝,也是这么说。

至于兴元帝信不信——柳烟黛又一次开始抓自己的裙摆了。

“孤儿?”兴元帝轻轻笑了一声。

这是他今夜露出来的第一个笑容,他笑起来的时候还挺好看的,唇侧有一个很深的酒窝,锋利冷冽的眉眼弯起来,冲淡了他面上的寒意。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虽然带着笑,但语气里却多了几分遗憾,他说:“孤儿——好可怜,连自己的父亲都不知道是谁。”

他似乎意有所指,但柳烟黛有点没听懂,她回道:“秦家军的孤儿都有父亲,他们会被安排一个很好的父亲。”

兴元帝又笑。

他见了她,总是这样笑,他有时候也分不清她是什么样的女人,说她骗他,说她很坏,可她偏偏又天真,说她很好吧,可她偏偏顶着那张柔软的脸,做最心狠的事。

他笑完,语气幽幽的问:“秦姑娘有孩儿吗?”

柳烟黛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整个人都打了个颤,连忙否认道:“我没孩子,我没成过婚。”

兴元帝面上还带着笑,那双眼还维持着微微弯曲的弧度,看起来和方才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偏偏,那笑容看得人头皮发麻。

恰在此时,兴元帝身后的太监怀中抱着的孩子一阵啼哭。

当时整个前厅院子里静可闻针,男席的客人们不饮酒作诗了,女席的客人们不言谈说话了,所有人都端端正正的坐着,稚童想吃点东西都不敢,呼吸都压到最低。

所以那孩子哭出来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阵轻颤。

连带着柳烟黛也是如此。

她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那老太监的怀抱——隔着一层帷帐,她其实看不清楚孩子的具体模样,只能朦胧影绰的瞧见一团影子。

不过,大概是因为刚刚做生身母亲、刚刚生出来个孩子的缘故,她对婴儿的哭声极为敏锐,一听见这动静,都让她觉得是她的小铮戎,连胸脯前都湿润了几分。

她虽然不用一直亲身哺育,但是也是喂过的,身上奶水未褪呢。

孩子的哭声响彻四周,那太监赶忙道:“哎呦,圣上,小殿下饿了,奴才带小殿下去吃点东西。”

夏日燥热,小儿不耐热,被抱着早已热出满头汗了。

“不必。”偏那位坐在桌案边的兴元帝没有半分怜悯心疼,只道:“就在这喂。”

兴元帝发了话,一旁的太监赶忙低头应是,身后跟着的奶娘便上前来,坐到了一旁去,接过孩子,当场解开衣袍哺乳。

女人哺乳是私密事,柳烟黛一个女人都不好意思看,但偏偏兴元帝就让她在这里哺。

讨厌的东西,果然还是这幅性子,一点都不把别人当人。

柳烟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

也就是这么一刹那的功夫,一阵清风拂过,将柳烟黛面上的薄纱轻轻吹起,面纱露出了一个缝隙。

就是这么一个缝隙,让柳烟黛看清楚了那孩子的脸。

出生一个月的孩子,都是圆滚滚肉嘟嘟的,唇瓣又粉,吸奶的时候好用力,看上去可爱极了,手臂上带了两个很小的金手镯,孩子一动,那手镯便跟着来来回回的晃。

只看了一眼,柳烟黛心中猛地一惊。

这不是她的小铮戎吗!

这是她生下来的!这是她日日看着的!她的小铮戎!怎么就到了兴元帝的手心里了!

柳烟黛“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因为动静过大,还将桌案上的杯盏碰倒,杯盏倒下的瞬间,清浅的酒液流淌到她的手臂上,带来一阵冰冷的触感。

她的目光,一寸寸的看向兴元帝。

那坐在一旁的兴元帝终于开了口,语气散漫,声线平静的问:“秦、姑、娘这是怎么了?朕的孩子,有何奇异之处吗?”

——

而这时候,前厅内。

融融的灯火照耀着牌位,铁盆里的金银纸宝已经燃尽,淡淡的香火气息与酒气弥漫在四周,楚珩坐在蒲团上,正在与秦禅月说眼下的状况。

他没敢和秦禅月说“孩子”的事,只说兴元帝上门了。

秦禅月被吓得面色都白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了一句:“不会出事吧?若是圣上要——”

欺君之罪,她以为躲回南云城就没事了,没想到这个人还追到南云城来了!

“圣上不会。”楚珩低垂着眉眼,轻声道:“你我不要轻举妄动,先照常回洞房,假做什么事都没有,以不变应万变。”

他们俩不动,兴元帝还只是跟柳烟黛拉扯,若是他们俩动了,兴元帝可就要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可是——”秦禅月声量都拔高了些,又想起了什么,赶忙压下去,低声道:“可是,可是柳烟黛!这孩子——”

这孩子!钝的像是块木头一样!死榆木疙瘩她不通气儿啊!她哪里能收拾的过兴元帝呢?

“莫急。”楚珩握住她的手。

宽厚的、带着老茧的手掌紧贴着她白嫩的掌心,楚珩那双单眼内带着几分笃定,轻声道:“这世间一物降一物,兴元帝是机关算尽,但柳烟黛未必不行。”

秦禅月心里惶惶,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天子天子,就是天王老子,雷霆雨露皆是皇恩,他们只能忍着。

说话间,这对新人自蒲团前站起来,两人一同从前厅内行出来。

他们行出来时,天外已很黑了,星光闪烁间,烛火明明,一群人鼓掌,欢送他们离开这回廊间,行入后院。

“新人入洞房——”钱副将充作司仪,高高的喊出这么一声,声量高亢的落下。

秦禅月与楚珩一起走的时候,没耐住性子,偷偷撩开盖头看了一眼。

盖头之外,回廊之下,正是前院。

院中诸位宾客都坐着,女席首位中,柳烟黛站起身来,正面朝着兴元帝,两人一站一坐,像是彼此拉着琴弦的两头用力在扯。

秦禅月心下一紧,但下一刻,楚珩发力,硬生生将她拖走了。

——

此时,前院内。

“你——”柳烟黛脸色苍白的挤出来一句:“这,这不是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