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赏月园。
昨夜春色燃燃,柔软的姑娘,鲜嫩的臂膀带来不一样的鲜活气儿, 渡到周子恒的身上, 将周子恒骨头里的沉疴尽扫。
周子恒清晨起身时神清气爽, 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洞房花烛夜的那一日。
昨夜伺候过周子恒的小丫鬟也早早起身,跪在地上侍奉侯爷更衣。
宽阔明亮的厢房间洒满晨曦,窗外鸟鸣啾啾,花影摇曳, 屋内角落里的冰缸还剩下最后一丝凉意,浸润着这燥热的清晨,偶有一道清风刮过, 落到人身上格外舒爽。
就在这个美妙的清晨里,侯爷的目光落到了小丫鬟的身上, 隐约间回忆起了昨夜的美妙滋味儿。
小丫鬟上半身只穿着肚兜, 露出白嫩嫩的肩膀与半个娇俏胸脯, 下半身穿着嫩绿色的亵裤, 红绿交映间,肌理白的像是脆生生的藕, 一头墨发垂散在身后,跪在地上时,她昂起下颌来,像是撒娇一样与周子恒道:“侯爷——奴婢伺候了您,您疼疼奴婢, 给奴婢一个名分嘛,不然奴婢回去,定是要被人欺负的。”
她上了侯爷的榻, 这事儿是瞒不了人的,外头伺候的丫鬟们定然都知晓了,背地里不知道怎么说她呢。
这府内的丫鬟们都想做主子,也都想爬这张床,旁人没爬上来,她爬上来了,若是她得不来一个名分,得不来主子的疼爱,那可就白爬了,白爬不说,定会被旁人讥笑欺凌,上头的嬷嬷也会觉得她居心不正,定会想方设法的把她赶出去。
在后宅里,一旦成了谁榻上的女人,不出头,就只能被摁死,而她所能依仗的,不过是一身的美色,和这个男人一点点的良心。
这宅院里的丫鬟都是主子的物件,她们的卖身契都是捏在主子手里的,主子抬举你就给你一个名分,不抬举你,用了就丢,这群小丫鬟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这底层的人,想往上爬,就得先将不值钱的尊严丢了,至于以后能不能捡回来,也瞧自己的本事。
周子恒垂眸,拧着眉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斟酌。
小丫鬟正昂起一张娇憨的圆脸来,可怜祈求的看着他,想以美色为自己加码。
她生的并不是十分艳丽,但胜在年轻,枝丫鲜嫩,花骨朵儿一般依着他,不像是秦禅月那般气场扑面,让他觉得自己被压了一头,也不像是方姨娘一样整天情情爱爱,一点不满意便要胡作非为,这小丫鬟柔顺而恭敬,懂事知礼,往地上一跪,格外让人舒心。
只是,若是纳她做妾的话——秦禅月能同意吗?
精虫上脑、要这个丫鬟的时候他不在乎秦禅月,等人家丫鬟来要名分的时候,他突然就开始在乎起秦禅月了。
周子恒正迟疑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脚步声来的又急又快,从廊檐外响起时,外间的丫鬟们似是拦了一瞬,但是没能拦住,门外的脚步声猛地冲到内间门口来,“砰”的一下撞开了内间的门。
门内的两人都是吓了一跳,小丫鬟“啊”的一声跪着膝行挪躲到了周子恒的腿后,抱着周子恒的腿来遮挡自己的身子。
而周子恒一回头,便瞧见了方姨娘赤红着眼从门外冲进来。
当时正是辰时,天光大亮,方姨娘穿着昨日那一身脏兮兮的衣裳,撞碎一面珠帘,踉跄着扑进来。
珠帘碰撞的响动间,方姨娘瞧见周子恒身后躲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小丫鬟。
厢房宽敞,阳光明媚,线香将房屋中填出淡淡的龙涎气息,窗外落进来一缕光,在木制地面上照出四格影子,光影映到玉质屏风上,似是流光转动,就在这样静好的一个清晨,儒雅的男人身后,躲了一个只穿着肚兜的小姑娘。
只穿着肚兜。
在往上看,那白嫩嫩的脖颈上也印刻有一个红润的痕迹,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们昨夜做了什么。
她浑浑噩噩的站在原地站了三息,随后竟是爆发出了一阵尖叫。
“周子恒——你怎么能找别的女人?周问山现在还躺在床榻上,你不去想办法救他,不去找大夫,不去替他报仇,你居然在这里找别的女人!”
方姨娘怎么能不悲痛呢?他们的亲生儿子现在还躺在床榻上哀嚎,因为一辈子站不起来而不想再活——谁能接受自己做一辈子的废人呢?
周问山接受不了,他在人生的最高处狠狠地跌下来,跌到了泥潭里,他不再是世子,反而是一个废人,周问山因此几次寻死,拒绝喝药。
而方姨娘只能陪着他,在午夜里一次又一次抱着他痛哭,去外面找各种偏方回来救自己的儿子。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偏方无用呢?周子恒能明白的事情,她自然也明白,只是她不相信啊!她不愿相信!她宁愿躺在床榻上被废掉的是她自己!这漫天神佛要折磨就来折磨她,不要来折磨她的儿子啊!
她这样痛苦的煎熬着,自然认为周子恒也与她一样煎熬,可是一转头,便瞧见周子恒在跟别的女人睡觉!
她如何能不恨?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爱我们的儿子,你就是这样爱的吗?”方姨娘爆哭着嘶吼,她丧失了理智,像是疯婆子一样扑上来!
她那样疯狂,简直像是一条恶狗一样!周子恒何曾见过这等场面,惊慌中忙着侧身躲避。
他这样一躲,便露出来了身后的小丫鬟。
小丫鬟也被吓坏了,她也是想躲开的,但是因为跪在原地使不上力气,竟是没能立刻躲开。
方姨娘见了她,顿觉更恨。
“你个不要脸的贱蹄子!”她扑上前,恶狠狠地抽了这丫鬟两个耳光,又拖拽着她的头发往外拖,一边拖一边喊:“小小年纪就敢勾引男人!下作,恶心!找死!”
小丫鬟被打的满地乱滚,肚兜都被扯掉了,赤身裸腿的尖叫着喊:“侯爷!侯爷!救救奴婢!”
周子恒退后了两步,惊异恼怒的训斥道:“方青青!你这是在干什么!你疯了吗?”
方青青肚子里揣了许多许多的怒与怨,这些情绪纠缠着在她的身体里腐烂,没有一个人来安慰她,开解她,而她最依赖的夫君还去与旁的女人快活,只有她一个人在这绝境里一点点烂死,她如何能理智?
“我疯了?是你疯了!你不是说最爱我吗?你不是说会让我做正妻吗?当年我有孕的时候,你抱着我,说这才是你的孩子!你说周问山才是你唯一的孩子,你说你爱我,你说若不是秦禅月强嫁给你,你愿意与我厮守一生!”
“为什么啊——为什么儿子残了你不管,为什么你要跟别的女人滚到一起?你不是爱我吗?”
她泣血一般的哭诉,每一个字儿里都写满了恨意与委屈,那张清雅的面狰狞的扭在一起,全无昔日温情,反而像是一只讨债的恶鬼,看上去随时都能扑上来,将周子恒吞吃掉。
方青青并不明白,当秦禅月不允许周子恒纳妾的时候,周子恒会来找她,而当她不允许周子恒纳妾的时候,周子恒会去找别人,周子恒就是这样的男人,他永远不会被满足,永远得出来偷点腥。
周子恒是爱她,但可不是只爱她。
她明知道周子恒对秦禅月不忠,却认为周子恒会对自己忠心,这才是她最天真的地方。
而她这幅模样也让周子恒厌恶十分,周子恒从来没有这样厌恶过方青青!
“你到底闹够了没有!”周子恒气的面色涨红,吼道:“我让你进了侯府,我甚至答应给你儿子世子之位!是你儿子自己不争气,是他自己骑马摔下来断了腰,怎么能来怪我?我又有什么办法?我能使出仙法来吗?他一个人起不来,难不成要让我这个做爹的也跟着难过一辈子吗?我对你们母子仁至义尽了!是你们一直胡作非为!若我早知道有今日,我是绝不会让你们进侯府来的!”
方青青听的浑身发抖,她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悲愤之下,竟是“啊”的一声喊出来,尖叫着扑上去,去厮打周子恒。
她当初若不是跟了周子恒,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没名没分的当了十来年的外室啊!
厢房之中闹的一塌糊涂,外头的丫鬟们一个都不敢进来劝,生怕成了主子气头上的倒霉鬼。
而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一道略显低哑的声线自门外响起,瞬间震慑住了厢房内的一片吵闹。
“住口。”来音掷地有声,使厢房内的三个人都慌乱看去。
下一刻,珠帘被赵嬷嬷挽起,秦禅月自厢房外行了进来。
今日秦禅月穿了一身烟紫色浮光锦对交领百褶裙,头上簪了一套金丝上镶紫水晶的头面,这些水晶被镶嵌成一朵紫罗兰的形状,其态灼灼如处绽,乍一看就好似她戴了一朵真花似得,端庄艳美,风姿绰约。
当秦禅月锐利的目光环顾四周的时候,在场的三个人都觉得面上一片火辣辣,后背微微发紧。
跪在地上的小丫鬟衣衫不整,肚兜都被扯掉了,只能胡乱的捡起来重新捂住胸口,周子恒匆忙站直身子,而一旁的方姨娘也跟着软了几分势头。
小丫鬟不必说,这里的那个人她都开罪不起,瞧见方姨娘进来的时候,她悔的肠子都青了!本来侯爷看起来就对她不是十分喜欢,只是随意睡一睡,她就算是爬上了床,也未必能拿到姨娘的位置,现下又来了方姨娘这么大闹一场,她定是得不来什么好儿了!
而周子恒则是觉得丢人,他睡了一个丫鬟,还被方姨娘打了,这场面竟然还被秦禅月瞧见了!简直颜面扫地,有辱斯文!
而方姨娘见了秦禅月来,却是有些怕。
方姨娘与周子恒敢叫嚣,是觉得周子恒爱她、亏欠她,她当然敢喊敢闹,她笃定周子恒不会将她怎么样,就算是周子恒睡了别的女人,周子恒心里也一定有她,她再怎么胡闹都没事,但碰上秦禅月却不同,秦禅月不会惯着她。
说来也奇怪,方姨娘不怕周子恒,却怕秦禅月——不过方姨娘转瞬一想,秦禅月来了也是好事,秦禅月素日里管家手段严明,规矩森严,从不曾纵容这等心思诡谲之人,从开府到现在十几年间,一直将下面的丫鬟们都管的死死的,谁都不敢上来乱爬床,现在这丫鬟撞到了秦禅月的手里,定会让秦禅月直接弄死的!
不是谁都能进这侯府的门儿呢!
思索间,方姨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地上的小丫鬟。
待到秦禅月环顾一圈后,自然便知道生了什么事——她初初听到周子恒要了个小丫鬟的时候,心里有些诧异,但是转瞬一想,也是情理之中,周子恒不就是这样个人吗?
方姨娘现在的心情,她上辈子也体会过,在上辈子她刚得知周子恒在外面养外室的时候,也恨不得扑上去把周子恒杀了。
说起来也可笑,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呢,这两个人就已经互相恨上了。
秦禅月那双狐眼中闪过几丝冷淡,似是对这一场闹剧感到厌烦,随意摆手道:“方姨娘刚经伤子之痛,一时失态,便罢了,这个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秦禅月垂眸,问向那缩在地上跪着瑟瑟发抖的丫鬟。
那丫鬟颤巍巍的回道:“回夫人的话,奴婢叫小红。”
秦禅月缓缓点头,道:“红者,赤霞也,便唤[霞姨娘],院子便安排在落叶院旁边,起一个[赤霞院],日后好生伺候侯爷。”
在场几个人听见此话,都是心思各异,霞姨娘欣喜万分,没想到峰回路转,这姨娘的位置还是到手了!
周子恒则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涌起来几分宽慰来:瞧瞧,这才该是他的正妻,这样的气度,才配做侯夫人。
而方姨娘却是惊得大喊出声:“凭什么?凭什么就让她做了姨娘?她凭什么与我平起平坐?一个用尽手段心机爬床的小丫鬟,就该打死了事!夫人不是最厌院里有妾吗?为什么要封她做姨娘?”
她给周子恒做了十几年外室,九死一生生了一个儿子,十几年都见不得光啊!好不容易才进门做了一个姨娘,她吃了这么多的苦,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却没享到什么福气,进了侯府之后也没有一天舒心日子,而这个丫鬟呢?她什么都没付出,只是在床上撅着腰伺候了一回,竟然就能做个姨娘了,这是什么道理?这是什么道理!
而站在门前的秦禅月淡淡的扫了方姨娘一眼,随后道:“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的吗?这有什么稀奇的吗?方姨娘当初,也是这般进门的,怎么你进了门,还不允旁人进门呢?”
秦禅月折淡淡的一句话刺到方姨娘的面上,让方姨娘面色涨红。
这怎么能一样呢?她想,这不一样啊!她与那些卑贱的,爬别人的床的丫鬟是不同的,她是被周子恒爱着、求着的人啊!
秦禅月有那样大的家世,她争不过,她弱于秦禅月一头就算了,怎么现在还跑出来了一个小丫鬟跟她平起平坐了?
她不甘心啊!
方姨娘又想扑上前去与周子恒发疯,但周子恒早有准备,他一挥手,便叫外头的丫鬟进来,将方姨娘拉扯下去。
他是真看够了方姨娘这个疯子了!
周子恒让人将方姨娘拉下去的时候,那霞姨娘也知趣的下去了,厢房中一时之间只剩下了周子恒和秦禅月两个人,周子恒调整了下姿态,对秦禅月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道:“禅月,昨日那个霞姨娘——”
秦禅月淡淡的笑了一瞬,道:“夫君不必挂怀这些,自从夫君重病了一场之后,我便都已经看开了,只要你活着,就是全天底下最重要的事儿,一个小姨娘而已,我不会吃味的。”
周子恒心下大喜。
他就知道,秦禅月早已爱他入骨,这十几年的陪伴,他在秦禅月心里的地位早已经超过任何人,秦禅月为了他,自然愿意打破一些规矩。
他情不自禁的上前来,握住了秦禅月的手,语调温和的说道:“禅月性子端正,是我之幸也,不管我有多少个妾,只有你才是我的正妻,我的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手宽大,掌心温热,握住秦禅月的手的时候,一股淡淡的温热感包裹着秦禅月的手骨,秦禅月只觉得一阵难以压抑的恶心感从心底里冒出来,连带着那张艳丽的面都有些僵硬。
她慢慢抽回手,道:“夫君刚刚痊愈,还是要注意身体才是,我今日还要去看一眼大兄,便不陪着夫君了。”
说话间,秦禅月想起来什么似的,那张妩媚的面上浮起了几丝笑,轻声道:“对了,周渊渟的岁数也到了,这段时间侯爷身子也好了,过几日,还请侯爷去上朝,为渊渟请封。”
周子恒自当应下,一路含笑送秦禅月离开。
秦禅月从侯府离开,重新走向镇南王府的时候,旁处也正在上演一场好戏。
——
侯夫人与侯爷即将为周渊渟请封的消息顺着四周的奴仆的嘴,传到了书海院。
当时周渊渟还在书海院里看书,听闻了这个消息后,兴奋地在屋子里乱窜。
他想,之前母亲对他一直很冷淡,现在突然转变了态度,定然是昨日柳烟黛为他在母亲面前说了好话,所以母亲才会一回来就提给他请封的事儿,若是早知道柳烟黛这么好用,他之前定然不会一直给柳烟黛甩脸色——他根本不知道,昨日在王府里面柳烟黛压根就没来得及跟秦禅月说。
他沉浸在这种快乐之中,根本挪不出一点脑子来思考,他只觉得世子之位近在眼前,虽然他爹没能直接死掉,让他即位侯爷,但是那老三显然是闹不出什么厉害来了,日后,这侯府还是他来当家!
周渊渟兴奋之余,还没有忘记问一问旁边的小厮:“周驰野呢?他找到白玉凝了吗?”
昨日,周驰野跑到他院子里,差点直接掐死他的事情一直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虽然他不曾将这件事情闹大,但是这个恨意他却深深记下了。
他明面上不敢报复,但是背地里却是小手段一堆。
一旁的小厮连忙回道:“回世子爷的话,昨日晚间就找到了。”
昨日白日里,周驰野从周渊渟这边离开,直接去了城郊百合坊。
百合坊就是一个比较偏僻的坊市,里面住的都是一些小富之家,治安算不上多差,但也不是特别好,很适合白玉凝现在的身份去住,因为坊市也不大,所以周驰野一找过去,就找到了白玉凝。
白玉凝当时是一副刚被赶出府门的样子,落魄的在屋子里哭,周驰野一到院子里,一见到白玉凝哭啼啼落泪的模样,便觉得心头都跟着痛,赶忙扑上前去,抱着白玉凝一顿表忠心。
当时白玉凝是这样说的,她道:“周渊渟想要侵犯我,我一时昏了头了,想报复他,才那样冤枉他,我扯了谎,被赶出府门也是对的,你不要怪夫人。”
周驰野本来就心疼她,听了这话更是心里都痛,赶忙抱紧了她,与她低声道:“我如何能不怪母亲?她分明知道我喜爱你,却还要这样冤枉你,这样欺负你,你放心,日后,我也不回侯府了。”
白玉凝吓了一大跳,周驰野若是不回侯府,她就也回不去呀!这段时间二皇子与她说了,叫她在侯府里好生打探消息,她可不能被赶出去!所以她百般劝了劝,但周驰野铁了心不回去,只抱着她道:“我知道你怜惜我,不想破了我们母子情分,但是母亲这段时间做的太过分了,我绝不会回去的。”
白玉凝只能闭了嘴。
“当天晚上,二公子便歇息在了白姑娘的院儿里,不曾回来。”小厮道。
周渊渟听了这话,心里便起了些恶心思,他将手中的书卷团成团,轻轻的打着自己的掌心,道:“那母亲那边,知道周驰野去找了白玉凝的事情吗?”
听了周渊渟的话,小厮低声道:“回世子爷,侯爷和夫人都看了二公子的血书,夫人似乎都不太放在心上,但是侯爷叫下面的私兵派人去抓了,只是那些私兵没什么大用,到现在也不曾找到二公子。”
大陈重孝,自古以来都是父压子,早些年间,还有这么一桩案例:儿子对父母不孝,父母去朝堂上状告儿子,当官的直接将儿子给打死,民间一片叫好声,都觉得罚的对,而大陈律法规定,父杀子,罪减一等,算不得死罪,子杀父,却是要重刑罚之。
儿子能写出这样一封血书来,在侯爷和夫人的眼中,这儿子已经是反了天了,要关起来棍棒教养,如果周驰野被侯府的私兵抓到,肯定要被重罚之。
周渊渟拧眉想了想,与一旁的小厮道:“去将二公子的藏身之处告知给府内的私兵,让那群私兵找过去,再在私兵中派一些我们的人,到时候——”
周渊渟拧着眉,做了个“下重手”的手势:“找准机会,打断他一条腿,再让父亲的人将他拖回来。”
一旁的小厮明白了,立刻点头。
周渊渟则是冷冷一笑。
他是定然不可能叫周驰野真跟白玉凝在外面过上好日子的!这一对贱人都欠了他的,现在都要还给他!
待到小厮离开之后,周渊渟坐在窗边矮榻旁边想了想,觉得他也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他得给自己加一点砝码来,日后好在母亲和父亲面前说上话。
砝码嘛,有很多,一是他的官位,二是他的孝心,三是他的子女,总之,为人子,能让父母开心就行,而他眼下最好用的砝码就是——
柳烟黛。
他之前对柳烟黛不耐烦,惹了母亲动怒,若是他最开始就对柳烟黛态度好一些,说不定都不会起来那些风波。
现在想想,他当初非要将白玉凝带到府里,真是瞎了一双眼,他转瞬间又想到,柳烟黛自从嫁进他的府门之后,因为不得他喜欢,一直都不曾与他圆房呢。
周渊渟将手中的书卷了又张,张了又卷,最终下了决心。
他虽然不喜欢这个女人,但是这个女人有用,那他大可以勉强睡上一睡。
所以,他立即起身道:“来人,去膳堂做上一些世子夫人爱吃的东西,本世子要送到王府去。”
柳烟黛最近为了给镇南王侍疾,一直留在王府,估摸着王爷不醒来,她就回不来,但没关系,她回不来,他过去就行,顺带还能在母亲面前做一做戏,让母亲知道,他对柳烟黛不错。
他要亲自去讨好讨好柳烟黛,今日便把房圆了,最好让柳烟黛一次有孕,柳烟黛有孕了,母亲对他的态度自然也会更好些。
只是——柳烟黛那古板呆滞的性子,感觉就算是到了床榻上也没什么兴致。
周渊渟转念想了想,又叫人拿了些助兴的药来。
到时候将这药一起用了,门一关,直接吃了便是。
——
而这时候,王府里正是一片岁月静好。
秦禅月丢下侯府里的一滩乱事,回到王府里去看养兄,柳烟黛则正在镇南王府内梳妆打扮。
今日,李嬷嬷给她挑了一件更羞人的衣裳来,这衣裳比昨日的更夸张些,是一套绫罗纱淡绿色的束胸露肩的长裙,外罩了一层雪色的薄纱衣裳——这一层薄纱衣裳薄如蝉翼,披上几乎跟没披上似得,能透过这一层薄薄的衣裳,瞧见下面牛乳一般白的肌肤。
更要命的是,她胖,胸口一直都是沉甸甸的,被柔软的绸带束胸一裹,便裹出来了一个不堪入目的形状,她几番用手捂着,又被李嬷嬷将手拿下来。
“世子夫人挡什么?”李嬷嬷道:“当初夫人十六七的时候就是这副打扮,一走出去半个长安的人都围着看呢,女子艳美是好事,何须隐藏?做人如夏花,就该轰轰烈烈,明明艳艳才是。”
柳烟黛讷讷不能言,只能再将手放下。
说话间,李嬷嬷又给柳烟黛上了一套妆。
柳烟黛面嫩,肉多,但胜在白皙,点上粉嫩梨花妆,一眼望去,就好像是树上那水嫩多汁的桃子成了精,香香软软的坐在这,等着人上来啃一口。
李嬷嬷替她化好妆容后,对着镜夸她:“世子夫人绝世容光。”
柳烟黛从没被人这样夸过,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而且她一动,她圆鼓鼓的胸脯就像是要跳出来一样,她羞得都不肯出门,知道婆母来了,也不敢出去迎。
但是,婆母来后不过小半个时辰,她便听说她的夫君周渊渟来了。
镇南王府因为镇南王病重,所以一直对外封锁,近些时日来上门送拜帖的、套近乎的、试探深浅都被挡回去了,除了秦禅月,一个都进不得门来,现在周渊渟来了,也被王府的士兵拦在外头。
说是,这王府的士兵向内汇报,将这件事情启禀给了秦夫人,但是夫人却只摆了摆手,说“不见”。
夫人不见,下头的士兵便又将人拦了回去。
当时马车就停在王府的门外,周渊渟的小厮听闻夫人不见,隐隐有点急了,眼珠子一转,让这些人再去通报给世子夫人。
这小厮塞了点银子过去,道:“我们世子与世子夫人多日不见,心里思念的紧,这一趟是专门过来见世子夫人的,劳烦您再通报一声,问问世子夫人现下可有空闲。”
最起码让他们世子夫人出来一趟,与世子见上一见呀!
夫人不见,世子夫人总是会见的,他们世子夫人对世子可是情深义重呐。
忠义侯世子算起来还是镇南王的亲外甥呢,总不能真的一直拦在外面,士兵便又转身去世子夫人处通报。
这消息送到了柳烟黛的面前,叫柳烟黛一下子便扣紧了手里的袖子,人也跟着紧张了几分。
她向来是个不扛事儿的,根本干不了“对不起别人”的事儿,更别提算计别人了,稍微跟别人有一点争执,她就要浑身发软倒下去了,就这样的性子,突然间听说周渊渟找上门来点名要见她,她后背都汗了几分。
她第一时间开始回想她这段时间是否做错了什么。
她搬来王府之后,一直老实待着,昨日撞了个贵人,但似乎也没什么大事,昨日——噢!昨日,她收了周渊渟的一封信来,却不曾按着周渊渟所说的去做,难不成是周渊渟跑来找她麻烦来了?
柳烟黛顿时害怕了,提心吊胆的在原地听着,却也不敢说“不见”,她畏惧任何能给她带来威压的人,哪怕对方其实不能把她怎么样,但是她就是怕。
她踟蹰了片刻,在心底里打了腹稿,心想,若是一会儿周渊渟质问她为什么没有去打探婆母那边的消息,她就推脱说不曾来得及,然后今天再去找婆母,跟婆母告周渊渟的状。
她在心里给自己敲了一把小算盘,把一切都想好了,便去王府门前见一见周渊渟。
一旁的李嬷嬷担忧她在周渊渟那里受委屈,便与柳烟黛一道儿去见了。
李嬷嬷跟赵嬷嬷还不大相同,赵嬷嬷心底里总觉得周渊渟是秦禅月生的,就算是周渊渟做错了事,也要给周渊渟两分颜面,但是李嬷嬷却是被秦禅月安排出去做了事,见识过周渊渟的本色的——当时,给周渊渟的小厮换香囊的就是李嬷嬷。
李嬷嬷早就知道,周渊渟和秦禅月之间离了心了,所以在周渊渟和柳烟黛之间,李嬷嬷是一门心思向着柳烟黛的,绝不会叫柳烟黛吃什么委屈。
——
当时正是夏热时候,柳烟黛一出门,便被太阳晒得眼前发昏,李嬷嬷便打起了丝绢所制的遮阳伞,一路行在她身侧,顺带给她带了一个冰香囊。
这冰香囊,便是在香囊里面装一个小香炉,香炉里面放上一块冰和一些碎薄荷,香炉散着淡淡的冰气,纵然化了也不流水,能充当一个夏日炎炎里解暑的小东西。
她们穿过府内宝瓶门,行过长廊湖畔,绕过门前的照壁大石,行到府门前后,便居高临下的瞧见了下头的马车。
忠义侯府的马车已经在王府门前等了多时了,马车前正立着一个身穿月蓝色对交领长衫的俊美青年。
正是周渊渟。
当时正是炎炎夏日,燥热难当,周渊渟在王府门前硬生生的站着,一来被晒的流汗、等的心绪焦躁,二来还觉得有点丢颜面,母亲就将他晾在这里,这是什么态度!岂不是叫人看笑话?那柳烟黛是断了腿不成,竟叫他等这么久!
他正是心思烦躁时,突然间府门中行过来两道身影。
周渊渟拧眉抬头,竟是被震在了原地。
只见前头行来的女子身穿束胸淡绿色长裙,丰腴柔媚,正自台阶上缓缓走下来,发鬓挽到其后做花苞鬓,露出一张白嫩圆俏的脸来,好似剥了皮的荔枝,额上点花钿,身形波涛汹涌,他一眼瞧过去,眼眸都跟着缩了一下。
这竟是柳烟黛?
他印象里的柳烟黛一直都是畏畏缩缩,佝偻着腰,肥大笨拙的模样,再好的衣裳到了她身上也丑的碍眼,几日不见,再站在他面前这个姑娘却是风姿艳美,瞧着饱满水润,极惹人眼。
他略微被惊艳了一番,瞧着对方走近,竟是都不知如何开口。
“妾身见过夫君。”柳烟黛行下长阶后,先向着周渊渟行礼,见周渊渟不动,她才缓缓抬起眼眸来,诧异的看向周渊渟。
周渊渟这才回过神来。
他原本肚子里揣着的怨气突然就散了,莫名的竟涌上些喜悦来,他对着柳烟黛温和一笑,随后说道:“许久未见,我甚是惦念你——王府这边戒严,不允人进去,不若你出来陪我几日?我们出去转转,去附近的戏场听听戏文,晚间我再送你回来。”
这是寻常时候高门公子追捧姑娘时常用的手段,包下一个戏楼来,与姑娘们好生谈情说爱,也没人能瞧见。
柳烟黛略有些迟疑。
她是不愿意去的,她知道周渊渟不喜爱她,以前周渊渟那般辱骂她,她都记着,只是她又嘴笨,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周渊渟这边趁热打铁道:“我还带了你喜欢的吃食。”
说话间,周渊渟一摆手,下头的小厮立马将食盒端过来了。
柳烟黛这辈子没什么爱好,唯一能提的出来的就是吃,她最爱吃各种甜糯糯的糕点,周渊渟投其所好,带了一大食盒过来。
柳烟黛瞧见了食盒,被勾的食指大动,但是人还是不愿意去,她便悄咪咪的扯了扯李嬷嬷的袖子。
李嬷嬷本来在一旁为她打着伞,瞧见她的动作,立刻上前一步,将食盒接过后,又与周渊渟道:“启禀世子爷,夫人说了,世子夫人得留在府内为王爷祈福,不能乱走,您的心意世子夫人收下了,等王爷大好了,世子夫人再回去陪您。”
周渊渟瞧见那食盒被接走,愣了一下,后赶忙补了一句:“这些糕点吃了便罢了,酒水有些冲,原是我给自己备的,你莫要贪杯——罢了,那酒丢了便是。”
其实并非是酒水冲,而是酒水中被他下了药,本是拿来助兴的东西,但现下瞧柳烟黛这样——
周渊渟一阵食指大动,他想,也用不上助兴了。
柳烟黛若是早些打扮的这般好,他怎么会去找白玉凝呢?
而那头柳烟黛听了他的话,自然也是点头,应声回道:“回夫君的话,妾身不吃酒。”
一旁的李嬷嬷也跟着行礼,送了世子离去之后,她们二人便折返回了王府。
回王府后,柳烟黛本可以直接回房,但是她们先途径了镇南王的厢房。
柳烟黛还惦记着要跟秦禅月告状的事,便不曾先回厢房,而是让李嬷嬷提着食盒,跟她一起去面见秦禅月。
当时秦禅月正给养兄喂过食水,听见柳烟黛来了,便与柳烟黛去隔壁的外间吃茶。
外间宽敞,一进门来便迎面摆着个茶案,用以待客,地面上铺着羊毛做的软毯,窗户打开,可见其外郁郁葱葱的窗景,秦禅月落座后,便叫柳烟黛跪坐在她对面。
瞧见她拿了食盒来,秦禅月还以为柳烟黛是给她带的呢,一指茶案道:“一道儿放下。”
李嬷嬷便利索的放下。
左右一些吃食,给谁吃都是吃。
转瞬间,案上便摆了几盘软糯可爱的糕点,用同色的盘子装好,旁边还放了一壶酒。
侯府的吃食向来是与皇家看齐的,色香味俱全,秦禅月拿起一旁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后问道:“今日怎的过来找我了?”
柳烟黛便道:“婆母,酒很烈——是今日夫君来寻了我。”
说话间,柳烟黛将周渊渟给她写的信、今日特意来找她的事儿都说了一遍,秦禅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回了一句:“不烈,普通的酒水,是你没喝过。”
她可是将门虎女,自幼就会饮酒,这点酒水算不得什么。
秦禅月将手中杯盏放下后,语气中带了几分冷淡,道:“离周渊渟远点,他那点小心思——不过是想借着讨好你,再来讨好我罢了,烟黛,你要记着,不要对这些男人心软,骗你一次,就决不能给他第二次机会。”
柳烟黛懵懵懂懂的应着,就听婆母继续道:“不必将他放在心上,要不了几日,他就没力气蹦跶了,等婆母将他赶出去,日后你与他和离便是。”
眼下的一切都在秦禅月的计划中,方姨娘那边忍不了多久的。
柳烟黛想起来婆母给公爹下药的事儿,也不敢问婆母[为什么他没力气蹦跶了],只乖乖的低头吃糕点。
柳烟黛这边刚刚两颗糕点下了肚,突然听见“啪嗒”一声响,她一抬头,便瞧见是婆母手中的杯盏落到了地上。
杯盏坠地不提,婆母的脸色也有些不大对,原本白皙的面此刻涨着几分粉红,看样子竟是要醉倒了一般。
“婆母?”柳烟黛惊问:“这酒这般烈?”
秦禅月慢慢爬起来,咬着牙道:“什么酒烈,你这蠢货——”
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她爬起来时还险些摔倒,被一旁的柳烟黛扶着才稳住。
“送我去隔壁厢房。”秦禅月让她搀扶着去了隔壁。
隔壁厢房与镇南王的厢房是一样的构造,一进门先是外间,外间内是内间,内间临窗矮榻,对墙木床,最左侧是净房。
秦禅月好不容易寻个床榻坐下,一坐下便觉得头晕目眩,浑身发热发燥,一股奇怪的冲动在蔓延。
她都是生过两个孩儿的人,定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在女子后宅里,这种脏手段屡见不鲜,她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周渊渟能把这个手段用在柳烟黛的身上。
这事儿要是放到柳烟黛这个岁数的小姑娘的身上,堪称灭顶之灾,但放在她的身上,却不是什么大事儿。
等她熬过了这次,回头再去收拾周渊渟。
那横卧在床榻上的艳丽夫人一抬面,犹如海棠醉日般,一双狐眼娇媚的瞧着柳烟黛,伸手对着柳烟黛勾了勾手指。
柳烟黛忙探头过去,小兔子一样蹲在地上问:“婆母,你怎么了?”
“周渊渟给你的吃食里加了东西,想来本是下给你的,能叫你离不开男人的腌臜药物。”秦禅月呵气如兰,轻声对柳烟黛道:“莫要惊动旁人——你的那八个男人呢?你挑个没用过的,给婆母送过来用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