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后,苏市降了温。
秋阳稀淡,凉气充斥在植被茂密的别墅后院。
镜头里的倪乔还穿单薄夏裙,忍着瑟抖给女主刁难搞事,被剧中男主大骂不择手段后,监视器后的刘导喊咔。
倪乔出了戏,立马弯腰打了两个喷嚏。
以前出来拍戏都是带家里那两个贴心保姆,破产后,倪乔穷酸得连个像样的小助理都没有。
偶尔闺蜜孟尘得闲,会来当司机接送她。
其余时间,一应事情都是自食其力。
刘导给倪乔拿了外套递去,欲抑先扬,夸她现在演腹黑绿茶有点张力了,但是精髓情绪还是不到位。
倪乔接过自己的衣服穿上,听到一旁梁晶晶嗤了声狐媚,另一个女演员也接话,淡嘲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哪方面的本事”。
连指名道姓都不敢,又酸又怂。
现在享受刘导“大太监”般的照顾,倪乔还挺心慌的,生怕刘导又来跟她打听什么。
她半个多月没见过顾罕了,金丝雀人设摇摇欲坠,今早在财经小报上看到顾罕的名字,咬着吐司,忙不迭买了一份,看看“爸爸”最近在干什么。
哦,“爸爸”收购公司去了,报纸头条上有两个词很抓眼球。
铁腕雷霆,险些跳楼。
前者说顾罕,后者说对手。
刘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跟倪乔说悄悄话,做贼的样子拿捏十足。
“别墅露台,小心点,别给人瞧见了。”
倪乔满头雾水,没对上这神神秘秘暗号,一边朝楼上去,一边猜大太监这是在给太子爷传话了?
顾罕又来抓耗子玩了?
早知道露台的人是韩光磊,倪乔绝不会花那五秒钟在门口把衣领理了理。
韩光磊不配!
倪乔看见他就来气,从她家破产开始,这人真是肉眼可见的意气风发起来,不知道做了什么黑心买卖撑鼓了腰包,浑身散发着一股“女人,你逃不掉”的霸总气质。
给倪乔整得无语,掉头就走。
“倪乔!”
韩光磊喊住她。
今天这栋大别墅是刘导托关系借来的,取景地在后花园,露台靠前,这边连个片场的工作人员都看不到,很安静。
倪乔转过身,开口就把话撂明。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如果你是想问肯认错了没,我劝你从二楼直接跳下去,下头有个喷泉湖,挺清澈见底,你先照照自己吧。”
这样的犀利直白的嘲讽,韩光磊还是第一次从倪乔那儿听到,瞬时变了脸色。
徐开正把见倪乔那天发生的事汇报后,提醒了一句:已成定局的事,倪乔翻不出风浪,可倪乔要是真搭上顾罕,那就不一定了……
顾罕是什么狠角色,混苏市商圈的,哪怕没跟顾罕本人打过交道,光听他父母的风云名讳,都会下意识多几分忌惮。
韩光磊当时眼皮一跳,随即自缓心绪:“倪乔不会的,她放不下她那个前男友。”
可此时,韩光磊站在倪乔面前,看着经历破产后的娇贵千金,说不上哪不同,但他觉得倪乔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仿佛菟丝花生出自立棱角。
韩光磊忽然又没了当时的笃定。
“乔乔,我们之间走到今天这般田地,是大家都不想的结果,即使你不能接受我的感情,我可以理解,但我不希望你因为现在一时的窘迫,误入歧途。”
韩光磊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随后拿出一张卡,递给倪乔。
“这里头有三百万,够你还债,够你过好当下的生活,如果不够你再跟我提,乔乔,顾罕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物,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
心下忽的拨见天光一般恍然。
她就说,她大学就跟韩光磊认识,虽生厌排斥无深交,但对伪君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韩光磊虽然对自己的确有几分执迷喜欢,但绝不会做出不顾面子上门找骂的事。
原来是怕顾罕。
这下倪乔更笃定,倪氏破产,韩光磊一定落了什么马脚。
而这个破绽,凭她自己绝对查不到,所以之前韩光磊才敢信誓旦旦。
但以顾罕的能力,很可能让韩光磊难保自身,所以他才会摆出一副菩萨心肠来,这么着急规劝。
倪乔收回之前跟孟尘的吐槽,虽然“爸爸”请顿法餐都要用问答题的奖励形式,但不得不承认,顾罕这个人光是存在,就给她带来了无数方便和好处。
见倪乔不说话,也不接卡,韩光磊上前两步,越发苦口婆心。
“乔乔,你不要糊涂,顾罕看似风度翩翩,但绝不是什么温润公子!这个人心狠手辣,他父亲曾经的得力手下,他为了利益,都能逼得对方险些跳楼!可见冷血无情,何况对其他人,你跟他才认识多久?”
这些话,这些词,倪乔今早已经在财经小报上看到过了。
这份苏市的财经类报纸,倪乔很有印象,如今纸媒衰落,能活下来的小报大多都是爱搞噱头的标题党。
这家报社是搞事中的翘楚。
倪天成破产时也有幸上过一个小版块,题目是《黑心煤老板无底线敛财,十年后破产终自食恶果》,倪乔呵呵呵,谢他全报社。
倪天成虽然早年投资过煤矿业,但仅是涉足,煤老板这个帽子完全戴不上。
可想而知顾罕那份头版头条里有多少水分杜撰。
倪乔作思考状,吊着韩光磊的目光。
最后似想通一般星星眼崇拜道:“心狠手辣吗?我最喜欢这种有魄力的男人了。”
韩光磊将银行卡紧握,火气积到一处又发不出来,眼神越发偏斜:
“乔乔,你是在故意气我吗?还是你觉得他像那个人,你拿他当……”
不愧是自拿霸总剧本的人,倪乔为他的玛丽苏脑回路直呼好家伙。
“你不要胡说!”
倪乔反应如此大,叫韩光磊更加觉得自己猜对了。
他也是忽然发现虽然气质截然不同,但顾罕的长相细瞧之下,与倪乔的软饭前男友几乎如出一辙。
有了这层联系,韩光磊更怕倪乔搭上顾罕了。
毕竟倪乔的确漂亮,这么一张楚楚动人的初恋脸,真要豁出去勾引什么男人。
即使对方是眼高于顶的万恒太子爷,也不是没成功机会。
一刻不想多待,倪乔本要走,手腕忽然被人攥得发疼。
“倪乔,你这是在玩火!”
男女力量悬殊,倪乔使尽全力也挣不开,厌恶的眼神瞪向韩光磊,戏谑恐吓道:“放手!你要是真害怕,就赶紧滚回去藏尾巴吧,我要来抓你了!”
斯文皮囊一瞬褪去,被激怒的韩光磊逼近倪乔,正要说话。
忽然,落针可闻的露台旁,传来另一道并不陌生的男声。
冷沉轻慢,不失威严。
“韩先生有在别人家里放狠话的习惯?”
倪乔转头看去,白衬衣外搭一件挺括的黑色风衣,此时的顾罕没有头版照片上西装革履的铁腕肃杀。
他年轻,冷感清隽,笑起来唇红齿白,诱人的野性,似某种艳丽剧毒的热带植物一样强劲惹眼。
倪乔注意到他从一旁的酒窖过来,瘦长冷白的手指持着猩红染壁的高脚杯。
对于韩光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刘赫给顾罕的解释相当卑微无奈。
“之前欠个人情,总要还的。”
顾罕眸含薄怒,面上神色似重重冰山永封,没有一星半点的同情理解,勾两分笑意,似放刀子一样可怕。
“你胆子可真大。”
太子爷慷慨借豪宅,大太监却给宠妃搭外线,其罪简直可诛。
大太监当即慌了,暗示倪乔来帮帮自己。
倪乔张张嘴还没有声音。
只见顾罕垂眸,微蹙起冷峻眉心,眼风似寒刃直杀向刘赫不安分的胖手。
“拿开!你扯她裙子干什么?”
刘赫闪电般撤手,倪乔微愕,下一秒就被顾罕拽到身边。
刘赫孤零零站在他们对面,大无语,心里逼逼。
平时旁敲侧击提倪乔,太子爷一副不知道倪乔是哪根草的冷淡表情,一遇上事儿,占有欲真他妈的强。
倪乔觉得绞着手指的刘赤赤怪可怜的,一张饱经风霜的大脸,看着至少比顾罕长十岁,可一见顾罕就卑躬屈膝,跟见到亲爷爷似的。
“刘导也是身不由己,要怪就怪韩光磊厚颜无耻,强人所难。”
刘导爱这个恰如其分的成语,立马附议,姿态更低更惨。
“真的是强人所难,顾总,我好难。”
倪乔接茬,真挚的杏眼儿扑闪着望向顾罕,流露着绝对公正的路人观点:“刘导真的好难,你别这么凶嘛。”
“我凶?”
浸冰嗓音似在喉腔绕了半个弯,沾了一点玩味的暖,低声置疑后,又问道:“你刚刚不是还说喜欢我心狠手辣?凶就不喜欢了?”
倪乔:“……”
妈的,这男人到底什么时候出现的?什么话都听到了?
生死一线的时刻,一根绳上的蚂蚱刘赤赤以小眼神与倪乔一同颤栗,死命暗示好好回答!
好好回答啊乔乔!
倪乔屏息忍气,想想万事朝钱看,想想“爸爸”的钞能力,扭了一下身子说,“讨厌,人家都爱啦~”
刘赤赤刚露出欣慰笑容,这很宠妃。
顾罕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传来——
“你再给我演傻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