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类,所答非所问的。如:
(37)乌石灵观禅师——僧入礼拜,问:“如何是西来意?”师曰:“适来出去者是甚么人?”(同上书卷四)
(38)金轮可观禅师——问:“从上宗乘如何为人?”师曰:“我今日未吃茶。”(同上书卷七)
(39)雪岳令光禅师——问:“如何是诸法之根源?”师曰:“谢指示。”(同上书卷七)
(40)清凉文益禅师——问:“如何是法身?”师曰:
“这个是应身。”问:“如何是第一义?”师曰:“我向你道是第二义。”(同上书卷十)
故意岔开,用意显然是破问者的思路。
第十一类,离奇而不着边际的。如:
(41)龙云台禅师——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曰:“昨夜栏中失却牛。”(同上书卷四)
(42)赵州从谂禅师——僧问:“如何是古佛心?”师曰:“三个婆子排班拜。”(同上)
(43)国清院奉禅师——问:“十二分教是止啼之义,离却止啼,请师一句。”师曰:“孤峰顶上双角女。”问:
“如何是佛法大意?”师曰:“释迦是牛头狱卒,祖师是马面阿旁。”问:“如何是西来意?”师曰:“东壁打西壁。”(同上)
(44)资国道殷禅师——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曰:“普通八年遭梁怪,直至如今不得雪。”(同上书卷八)
这种像是胡扯的话,用意当然也是破知见的执。
此外,答学人问,还有不自出心裁,重复旧话的。如:
(45)雪峰义存禅师——问:“剃发染衣,受佛依荫,为甚么不许认佛?”师曰:“好事不如无。”(学赵州和尚)(同上书卷七)
(46)长庆慧稜禅师——问:“羚羊挂角时如何?”师曰:“草里汉。”曰:“挂角后如何?”师曰:“乱叫唤。”曰:
“毕竟如何?”师曰:“驴事未去,马事到来。”(“驴事未去,马事到来”学灵云志勤)(同上)
(47)保福可俦禅师——僧问:“如何是和尚家风?”师曰:“云在青天水在瓶。”(学药山惟俨)(同上书卷八)
(48)兴教惟一禅师——问:“如何是道?”师曰:
“刺头入荒草。”曰:“如何是道中人?”师曰:“干屎橛。”(“干屎橛”学德山宣鉴“释迦老子是干屎橛”)(同上书卷十)
这有如常人写诗文用典,随手拈来,既省力,又显得质实量重。
以上十一类(或加“重复旧话”,十二类),由作用的性质方面看,意在破执比意在传心明显,原因可能是:一,破别人的比传自己的容易;二,禅的妙境,也许只能在破的路途中摸索。如果真是这样,则参话头的所得(假定有),恐怕还是属于升堂的多。属于入室的少吧?
再由使用频率方面看,这十一类,各自的家当有多有少。
如第八类的重复问话就比较少用。用得多的是第二类、第十类和第十一类。这三类有个共同的特点,是难于从字面上找到确义,就是说,远离语言的常规。远离语言常规就一定能含有值得参的妙理吗?禅林中人当然这样看。对不对?留到下面说;这里只想从来由方面考察,是,难解,莫测高深,就容易给人一种含有深微妙理,值得反复参详的印象。也许就是因此,这离奇而不着边际的第十一类,在禅林中反而更受欢迎,有更多的人传,参,学。这样推重,与之相伴而来的情况之一是,说这类话头的人就显得道行更高。实际呢?至少由我们常人看,光是道行还不成,要有才华,甚至可以说,更靠才华。举两位禅师为例。一位是清泰道圆禅师,有人问他“如何是祖师西来意”,他答:“不可向汝道,庭前柏树子。”(《五灯会元》卷十)这是想离奇而自己想不出,只好照抄赵州和尚一句。赵州和尚就不然,看《五灯会元》卷四中本传的一段:
问:“如何是赵州?”师曰:“东门西门,南门北门。”
问:“初生孩儿还具六识也无?”师曰:“急水上打球子。”
……问:“和尚姓甚么?”师曰:“常州。”有曰:“甲子多少?”师曰:“苏州。”有问:“十二时中如何用心?”师曰:
“汝被十二时辰使,老僧使得十二时。”……僧问:“如何是古佛心?”师曰:“三个婆子排班拜。”问:“如何是不迁义?”师曰:“一个野雀儿从东飞过西。”问:“学人有疑时如何?”师曰:“大宜小宜?”曰:“大疑。”师曰:
“大宜东北角,小宜僧堂后。”问:“柏树子还有佛性也无?”师曰:“有。”曰:“几时成佛?”师曰:“待虚空落地时。”曰:“虚空几时落地?”师曰:“待柏树子成佛时。”这虽然近似开玩笑,却颇有《庄子·逍遥游》的荒唐曼衍的气势。不过就禅说,这样逞才华也难免产生流弊,这可以借用《论语》的一句话来评论,是“巧言令色,鲜矣仁”。赵宋以下,禅师的末流常常连上堂也扯些大而无当的话,就是不可忽视的一证。
9.2.2有理和无理
这样标题就可以表示,这是站在禅外评论;如果是站在禅内,那就只有有理而没有无理。所谓有理,是机锋语,不管看起来怎样离奇,难解,它总是有寓意,而且这寓意可以为人所知,或经过深参而为人所知,然后是有威力促使学人悟入,甚至大悟的。禅宗典籍谈到机锋,几乎到处都是宣扬这种有理的。如:
(1)大同广澄禅师——问:“如何是本来人?”师曰:
“共坐不相识。”曰:“恁么则学人礼谢去也。”(《五灯会元》卷三)
(2)华林善觉禅师——僧参,方展坐具,师曰:“缓,缓。”曰:“和尚见甚么?”师曰:“可惜许,磕破钟楼。”其僧由此悟入。(同上)
(3)祥符云豁禅师——晚见清凉(智明),问:“佛未出世时如何?”凉曰:“云遮海门树。”曰:“出世后如何?”凉曰:“擘破铁围山。”师于言下大悟。(同上书卷十五)
(4)三角总印禅师——上堂:“若论此事,眨上眉毛,早已蹉过也。”麻谷(宝彻)便问:“眨上眉毛即不问,如何是此事?”师曰:“磋过也。”谷乃掀倒禅床。(同上书卷三)
(1)礼谢,是表示已经领会。(2)进一步,并由此悟入。
(3)更进一步,得大悟。(4)是用怪行动表示完全理解。总之都是机锋语有确指,听者得其确指,所以所说都是有理的。
但是由禅内走到禅外,根据上面提到的领悟的条件,说机锋语都是有理的就会有问题。理由有这样一些。一,禅门有所谓“死句”,是貌似机锋语而不能由之悟入的。死句当然是无理的,似乎也可以不算作机锋语;问题是怎么能够准确地分辨活句和死句。如果不能,那就要承认机锋语中有一些是无理的。二,机锋语要有确定的寓意,可是禅师们答问,随口拈来,离奇古怪,就个个都有确定的寓意吗?(似乎未必,下面还要谈到)如果没有,那也要承认,机锋语中有一些是无理的。三,退一步说,机锋语都有寓意,但说者很少指明,要靠听者猜测。可是如上面9.1.3节例(14)所说,对于“东家作驴,西家作马”,解释可以有很多种,这就可以推论,猜对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猜不对,被猜的机锋语就事实上成为无理的。四,如禅宗的典籍所常谈到,对于不少机锋语,许多学人是“不会”或“不契”,这是说者和听者间不能通;不能通,机锋语也就事实上成为无理的。
还有更严重的问题,是:机锋语应该是古德的道行和灵机的电光一闪的显现,可是人所能见的只是果,不是因,果的外貌是离奇古怪,而这,显然也可以不由道行和灵机来,而由模仿来。由模仿来,是冒牌货,不能有有道行和灵机为根柢的寓意,自然不能是有理的。禅林中人大概会说,这里拉来冒牌货,是无事生非。其实不然,因为这里的实际问题是,有什么办法能够分辨真假?举例说,答“如何是祖师西来意”,赵州和尚曾说“庭前柏树子”,吉州禾山禅师曾说“杉树子”,比如我异想天开,也试答,说“松树子”,怎么分辨真假?知底细的人会这样分辨:“庭前柏树子”出于特级禅师(所谓“赵州古佛”)之口,其为真应该没有问题;“我”呢,没有参过禅,只是翻过禅宗典籍,照猫画虎说了个“松树子”,外貌虽也奇而内容却空空如也,应该算假也没有问题;
至于“杉树子”,一不出于级别高的禅师之口,二有清晰的模仿痕迹,算真算假就不好办。再说还有不知底细的(如不知赵州为何如人,更不知道是出于赵州之口),怎么分辨真假呢?这个难题,至少我感觉到,时间越靠后就越难于解决。看下面的例:
(5)首山省念禅师——问:“如何是古佛心?”师曰:
“镇州萝卜重三斤。”(同上书卷十一)
(6)南台勤禅师——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曰:“一寸龟毛重七斤。”(同上书卷十五)
(7)延庆子荣禅师——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曰:“穿耳胡僧不著鞋。”(同上)
(8)隐静彦岑禅师——上堂,举正堂辩和尚室中问学者:“蚯蚓为甚么化为百合”,师曰:“客舍并州已十霜,归心日夜忆咸阳。无端更度桑干水,却望并州是故乡。”(同上书卷二十)
(9)雪峰慧空禅师——上堂:“一拳拳倒黄鹤楼,一趯趯翻鹦鹉洲。有意气时添意气,不风流处也风流。俊哉俊哉!快活快活!一似十七八岁状元相似。谁管你天!
谁管你地!心王不妄动,六国一时通。罢拈三尺剑,休弄一张弓。自在自在!快活快活!恰似七八十老人作宰相相似。风以时,雨以时,五谷植,万民安。”(同上书卷十八)
(10)黄龙法忠禅师——上堂:“张公吃酒李公醉,子细思量不思议。李公醉醒问张公,恰使张公无好气。无好气,不如归家且打睡。”(同上书卷三十)
(5)(6)是由赵州和尚的“镇州出大萝卜头”和“老僧在青州作得一领布衫,重七斤”脱化而来。非自出心裁,也有有理的寓意吗?(7)是随口说说。(8)用唐诗,更是这样,都像是来于口的灵机而不是来于心的灵机,这里面也会有什么理吗?(9)(10)如果出于常人,就是胡扯;换为出于禅师之口,就可以变质吗?
这类疑问还会使我们想得更多,更远。南宗禅自马祖(道一)以下,特别愿意走奇警一路。这表现为行有棒喝、拈杖竖拂,直到画圆相、作女人拜等等,表现为言就是越来越难解的机锋。难解,照禅林内传统的看法,是由于说者道行高,寓意深,而且对机,只是学人功力不够,望道而未之见。
真是这样吗?因为机锋的所指在五里雾中,就不能不使人起疑心。即以赵州和尚的“庭前柏树子”而论,不知道他说的时候,究竟有没有确定的含意,能不能对机。如果竟是连他自己也不怎么清楚,按照上面提到的条件,那也应该算作无理的。这说得未免过了头,因为赵州和尚是禅林的龙象,连他也疑,会引起大哗。那我们就退一步,承认时代早的,声名显赫的,所说大概都是有理的。时代晚的,声名不那么显赫的,如例(5)到例(10)所举,也会都是有理的吗?恐怕不尽然。这是说,其中很可能有无理的,甚至确有不少无理的。这里的困难是,我们的所见都是道听途说;而生疑,又没有可靠的办法鉴别真假。
以上的看法也许近于苛刻;那就收回来,还是说有理的一面。有理的条件可以变通一下,就是不再问有没有确定寓意,而专从作用方面着眼。这样一来,机锋语或者就可以显现出一些优越性。一是它的反常性,可以有较多的可能破俗见的执,或进一步,兼暗示禅境,因为学佛是求出世间,出世间总要反常。二是它的奇警性,会助长甚至表现禅境的自由无碍的气氛,这就成为促进悟入的力量。三是它的脱俗性,除了刚说过的第二类作用以外,还可以缩小到只是语言的范围之内,是开拓了新路径,就是:从能用方面看,歪打可以正着;从所用方面看,是可以表言外意。禅林外的人口说笔写,也从这里讨了不少巧,后面讲影响的时候还要谈到。
9.3多种动作的意义
南宗禅求解脱,了生死大事,修持方法强调直指人心,不立文字。这种精神迫使禅师们少从正面用平实的语言讲道理。
但因为要授受,终于不能不有所表示。两难之间挤出两类办法:一类还是用语言,但是不用常语,成为机锋;另一类索性连语言也不用,而用动作(包括喝和沉默)。这包括:棒(打),喝,拈拄杖,竖拂子,弹指,吐舌,展手,垂足,变地点立,绕床三匝,辊球,顶坐具,掀禅床,作女人拜,良久(沉默片刻),画(多种)圆相,等等。所有这些,寓意是什么?常常比机锋更难解。看下面的例:
(1)雪峰义存禅师——有僧礼拜,师打五棒。僧曰:
“过在甚么处?”师又打五棒。(《五灯会元》卷七)
(2)三圣慧然禅师——(师)问僧:“近离甚处?”僧便喝,师亦喝。僧又喝,师又喝。(同上书卷十一)
(3)药山惟俨禅师——师问僧:“甚处来?”曰:“江西来。”师以拄杖敲禅床三下。僧曰:“某甲粗知去处。”师抛下拄杖。僧无语。(同上书卷五)
(4)五观顺支禅师——僧问:“如何是西来意?”师竖拂子。僧曰:“莫这个便是?”师放下拂子。(同上书卷九)
(5)章敬怀晖禅师——有僧来,绕师三匝,振锡而立,师曰:“是,是。”其僧又到南泉(普愿),亦绕南泉三匝,振锡而立,泉曰:“不是,不是。此是风力所转,终成败坏。”(同上书卷三)
(6)杨歧方会禅师——慈明(石霜楚圆)忌辰设斋,众才集,师于真(画像)前以两手捏拳安头上,以坐具画一画,打一圆相,便烧香。退身三步,作女人拜。(同上书卷十九)
(7)鄂州无等禅师——一日谒州牧王常侍,辞退,将出门,牧召曰:“和尚?”师回顾,牧敲柱三下。师以手作圆相,复三拨之,便行。(同上书卷三)
(8)五祖法演禅师——上堂:“人之性命事,第一须是○。欲得成此○,先须防于○。若是真○人,○○。”(同上书卷十九)
以上由(1)到(8),包括棒打,喝,拈拄杖,竖拂子,绕三匝,作女人拜,画圆相,所对之境各异,究竟何所指,当事者也许能够莫逆于心,我们一般人是连猜测也会感到很难的。
一种想法,是某一种动作总是表示同样的意义。这是说,是禅门的哑语,入了门就会了解,而且能用。但事实不是这样,理由有二。一,以竖拂为例,如洞山良价禅师参沩山灵祐禅师,洞山求指示,沩山竖起拂子,问:“会么?”洞山答:
“不会,请和尚说。”(《五灯会元》卷十三)这表示竖拂并没有通行的意义。又如上面例(4)所引僧问五观顺支禅师“如何是西来意”,五观竖起拂子,僧说:“莫这个便是?”云门文偃禅师问顺维那,古人竖起拂子、放下拂子的用意,顺维那答:“拂前见,拂后见。”(同上书卷十五)也可证竖拂并没有通行的意义。此外,还有不看重竖拂的,如德山缘密禅师曾说:“扬眉瞬目,举指竖拂,是死句。”(同上)二,依照南宗禅的精神,一种表示(语言或动作),其意义总当不是显而易见的,确定的。
另一种想法,某一种动作大致是表示接近常规的某一类意义,如棒喝是表示驳斥,意在破执,拈拄杖和竖拂是表示道不远人,即此是,圆相是表示圆满,即圆成实性,等等。但这样理解也有问题。以棒喝而论,一,打也未必是驳斥,如以德山棒出名的德山宣鉴禅师,有一次,雪峰义存禅师问南泉(普愿)斩猫的意旨,德山“打趁”,并问:“会么?”雪峰说不会。德山说:“我恁么老婆心,也不会?”(同上书卷七)
老婆心像是正面的教导,不是驳斥。二,在有些禅师的心目中,棒喝之类的简单动作还有超常的意义。以喝为例,如临济义玄禅师说:“有时一喝如金刚王宝剑,有时一喝如踞地师子,有时一唱如探竿影草,有时一喝不作一喝用。”(同上书卷十一)净因继成禅师说:“须知我此一喝不作一喝用。有无不及,情解俱忘。道有之时,纤尘不立;道无之时,横遍虚空。即此一喝入百千万亿喝,百千万亿喝入此一喝,是故能入圆教。”(同上书卷十二)喝这样复杂,其他可以类推,都是应该有意义而不是容易猜测的。
只有极少数,是容易猜测,甚至猜得准的。如:
(9)西塔光穆禅师——问:“如何是顿?”师作圆相示之。曰:“如何是渐?”师以手空中拨三下。(同上书卷九)
推测圆相是表示一次圆满,拨三下是表示要分阶段完成,大概是不错的。
总之,这诸种动作,因为比语言的机锋更难解,所以在师徒授受间,恐怕制造超常情气氛的作用比较多,具体指点的作用比较少。由效果方面考虑,这或者也应该算作歧路;尤其到后期,有些所谓禅师道行不高,也学着用这一套,以怪异文浅陋,那更是自郐以下了。
9.4效果的限度
先总的说一句泄气的话,旧来相传,学禅,大力参话头公案就可以得悟,是未免夸大了。如禅林常说的参“狗子无佛性”的“无”,渐渐深入,就可以豁然贯通,我总觉得带有宣传意味。往者不可追,我们现在无妨试试,只是翻来覆去地想“无”,就会灭掉世间的知见和情欲吗?太难了!这情况还可以从另外几个方面考虑。一,姑且假定禅宗典籍中的禅师们,有的,或有不少是悟了,即挣脱了世间的系缚,徜徉于出世间的自由无碍的禅境,那么,我们就可以考察,这高的成就是怎么来的。显然,先要由“教”(佛理)入手;不然,连出世间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又哪里谈得到悟?这样说,与佛理相比,机锋公案至多只是辅助的力量,把它看作主力是与实际不符的。二,有了佛理的知,求解脱的情,一些偶然的机会,如见桃花,听驴叫,走路跌了一跤之类,如禅宗典籍中所记,也可以得悟,可见因参机锋公案而悟(假定如禅林所传),也许带有不小的偶然性。如果是这样,那机锋公案就只是诱因,说它有决定性的力量是夸大了。三,还可能有阴错阳差的情况。以“狗子无佛性”的“无”为例,赵州和尚说时,可能确有所指,这所指,我们说是X1。这X1是暗藏的,要由学人猜。猜,就不能不在多种可能的所指间游移。多种,多到多少呢?理论上几乎是无限的,实际也总不下于几十种。损之又损,假定是十种,那就除X1之外,还有X2到X10。猜,碰对了的机会是十分之一,碰不对的机会是十分之九。如果恰在参的此时悟了,禅林中人必以为这是对了机。我们禅外人就可能不这样看,因为学人猜想的所指,碰巧是X1的机会是不多的。说者的所指是X1,学人的推测是(比如说)X6,可是也悟了,这不是阴错阳差吗?如果是这样,那就证明,机锋公案,即使有促进悟入的威力,也总当不是确定的。
由以上的分析可见,南宗禅视为重宝的机锋公案,实用价值也许没有投资数量那样多;尤其是其中那些离奇难于体会寓意的,离佛理远,而且难防假冒,由乐于渐修的人看,说是入歧途而不知返,也许不算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