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一整月的路程,紧赶慢赶,阮茵茵总算在暴雨来临前,赶到了缃城。
这是南方的一座小城,十步一景,白墙黛瓦,湖光山色皆清绝。
阮茵茵手执油伞,带着婉翠走在街市上,按着所掌握的线索,来到一家医馆前。
“梅氏医馆,就是这里了。”恐打草惊蛇,阮茵茵想以学徒或短工的身份,与这名在逃多年的军医先行套套近乎。
见医馆里挤满看诊的病人,婉翠小声道:“姑娘,穆然是医馆的老板吧。”
“要称他梅许。”
婉翠吐下舌,“奴婢记下了。”
阮茵茵拍拍她的肩,没有立即走进医馆,这会儿人多,梅许也腾不出时间搭理她们,“咱们在附近坐坐。”
想要立即套出梅许的话,几乎是不可能的,阮茵茵做好了放长线的准备。
竹林雨潇潇,烟青罩翠岭,放眼望去,绿荫起伏,涌至天边。
阮茵茵带着婉翠坐在医馆对面的茶馆,点了一壶碧螺春。
“姑娘,我发现这边的人喜欢喝五香饮。”
相传五香饮有治疾之效,阮茵茵笑道:“也许是当地的习俗。”
饮完一壶茶,在梅氏医馆求诊的人已经离开大半,阮茵茵付了钱两,让婉翠等在店里,独自去往医馆。
医馆内飘散着浓烈的草药和炭火味,有些呛人,阮茵茵坐到一排求诊者之中,随意聊道:“不知还要排多久,医馆只有一个郎中?”
身侧的老妪问道:“听姑娘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北方过来的。”
“这间医馆由梅先生一人经营,除他之外,还有一个药师,病患一多,就忙不过来。你要是不差钱,可以去斜对面的杨氏医馆,那是间大医馆。”
阮茵茵讪讪,“差钱。”
老妪摇摇头,“你要是赶路的,劝你趁早离开,免得没粮吃。”
“此话怎讲?”
“我们这里近三年一到暴雨季,都会冲垮堤坝,导致粮食运不进来。没有屯粮的人家,饿死街头的不在少数。”
“可有上奏朝廷?”
老妪叹气,“朝廷的事,我不懂,但没见过朝廷的人过来送粮镇灾。”
三年不曾有朝廷的援助,其中很可能有猫腻,应是当地的奏本被人中途拦下了,亦或是根本没有上奏过。
阮茵茵看向诊台前的男子,离沈骋一案的真相就在咫尺间,她不能现在离开。
当即,她返回对面的茶馆,向掌柜借了纸墨,给韩绮修书一封,打算先通个信儿。
之后,她返回医馆,发现医馆内已经没有病患了。
快到打烊的时辰,坐在诊台的梅许起身揉揉肩胛,刚要去问药师某些草药是否够用,就被阮茵茵拦下了。
露出一抹笑,阮茵茵问道:“敢问先生是这家店的老板吗?”
“嗯。”梅许二十六七岁,一袭烟灰色布衫遮不住周身的温雅,“姑娘要看诊?”
“不是,想问贵店招工吗?”
梅许颇为诧异,从未见过女子来帮工的,“抱歉,招是招,但不招女子。”
末了,他解释道:“没别的意思,店里算上药师,就两个大男人,实在不方便。”
阮茵茵胡诌道:“家道中落,需要果腹,可寻了几家店,都说不方便。家中以前是做药材生意的,对此还算熟悉些,除此之外,没有技艺,寸步难行。我看先生面善,可否行个方便,收留我姐妹二人一段时日?我们不要工钱,供给每日三餐就可。等我们有了落脚点,会立即离开。”
梅许看她一身寻常打扮,素面朝天,没有多疑,不过......
“听姑娘口音,是京城人士?”
“我来自京城外的一座小镇,家里被追债,流落至此,还请先生行个方便。”
同是天涯沦落人,梅许思忖片刻,道:“后堂有间杂物室,若姑娘不嫌弃,可暂时住下。假如你适合这份工,我会按市价支付月钱。”
“那多谢了。”
阮茵茵眼眸雪亮,映出男子柔和的轮廓。
一位古道热肠的医者,为了躲避杀身之祸,羁旅异乡,令阮茵茵暗暗唏嘘。
医馆的日子平静寡淡,每日卯时开张,酉时打烊,来店里的病患很多,一是因梅许的医术好,二是因他价钱实在。
阮茵茵配合着药师抓药、煎药,上手很快,还会偶尔随梅许去采摘草药。
不少患病都以为,新来店里的小姑娘是梅大夫的远房表妹,与梅大夫情投意合。
对此,梅许总是一本正经给予解释,还说千万别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这日清早,伏风过山丘,远处的天际压着浓浓云雾,阮茵茵摘了不少车前草和蒲公英。腿脚有些累,她盘腿坐在山坡上望向云端,“梅先生,要下雨了。”
风势渐起,刮乱人的衣摆和头发,梅许迎风半眯双眼,隐隐觉出了暴雨即将来临的迹象。
“按着往年的经验,堤坝又要塌方了,实在是苦了城中百姓。”
夏风熏熏,吹在脸上很是舒服,可此刻狂风怒号,吹得人头发毛躁,眼里进沙,如阮茵茵这般的小身板,都快要被吹跑了。
梅许背起竹篓,拽着阮茵茵站起身,“咱们回去吧,我要去屯些粮了。”
“为何不事先屯好?”
“这边潮湿,屯了容易发霉,一般都会在雨季前购买。”
一回到城中,梅许没有耽搁,前往附近的粮油店买了不少米面,沿路瞧见乞讨的孩子,他还会招招手,往他们手里塞些铜钱。
“拿去买几个馒头吧。”
阮茵茵在支摘窗前观望,这样的人,若是当年发觉沈骋一案的异常,会缄默不提吗?
人有多面,阮茵茵知道不能从一点细节小事就判断出一个人的秉性,但从相处的这段时日来看,用侠肝义胆来形容梅许,并不为过。
雨,如断线的琉璃珠,噼里啪啦地拍打在屋檐和雨棚上,很快连成线。城中的老人们望着堤坝的方向,哀声连连。
随着雨势变大,每年都要修缮的大坝又将不堪重负。再者,洪流会带来的灾害,不只有缺粮,还会引发各种疾病。
这晚大雨如注,有大出血的产妇被夫家和稳婆送至医馆。
急促的拍门声添了慌乱,梅许和阮茵茵连夜为其止血、接生,忙到了后半夜。
忙碌的身影被紫电映亮,婴孩嘹亮的啼哭声被淹没在惊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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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阮茵茵写给韩绮的信寄到皇城时,韩绮略一思量,找到秦砚,禀告了缃城的诡异之事。
秦砚疑惑:“三年水患,朝廷没有收到半点风声?照理说,缃城的县令应上报三司,再由三司中的布政使司上奏朝廷才对。”
“也许另有隐情。”
各地有分别主管军、政、司的都指挥使司、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三司构成一方城池的保障,但凡发生战乱、灾害等大事,就会由三司上奏朝廷。
秦砚转了转手中折扇,“你是怎么获悉的?”
韩绮面不改色道:“是以前的同窗寄来的书信,信中提及了此事。”
秦砚收回搭在案上的腿,态度也由吊儿郎当变得严肃,“去库房查一下近三年,缃城送至大理寺的案子,整理后全部拿给我。”
“好。”
缃城的事过于诡异,在调查卷宗后,秦砚将此事上奏给了内阁。
冯首辅和贺斐之等人被连夜召入宫中。
冯首辅给出意见:“老臣觉得此事蹊跷,应尽快安排钦差,调查管辖缃城的三司官员,并立即治理缃城水患,修缮堤坝。”
贺斐之看完奏本,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各地的奏折送入皇城后,要经由外奏事处,再送至内阁,不如先调查一下外奏事处是否有人卡过缃城的奏本。”
冯首辅点点头,“老夫马上派人去查。”
贺斐之:“再说水患,洪水决堤,桥梁坍塌,救灾物资很难运送到河岸对面。即便是钦差,也需配置投石机、云梯,以备不时之需。另外,还需配备工部懂得建桥的官员以及医者。”
太后在听完冯首辅的意见后,就悬起了一颗心,当听得贺斐之的话后,立即接了话茬:“五军营已许久不曾动用,哀家担心,他们会不听旁的钦差号令。不如由大都督亲自率兵前往,以钦差的身份赈灾、修桥、惩治佞臣、安抚百姓。”
管辖缃城的三司中,但凡有人异心,或许会引发暴动,钦差恐有性命之忧。太后的义正言辞下,藏了多少私心,在场的权贵们都是门儿清。
太后希望贺斐之涉险,惨死在缃城。
贺斐之对上太后的视线,隐隐哂笑,“臣接太后之令,必不辱使命。”
散会后,冯首辅与贺斐之并肩走向宫门,捋须道:“总督衙署事务繁忙,不该由你亲自带兵的啊,太后是怀有......”
私心啊。
不必言明,懂得都懂,贺斐之没有接话,目光有着水质的清透。
且不说太后的如意算盘敲得如何,就说缃城的情况,被耽搁了多年,早该得到救助。
再者,化身梅许的军医就在缃城,走这一遭还是很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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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筝是朵人间富贵花,世家出身,容姿倾城,还与大理寺卿宋屿自幼相识,青梅竹马。
人人都道两人郎才女貌,必会缔结良缘,姜筝却只把宋屿当兄长,真正喜欢的人是宋屿的好友。
金銮殿上,太后预牵红线,准许姜筝亲自挑选夫家。
姜筝羞答答地指向了宋屿身侧的年轻郎君。
年轻的郎君受宠若惊,宋屿则捏碎了手中瓷盏。
懿旨赐婚,风光大嫁,姜筝被新婚夫君宠成了珍宝。
奈何婚后不久,夫君锒铛入狱,秋后问斩。
主判官正是宋屿。
为救夫君,姜筝来到宋府,期盼宋屿能看在年少的情分上,帮她夫君翻案。
雅致书房内,宋屿搭起长腿,斯文慵懒,嘴角噙着耐人寻味的笑,“夫人现在讲情分,不觉得晚了?”
他附身,对上姜筝哭红的双眼,眸光透着浓浓的占有欲,“再者,成了孀妇,才好二嫁。”
注:1.男c女非。
2.男主透心黑,强取豪夺,偏执占有,巨狗巨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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