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第一次见阮茵茵,好奇地盯着她瞧,被太后咳了一嗓子才有所收敛,心里想的是,真是个命大的姑娘。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太后一眼扫过去,捕捉到了少帝嘴角未掩饰的调笑,又开始皮了。
阮茵茵抬起头,看向上首的小皇帝,想是察觉到对方的善意,忽然弯起了眸。
水莹莹的杏眼笑起来亮晶晶的,配上颊边两个浅浅的酒窝,很是讨喜。
少帝喜欢笑起来好看的人,托着腮也跟着笑了,这哪里像是要对证,更像是雪山之巅的莲,忽然瞧见了外面的野花野草,生出了好奇。
倏地,视线中出现一道人影,拦断了对视。
贺斐之站在阮茵茵面前,阐述起发现腰牌的经过,“敢问陛下,可曾在出宫时,去过宁家后巷?”
“去过的。”少帝也不为难无辜的人,“朕听说首辅府在那边,想着过去与府上的九公子见上一面,奈何跑了个空。”
“既如此,陛下很可能是将腰牌遗落在后巷里了。”
“嗯,朕在那条巷子里没遇见路人,谈不上被顺手牵羊。”
贺斐之很满意少帝的回答,继而看向太后,“太后还有疑问吗?”
一个民女,在不知道圣上出宫的前提下,偷盗圣上的腰牌,可能性几乎为零,太后也懒得为难一个民女,不过心里还是气不过,明明可以交给刑部或顺天府处理的,何必多此一举带进宫里,就为了给她图方便,免受牢狱之灾,而不顾皇家的威严?
前有一个沈余音,后有一个阮茵茵,太后只觉得贺斐之是在搞小动作,借机打皇家的脸面。
“让她退下吧,下不为例。”犯不着为了一个小丫头怄火,太后抬手,搭在季昶的手背上,站起了身,“哀家有些累,先回慈宁宫了。”
众人目送太后离开。
贺斐之将腰牌交还给少帝后,就带着阮茵茵准备往外走。
少帝深居简出,身边要么是呆板的宦官,要么是严肃的臣子,好不容易见到一个爱笑的,哪能轻易“放”走。
“大都督,朕想与你们一同出宫。”
贺斐之知少帝年幼贪玩,但需有个限度,像今日偷跑出宫的行为,是极其危险的,“臣觉得,陛下该自省了。”
少帝扁嘴,“整日呆在宫里,无趣的很。”
“这是陛下该有的自律。”
少帝气嘟嘟地抱臂后靠,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双腮快要鼓成蛙了。
出宫的路上,阮茵茵回想着少帝的表情,不觉叹息,身为帝王,最常与之相伴的是奏本,注定会孤独。
其实,贺斐之也是一样,每日埋首于公牍中,与孤灯为伴,快要不沾烟火气了。
心里装着事,没注意脚下,直到额头撞在一道硬硬的人墙上。
走在前面的贺斐之转过身,看女子连连后退,甚是无奈,“我是洪水猛兽,让你如此避之不及?”
想起以前的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落差感占据心头,酸涩中带着辛辣,跟他今早尝试的臊子面一样又酸又辣。
阮茵茵夸张地揉揉鼻尖,“我撞疼了,才后退的。”
也不知为何要解释,明明他们之间可以僵持尴尬的,想到此,她不自觉轻哼一声,绕过他大步走向宫门。
方向感还不错的她,可以准确找到来时的路,但没有贺斐之,她是定然出不去的。
察觉身后的男人放慢了脚步,她扭回头,等着对方靠近,莹白的肌肤微微泛红,有些挂不住脸。
可那男人偏要闲庭信步,跟故意使坏一样。
出来时很是匆忙,阮茵茵想赶快回去跟姐姐报平安,然后一起吃顿饺子,可依照贺斐之的走路速度,快能走到下值时分了。
脑中火光一闪,她朝他走过去,仰面问道:“你能再慢一点儿吗?”
还是有情绪的她更鲜活,哪怕是生气。
心中犹如盛了一碗怪味汤,能随着她变幻不同的味道,贺斐之不懂这种怪异来源何处,并竭力想要压制下去,却逐渐适得其反。
“你很急?”
“是啊,我还要回去洗手作羹汤,不像大都督,等着吃现成的。”
贺斐之点点头,“那我请你下馆子,这样你就不必洗手作羹汤了。”
他可真实在,阮茵茵失了耐心,“你再慢点,我让季昶送我出宫。负责看守宫门的侍卫,全部归都护府管理,还不是季昶一句话的事!”
贺斐之凝目,拢在袖中的大手蓦地握紧,提谁不好,偏提季昶,故意的吧。
“你去找他吧,他就在内廷。”
外廷的官员尚且不能随意出入内廷,何况是宫外的百姓,这话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阮茵茵气鼓鼓地掐起腰,原地踱了几步。
为了不服软,她环顾一圈,发现不远处有两个正在打扫甬道的小黄门。
二话不说,她走了过去,想要让小黄门带她去内廷找季昶,“小公公,我是季厂公的......啊......”
请求的话还未讲完,手臂徒然一紧,她被贺斐之强行拽了过去,额头抵在男人绛紫的官袍上。
两个小黄门一见是贺斐之,立马躲得老远。内廷的宦官都知,贺大都督与季厂公甚是不合。
贺斐之扣住阮茵茵的手臂大步走向宫门,比刚刚不知快了多少。
阮茵茵挣了挣,索性由着他了,反正达成了目的。可男人扣在她手臂的力道太大,她哼唧一声,身体本能地向后躲。
意识到自己没轻没重,贺斐之松了力道,但还是足够钳制住她。
来到宫门处,看守的侍卫察觉出男人的不悦,立即侧身让路,敬畏之心没比对待季昶时少上半点。
贺斐之带着阮茵茵走出宫门,就有小黄门牵着他的马匹走来。
“大都督请。”
接过马鞭,贺斐之刚要将阮茵茵举上马鞍,腋下忽然闪出一道娇小的身影,朝着一个方向跑开了。
在他接过马鞭、摆正马鞍时,阮茵茵逮到机会,撤回了自己的衣袖,提着裙裾头也不回地跑了,像一只在逃的小狐狸,汇入人潮。
贺斐之绷紧唇线,没再追上去,牵着马匹去往总督衙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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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安抚过榕榕和婉翠,阮茵茵拉过她们去往灶房,“临行前的一晚,咱们吃点好的。”
几人干活都很利索,没一会儿就包好了饺子,炒好了菜。
三人围坐在夕阳下的庭院中,有说有笑地吃了一顿家常菜。
次日一早,空廓郊野杜鹃泣,碧浔潆洄柳依依,阮茵茵捋好被晨风吹乱的长发,抱住前来送行的榕榕,安慰道:“就到这里吧,别送了,小江湖要启程了。”
榕榕搂住妹妹的肩,吸了吸鼻子,“每途径一座城,就记得给我寄封信,别让我担忧。”
“好。”
松开手臂,阮茵茵带着婉翠走向马车,朝榕榕挥了挥手,“姐,守好家,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去游历散心了。”
榕榕重重点头,目送马车驶远。
当地上留下两排整齐的车辙时,榕榕仰头望向破晓的天际,闭眼感受风动。
同样望向天际的,还有站在窗前的韩绮。她因身份,无法同行,但担忧之情,不比榕榕少。
“吾妹茵茵,今来与他朝,岁岁暮暮,相伴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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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一封密函摊开在总督衙署的帅案上。
军医穆然,化名梅许,现隐于皇城以南的一座小城——缃城。
密探问道:“大都督,可要兄弟们将人押解回来?”
贺斐之却反问道:“承认身份是死,不承认还有生的希望,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那......”心腹比划个逼供的手势。
“不急,先派人去套话,套不出再议。狡兔三窟,不要让他有所察觉。”
“诺!”
贺斐之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消息告知给阮茵茵,与其看她走弯路,还不如直接相告。
可当他派遣心腹前去转送密函时,却被告知,阮茵茵去游山玩水了。
一股火气怄在胸膛,贺斐之撇开手中公牍,感觉脑仁发/胀。这个节骨眼,她会去游山玩水?
糊弄旁人尚可。
“可有询问,她去了哪里?”
“说是南下了。”
南下......贺斐之靠在椅背上陷入沉思,或许,那丫头比自己更早得到了军医的具体下落。
但,是何人给了她线索?
作者有话要说:正式开启追妻篇,贺斐之VS季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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