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韩绮手提红纱灯,与阮茵茵走在小巷中,纱灯晕的莹莹光亮,映亮了她的指尖。
“夜深了,我不便逗留,还是明日再与姐姐相认吧。”
阮茵茵点点头,不舍地扯了扯她的衣袖,“三日后是夏至,咱们寻个理由,一起下个馆子吧。”
“好。”拍了拍妹妹的肩膀,韩绮转身走向马车,夜风熏熏,吹过她清癯的背脊,显得形单影只。
阮茵茵上前半步,“二姐......”
撩起车帘的手微顿,韩绮转眸,于夜幕深沉中莞尔一笑,眼中晶莹闪烁,“我在。”
在坠落崖底时,宁家二姑娘落在了崖壁的松柏上,捡回一条命,被山民所救,之后几经周折,化身韩绮,重返皇城。
所谓,劫后余生,南枝筑巢,散鸟归家,姐妹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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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有吃面的习俗,一到傍晚,大大小小的饼店和面馆座无虚席。
以韩绮的身份,无法以女儿身示人,于是约了阮茵茵和榕榕前往一家酒楼,佯装巧遇。
榕榕很少下馆子,还是富丽堂皇的酒楼,有些心疼银子,“本可以订一桌的,偏要花两桌的钱。”
阮茵茵揉额,“不是没有办法么。”
戌时刚过,客流最盛,韩绮搂着两个伶人走进酒楼,跟个风流公子哥没两样。
榕榕盯着自己的二妹,啧啧称奇,“你说,她哪来那么多银子?”
阮茵茵点点额,“二姐是咱们之中最聪明的。”
榕榕嗔到:“笑话谁呢?”
阮茵茵失笑,偶然抬眼时,发现门口又走进三名男子。
最前面的人是秦砚,后面跟着贺斐之和段崇显,三人一进来,就立马成了焦点。
夏夜风光好,却不及三人的郎艳异彩。
随跑堂走进二楼雅室,秦砚倚在门口,漫不经心地睃巡着一楼大堂,忽然瞧见三道熟悉的身影。
定睛一看,秦砚抱臂笑道:“巧了这不。”
坐到桌前,他看向贺斐之,“阮茵茵在一楼大堂,与韩绮畅聊呢。”
又是韩绮。
早在进门时就瞧见阮茵茵的贺斐之,为自己倒了盅酒,一口饮尽,“你结账?”
“嗯。”
“将她们那桌一并结了。”
为人付账这种事,对于财大气粗的秦世子还不是小事一桩,不过,总要有个由头,“凭什么呢?”
贺斐之淡眸扫过去,秦砚谩笑着耸耸肩,不仅为阮茵茵那桌付了账,还擅作主张给两桌加了菜。
得了赏钱,跑堂兴冲冲端着托盘走到阮茵茵面前,“两位姑娘,这是楼上的贺大都督为你们加的菜。”
贺大都督......
阮茵茵并不买账,摆摆手,“无功不受禄,你快端回去。”
“这......”跑堂收了打赏,哪好意思办不成事,他赔笑道,“姑娘就收下吧,这要是退回去,不得惹怒了权贵。”
“合计权贵想干嘛,我们寻常人就要照单全收啊?”榕榕推了推托盘,“退回去,或者倒掉。”
跑堂重重叹口气,端着托盘离开。
被打扰了兴致,阮茵茵放下筷箸,看向隔桌的韩绮,歪了歪头,示意她可以一起离开了。
韩绮笑着安抚好身边的红颜知己,让她们在此用膳,自己出去透透气。
等结账时,掌柜打着算盘道:“不好意思客官,您和隔壁那桌都已结过了。”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付了,阮茵茵拿出钱袋,“我结我们的,你把别人付的退回去。”
“不是,姑娘,您这是一再为难小店啊。”
阮茵茵还想再辩,却被韩绮拦住。
“盛情难却,咱们走吧。”
来到能放荷花灯的湖边,三人各买了一盏,载着对双亲的思念放入水中。
粼粼水波映出夜幕的星月,心境也跟着旷达如辰。
姐妹三人坐在木岸边,小腿垂在湖面之上,倾听着彼此的过往。
韩绮算是她们中幸运的一个,在落难后被一对老夫妻收养,从此隐姓埋名,暗中调查起当年的劫杀。后来养父母离世,她乔装入京,实施起来了自己的计划。
不想让姐妹们过度忧伤,韩绮指着渡口问道:“要划船赏景吗?”
榕榕晕船,笑看着两个妹妹乘船驶向湖中。
韩绮想为阮茵茵作画,笑着逗她,“你不是为首辅夫人献了一支舞,可还记得怎么跳?”
那是群舞,阮茵茵扯过披帛捂住脸,瓮声瓮气道:“等划远一点,我再跳给你。”
夏至夜,前来划船的人不多,河面上只漂浮着寥寥花灯,阮茵茵左右瞧了瞧,确定没有外人会注意到她,才堪堪站起身,随着摇曳的小船跳起了简化的舞步。
在没有紧张情绪的情况下,舞步反而流畅优美,带着少女的灵动。
韩绮静静观赏,偶尔还会看向岸边的榕榕,将眼前的所见尽收眼底,想等着回府再作画。
贺斐之站在更高的木阶上,望着湖面之上跳跃的人影,沉了眸色。
与秦砚等人散场后,他按着影卫的提示来到湖边,见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真好,对着一个只认识了几十日的男子跳起舞了。
莫名的火焰高涨起来,他慢慢走到岸边,墨玉色衣摆猎猎生风。
见到来人,榕榕立即起身退到十步开外,对方的气场太过强大,实在不敢直面对视。
阮茵茵和韩绮划回岸边时,远远瞧见站在渡口的男子,彼此对视一眼,都不知贺斐之是在赏景,还是别有用心前来堵截。
阮茵茵宁愿他是前者,“别理他,到了岸边,咱们直接走。”
身为大理寺从六品的官员,韩绮不能一走了之,那样会显得太过失礼,“别担心,你和他已经没有纠葛,与谁月下划船都无可厚非。”
说着,摇起船桨,使船头抵岸。
可她刚递出手,准备扶妹妹上岸,却被岸上的男子伸出手抢了先。
居高地伸出修长的手,有种被夜色无限拉伸的视觉感,避无可避。阮茵茵挪动脚步,靠近韩绮,将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抬起腿登上岸。
韩绮紧随其后。
贺斐之垂下握空的手,淡淡瞥向韩绮。
韩绮抬头时,已露出了习惯的笑,朝贺斐之一揖,“今儿赶巧又遇见大都督,幸会幸会。”
贺斐之轻摩袖中手指,“韩大人好兴致。”
韩绮玩笑道:“大都督能记住下官,实乃荣幸之至。”
贺斐之冷幽幽一笑,不仔细看,都看不出那是笑,“让本督记住,未必是好事。本督在解决掉对手前,也会先记住他们的名字。”
韩绮捂住脖子,打哈哈地笑道:“大都督此言差矣,何来对手一说?”
话落,贺斐之自己也愣了下,是啊,怎会无端将韩绮当作假想敌?
最近一触及阮茵茵的事,就会意识混乱,实在是费解。他不再理会韩绮,可甫一转眸,就见阮茵茵拉着榕榕准备开溜。
贺斐之板住脸,“小阮,我们谈谈。”
他想知道,她和韩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阮茵茵没有回头,甚至没给半点反应,拉着榕榕一路快行。
看着她们的身影,贺斐之心中异样,行动快于意识,竟大步上前,在榕榕和韩绮的双重震惊中,一把拉过阮茵茵,走向岸边,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小船之上。
船体激起水花,晃悠不止,阮茵茵控制不住身体,朝贺斐之怀里撞去。
贺斐之稳住她,以脚尖勾起船桨,在榕榕的呼喊中,将小船划远。
月影横斜,水波潺潺,孤男寡女的两人向湖心驶去。
阮茵茵挣了许久,勉强推开他,趔趄着后退两步,扭头看向渐远的岸边和岸上焦急的姐姐,气恼道:“你这是做什么?”
“谈谈。”
谁要跟他谈啊,阮茵茵指着水面威胁道:“划回去,否则我......跳船。”
贺斐之置若罔闻,继续往湖心的小岛划去。
阮茵茵向来说到做到,与其孤男寡女,还不如凫水回去,心里想着,她提起裙摆,作势跃下。
当察觉到她有跳水的意图时,贺斐之撇下船桨,长臂一捞,揽住她的腰,将人带回船上,然而,怀里的女子并不配合,加之小船不稳,贺斐之踩到阮茵茵的裙摆,失了平衡,朝船内重重栽去。
坠落的瞬间,他调转脚步,与阮茵茵交换了位置,后背重重摔在船板上。
而怀里的女子在倒下时,正好压在了他的心口。
剑眉紧紧蹙起,贺斐之没顾及自己,扣住阮茵茵的肩头将她扶起,“可有摔疼?”
阮茵茵躲到船尾,揉了揉掌根,“我要回岸上。”
“谈完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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