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梅子酸,瓜儿甜,梧桐树前正当眠。竹色绿,芰荷青,划船采菱甚尽兴。

夏吃菱角,冬吃橡栗,一大早,阮茵茵就被榕榕喂了一颗生菱角。

“我今天准备酿几坛梅子酒,过些日子拿给程三爷,看他中意不。”虽不再做酒女,但酿酒的手艺,榕榕不想丢弃。

阮茵茵点点头,“他不中意,咱们再改良一下,也可卖给其他酒坊。”

“好。”

姐妹二人用完早膳,就去各忙各的了。

傍晚,阮茵茵从大理寺出来,绕道去了一趟街市,打算买些小吃回府。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心里装着事,不慎被路人撞了一下肩,稳住脚步时,感觉腰间一轻,低头之时,发现钱袋被那人拽了去。

是小贼。

阮茵茵赶上去,待进了巷子,已见不到那小贼的身影。

按着以前在市井的经验,再追下去,恐有被小贼同伙围堵的风险,得不偿失,阮茵茵不打算在此逗留,心中生了退意。

本想着买些牛舌饼回去,这回可好。

可当她转身之际,眸光一滞。

不远处,贺斐之拎着钱袋站在那里,钱袋上绣着的垂枝榆图案,正是她的钱袋。

她看了看小贼消失的方向,复又看向钱袋,心想那贼人跑得倒是快,在她气喘吁吁追过来时,都绕了巷子一大圈了。

贺斐之发现,她的注意力完全在钱袋上,根本没有留意他。

手臂一扬,将钱袋扔向对面的女子,贺斐之转身向外走去,“跟上。”

走出一段距离,察觉身后没有动静,他转过头,发现巷子空空,哪里有跟上来的身影……

怄了一口气,不自觉地咬了咬腮,漠着脸走入人潮。

车夫和影卫不远不近地跟着,都不知主子怎么忽然有了闲逛的工夫。

**

火烧店内,阮茵茵拎着牛舌饼出来,原本打算直接回府,却在途中遇见了出宫为少帝寻摸美食的季昶。

宫膳太清淡,尚且调皮的少帝总想要吃些重口的,奈何太后不准,只能让季昶暗地里带回宫。

许久未见,季昶伸出右臂,拦住了想要溜走的女子,“没瞧见我?”

“好巧。”纵使被当面戳穿,阮茵茵还是佯装刚注意到他,笑起来腮边浮现出浅浅的酒窝。

既然遇见,又是晚膳时分,季昶提议去吃面,并补充道:“没你拒绝的份儿。”

堂堂都护府总指挥使、内府厂公,非要为难一个小女子?可阮茵茵不愿正面与他冲突,于是提起纸袋子,“每次都吃面,这次请你吃牛舌饼吧。”

“我想吃辣的。”

说罢,将为少帝寻摸的一袋袋街头小吃递给身后的侍卫,吩咐他们悄悄送去御书房,“若是被太后发现,提头来见吧。”

“……诺。”

侍卫们拎着口袋离去。

阮茵茵发现,他在说出“提头来见”时,面容淡淡然,不知是看淡生死,还是将别人的生死看得很淡。

季昶斜睨问:“不想吃面,那去吃川菜吧。”

“都行。”

“怎么,舍不得银子?”

还要她请客?阮茵茵暗自努努鼻子,皮笑肉不笑,道:“没,乐意之至。”

附近有家不错的川菜馆,坐落在人工开凿的支渠旁,这条支渠与城外用于农田灌溉的干渠相通,滋养了城中的草木。

夏日水边清凉,店家沿着河道前的石阑摆了一排半卷的棚子,可供食客在棚中用膳。

袖珍泥炉的编丝铁架上烤着麻辣牛肉粒,桌上摆有回锅藕片、辣炒冬粉、毛血旺和酸辣鱼汤,一进来,就能闻到浓浓的辣子香。

为了给客人解辣,店家还贴心地赠送了花生露。

“两位的菜齐了,有事摇铃,小的先去忙了。”

阮茵茵拿起木筷,闷头吃起来。

季昶拿着公筷炙烤牛肉粒,有种回到寻常烟火巷的感觉。

潺湲支渠对岸,乱花飞絮,孩童卧簟,比起冰冷不近人情的深宫,不知鲜活多少。

季昶侧头远望,再转眸时,发现阮茵茵喝了一碗花生露,“辣的?”

阮茵茵指着毛血旺,眼里水莹莹的,“真辣,但好吃,你快尝尝。”

能吃爆辣的人都觉得辣,想必很下饭,季昶夹起一块鸭血送入口中,被呛得咳了起来。

又麻又辣。

他喝了口花生露,“确实辣。”

“里面的菜更辣。”

两人静静吃着,就在季昶想要询问阮茵茵的身世时,跑堂忽然卷起半侧疏帘,不确定地问道:“有位客官想跟二位拼桌。”

那么多空位,为何拼桌?还没等阮茵茵反应过来,一角檀紫云锦长衫映入眼帘。

没征询两人的同意,贺斐之越过跑堂,堂而皇之地坐在了阮茵茵的左手边、季昶的右手边,面朝支渠。

短暂的怔愣后,季昶笑道:“大都督也有蹭吃蹭喝的一日呢。”

贺斐之先是打量一眼阮茵茵,随后看向季昶,“季厂公不该因截胡班军的事,向本督赔罪?”

“大都督言重了,谈到截胡,彼此而已。”季昶笑着看向跑堂,“愣着作甚?还不添副碗筷。”

跑堂赶忙去安排。

添了碗筷,就算是摆摆样子,也要吃上几口,可满桌的辣菜实在无从下口。

季昶似笑非笑地问道:“大都督不是要拼桌,怎么不吃呢?”

贺斐之记得阮茵茵喜甜不喜辣,怎么与季昶在一起就变了口味?再者,自己一再与她强调不要和季昶往来,偏要逆着来?

冷峻的面容浮现微愠,他拿起木筷,夹起离自己最近的回锅藕片送入口中,起初没觉得什么,可细细咀嚼后,藕片的脆甜完全被辣味取代,从舌尖辣到了喉咙。

控制不住地咳了一声,他绷着脸想要倒杯水缓释,可桌上只有两个空杯,他看向阮茵茵,“可有用过?”

除了花生露,阮茵茵没再饮过水,自然没有用过手边的空杯,在他问过之后,随口应了一声,冷冷淡淡,没有情绪。

原来,对一个人心死时,情绪是可以收放自如的。

贺斐之咬了咬腮,有些不痛快,这种细微的动作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拿起空杯倒了一杯温水,冲淡辣味后,便没再动筷。

季昶看向阮茵茵,“看来大都督并不是为了用膳,而是专程来付账的。”

阮茵茵虽然囊中略微羞涩,但还没到需要贺斐之来接济的地步,她执着木筷埋头不语,想着尽快结束这场预料之外的饭局。

看着吃辣不皱一下眉头的女子,贺斐之忽然意识到,她所谓的不喜欢吃辣,是言不由衷的,多半是为了迁就他。

季昶今日似乎心情不错,一直在劝贺斐之起用,“还是给大都督再点几道菜吧,别怠慢了付账的金主。”

冷嘲热讽对贺斐之并没有效用,他听过的恶语何止这些,内心早已筑起铜墙铁壁,“那便有劳季厂公了。季厂公是服侍皇室的人,心思细腻,面面俱到,为主子和宾客点菜还不是小事一桩。”

季昶笑意加深,妖冶的面容没有流露难堪,与贺斐之一样,听过太多的恶语后,早没了六月寒的苦楚。他摇铃叫来跑堂,点了几样清淡的小吃,转而问道:“大都督可满意?”

“不错。”

两人间的暗流较量隔着薄雾青云,很容易就能瞧得出来,阮茵茵支颐垂目,很想立即消失。他们孰是孰非,与她无关。

用膳后,她起身去结账,却被告知,已有人付过了。

不用猜都知道是贺斐之的人。

不愿与贺斐之再有牵扯,她走过去,拦住前面的男人,扬起下巴示意他伸出手,“喏。”

贺斐之低头看她,没懂其意,下意识摊开右手掌心。

宽大的掌心纹路清晰,手指也比多数人修长许多,摊在女子面前,微蜷指尖,很像被段崇显珍藏在多宝阁里的羊脂白玉手雕。

阮茵茵扯开钱袋,朝他手心倒了一半的铜钱。

两清。

菱唇几不可察地压了下来,贺斐之看着走远的小妮子,很想将人抓回来“教训”一顿。

路过的季昶斜睇一眼,有着看笑话的意味,却又很隐晦,“还有人不给大都督面子啊。”

长指一收,握住铜钱,贺斐之没理会,率先迈开步子。

等走在街市上,他抬手后抛,将铜钱扔给了身后的扈从,随后迈开长腿,赶上了阮茵茵,“我让车夫送你回去。”

都两清了,阮茵茵可不想再与他有瓜葛,“不必,大都督请便。”

说完,竟小跑起来,生怕再被撵上似的。

发间的藕粉玉坠来回摇晃,与后摆上的桃花绣纹交相辉映。

贺斐之的目光也随着那些桃花渐渐拉长,曜黑的长眸流出细碎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季昶是男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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