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季昶离开后,阮茵茵抱住贺斐之的手臂,“你怎么没有乘车?”

贺斐之掰开她的手指,随意吹了声口哨,就有一匹毛发黑亮的大宛马从巷口奔来,哒哒的马蹄声很是好听。

在贺斐之失踪时,比盛远等人先找到贺斐之的,便是这匹汗血宝马,阮茵茵觉得它很有灵性,忍不住去摸它的脑袋。

大宛马躲开,一副认生的样子。

阮茵茵委屈巴巴地看向身侧的男人。

贺斐之默了片刻,走到她身后,握住她的右手摸向大宛马的鬃毛,“乘骥,她是小阮。”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大宛马忽然附低身子,乖乖任阮茵茵触/摸。

阮茵茵新奇于马毛的触感,欣喜地看向身后的男子,发觉他眼底温煦,与平日里很不一样。

巷陌中春浓桃蹊,浮翠流丹,却都不及男子此时的眸光潋滟。阮茵茵心跳如鼓,面上是在与大宛马互动,实则是在用心感受男子手掌的粗粝和温暖。

曛黄漫天,绮粲旖旎,一墙之内的木香和紫藤还未迎来绚丽花期,可她的心中早已熏风吹藤枝,葱茏一片。

**

翌日寅时,贺斐之准备上朝,阮茵茵特意起了个早,与贺斐之一起用了早膳,送他走出后院大门。

后巷早有马车等候,厢檐上悬着一枚玉牌,刻着一个“秦”字。

忠勇侯府财大气粗,连马车都是檀木所制。

阮茵茵上前一步,朝着弯腰走出马车的侯府世子、大理寺少卿秦砚福了福身。

秦砚身穿绯红云雁锦缎官袍,头戴乌纱,清贵中透着风流懒散,十足像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子。

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世家子已坐稳大理寺的第二把交椅,屡破奇案。

察觉小丫头在偷瞄自己,秦砚懒洋洋看过去,“小鬼,过来。”

阮茵茵站着没动,“秦少卿是来接大都督上早朝的?”

“是也不是。”秦砚慢悠悠步下马车,朝阮茵茵走去,却被一枚笏板拦了下来。

秦砚退开,似笑非笑,“还挺护着。”

贺斐之收回笏板,转眸看向背后的阮茵茵,“回去吧。”

“别啊。”秦砚不再打趣,与贺斐之说起正事,“昨夜有人私自动了大理寺库房的卷宗,我想借她一用。”

“动过之后,没有复位?”

“恰恰是复位了,我才有所怀疑。”

“何以见得?”

“昨夜库房开窗透风,吹乱了卷宗缃帙的系带,唯有被动的那份一动不动。”

如此细微的观察,也为难了将卷宗原原本本复位的“飞贼”,阮茵茵从贺斐之身后走出来,“那需要我做什么?”

“看看以你的身形,能否挤得进库房的窄窗。”

若能,“飞贼”可能另有其人。若不能,很可能是监守自盗。

**

马车分双阁,阮茵茵坐在里阁,通过小窗,在外间的两个男子身上来回地瞟。

他们是表兄弟,容貌和气质却完全不同,唯一能挨得上边儿的,就是全都不爱笑。

“小鬼,你很喜欢盯着男子看?”

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秦砚歪靠在侧壁上,指尖把玩着玉骨折扇,漫不经心地问道。

“不是......”

阮茵茵只对与贺斐之有关的人事物上心,这才多看了秦砚几眼。

秦砚放下折扇,看向坐在对面的贺斐之,“你不问问,被动过的是哪份卷宗?”

见贺斐之没给反应,秦砚不明情绪道:“殊兴二十六年,沈骋倒戈一案。”

话音落时,刚刚还闭眼假寐的男子徒然睁眼,恰遇马车颠簸,疏帘微晃,有破晓的光缕射入窗内,映在男子狭长的眼上,使得瞳孔紧缩。

贺斐之闭闭眼,敛去了一瞬的情绪波动,“沈骋的案子,疑点重重,是该被人动一动了。”

“结案多年,还有谁会关心啊。”秦砚意有所指地问,“你说,会是沈家的人吗?”

沈家......沈家除了沈余音,全都血染断头台,可沈余音又在哪里?

秦砚不怕事大地继续分析道:“我猜,会是沈家的孤魂。”

“阿砚,够了。”

“你也知道够了?”秦砚莫名笑了,像是故意要给某人脱敏,笑意难测,“沈家的案子结了,没翻案的机会,大都督也......”

话未讲完,贺斐之忽然伸手拽住秦砚的衣襟,将人拉近自己,面上没有愠气,但话里含了警告:“有些话要适度,别再提第二次!”

绯红的官袍皱了一大块,秦砚抬手掸了掸,转头看向正趴在小窗前盯着他们的阮茵茵,“小鬼,信我的,离这冰块远一点,不解风情还冥顽不灵。”

阮茵茵不知他们在讨论哪桩案子,甚至不知沈骋是谁,可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贺斐之的愠怒。

马匹在下马石前停住,贺斐之率先下了车。

秦砚紧随其后,临走前不忘叮嘱阮茵茵老实呆在车里,不能乱跑,“宫里可不是闹着玩的地方,记住了?”

阮茵茵点点头,远望着一群脚踩皂皮靴的官员走进宫门。贺斐之汇入其中,身姿如柏。

早朝之后,官员们去往各自的衙署,秦砚也带着阮茵茵前往大理寺库房。

库房的窗子很窄,别说阮茵茵,就是一个幼童,也钻不进去。

“那就是监守自盗了。”

秦砚抽出一把椅子跨坐其上,手肘杵在椅背上,让人将负责看守库房的一众官员叫了过来。

官员们品阶不同,身穿不同颜色的官袍,个头也高低不一,阮茵茵站在秦砚身后,视线从那几人身上一一扫过,视线落在最右边的官员身上。

比起身高七尺、八尺的男儿,那官员身量实在不出挑,却胜在唇红齿白、五官精致,总之,会是人群中最先被注意到的一类长相。

“说说吧,你们昨晚都在哪儿逍遥快活了。”

秦砚将折扇插在后颈,一副闲聊的架势。

众官员一一道出昨夜所去的场所,轮到那唇红齿白的从六品官员时,秦砚嗤笑一声,耸动起肩膀,“你说,去哪儿?”

“回少卿,下官昨儿下值后,去了新开张的醉金楼。”

其余人憋住笑,醉金楼可是青楼,即便比柳巷花街清高一些,也说明他是去寻花问柳了啊。

“韩绮,你能耐啊。说说,皇城中有你多少相好?”

名叫韩绮的官员点头笑笑,“下官只是怜香惜玉。”

秦砚懒得扯皮,又提了几个问题后,将人屏退。

等他们全部离开公廨,阮茵茵问道:“秦少卿,我能回去了吗?”

“急什么,不是还没查出是何人所为。”

“那关我什么事呢?你不会是有话要对我讲吧?”

“挺激灵啊,听说过殊兴二十六年沈骋的案子吗?”

阮茵茵摇头,“为何跟我提这个?”

“既是贺斐之身边的人,该了解一下他的过往。”秦砚让人送来热茶,有长谈的意思。

殊兴二十六年,鞑靼犯境,辽东都指挥使司向朝廷发出增援的请求。

彼时,内卫三大营是皇室的守备兵力,可出征各地。

先帝委任贺斐之的父亲、三大营总督贺敬挂帅,统领十万大军远赴辽东。

贺敬麾下皆是猛将,尤沈骋最为骁勇。

为了速战速决,贺敬令沈骋带五千精锐为先锋,引敌军深入沟壑,再瓮中捉鳖。

然而,此战竟然败北,五千精锐全部战死,唯有沈骋满身狼狈地返回帅帐,直呼所配的兵器存有问题。

幸得贺敬是老将,在首战失利的情况下,凭借绝妙战术力挽狂澜,与辽东将士共同击退了敌军。

可那五千精锐不该全军覆没,先帝勃然大怒,下令追责。

统帅贺敬、先锋沈骋,以及负责审核兵器的工部尚书宁坤,皆接受了朝廷的审讯。

沈骋坚持兵器有问题,将矛头直指宁坤。

宁坤据理力争,否定了沈骋的说辞。

而作为统帅的贺敬,站在了宁坤那边。

经过数月的调查,朝廷最终认定沈骋为鞑靼细作,将沈氏数百口送上了断头台,以儆效尤。

贺敬和宁坤则被无罪释放,论功行赏。

可没几日,宁坤和妻女就遭遇了截杀,惨死在赶路的途中,至今没有查出真相。

听完秦砚的阐述,阮茵茵拧起秀眉,“那位宁大人,是被沈家寻仇了吗?”

“沈家除了一名女眷,再无其他人生还,寻仇的可能性不大。”

“可这些,与贺斐之有什么关系?”

“贺斐之是因为恩师沈骋的案子,与自己的家族决裂的。”

阮茵茵按着思路向上推理,“所以说,贺斐之是觉得,有问题的人该是宁坤或自己的父亲贺敬?”

“你不笨。”秦砚为她斟茶,“记住我的话,贺斐之早已脱离了诚国公府,日后,你只需对贺斐之一个人好就足够了,不必顾及诚国公府的人。”

这话说的......阮茵茵摸摸鼻尖,“关心贺斐之的人应该有很多,你为何单单与我说?”

秦砚好笑道:“我以为,你心里有他,是真的关心他。”

至始至终,秦砚也没有提及沈余音这个人,日出日落、潮起潮落,有些恩怨瓜葛,该被放下了,更何况,这些瓜葛发生的时候,贺斐之还是个羽翼未满的少年,根本无力插手,没责任去承担沈余音的仇视。

阮茵茵从大理寺出来时,恰好与名叫韩绮的官员迎面遇见。

两人不相识,没做寒暄。

可擦肩而过时,阮茵茵忽然停住脚步。

那双眼睛,怎会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昨天评论区问的问题,我都看到啦,但会有剧透,所以没有回答。这一章出现的配角和人名都很重要,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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