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廷,慈宁宫。
少帝年幼,不能亲政,对于借调兵力一事,由太后和阁臣们插手也无可厚非,但作为三大营的总督,贺斐之有决定权。
来到慈宁宫,在听完首辅等人的解释后,贺斐之看向站在太后身旁的季昶,“季厂公觉得,这个提案如何?”
身穿飞鱼纹赐服、头戴巧士冠的年轻权宦淡笑道:“都护府人手紧缺,很多密案都派不出人,确实需要大都督忍痛割爱了。”
“都护府缺人,三大营就养了闲人?”
太后适时开口:“大都督别误会,咱们也是在商量,这次抽调,也不止考虑了三大营,还考虑了长公主麾下的十六卫。”
“一万兵力不是小数,臣并非不配合,而是鞑靼和瓦剌虎视眈眈,边境随时有向朝廷求助的可能,需要三大营严阵以待。抽调的事,爱莫能助。”
太后牢记先帝遗嘱,有心向着季昶,“既如此,三大营能否先抽出五百骑兵,借调给都护府?”
骑兵全是精锐,以一敌三,太后打得算盘倒是响,贺斐之淡淡道:“臣手下的将士不好管,不知都护府可有能镇得住他们的人?”
季昶笑道:“那不如由大都督钦点一位将领,与我部下切磋,以胜负来决定是否借调。”
“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贺斐之打个响指,与他一同前来的十余将领全都跃跃欲试,一看便知好胜心极强。
“盛远,你来吧。”
盛远握了握厚厚的手掌,犹如一匹被挑衅的狼。
季昶也选了一名缇骑将领,与盛远一前一后走到慈宁宫外。
众人随太后站在殿前,观摩起两名武将的比试。
两人先是招式比拼,又是力量相搏,起初不分伯仲,可在经验上,盛远占据绝对优势。
当察觉对方的防守漏洞时,一击飞腿横扫,将人撂倒在地。
铁掌锁喉,不给对方反击的机会。
等到对方面红耳赤,盛远松开手,拔了一声嗓子:“承让了!”
比武胜利的铁汉,还不忘客套一番,可眼里尽是蔑视。
殿门前,众人纷纷感叹,感叹三大营的强盛。
季昶静静看着,细长眉眼依旧带笑,不见羞恼,转身朝贺斐之拱了拱手,“大都督手底下人才济济,咱家自愧不如,愿赌服输。”
贺斐之回礼,并不像盛远那般招摇。
等贺斐之和首辅等人离开,太后望着帝王陵的方向沉思,先帝临终前,曾再三叮嘱她要牵制贺斐之,避免他羽翼丰满,酿成大祸。今日试探,果真应了先帝的忧虑。
“贺斐之此人,可有软肋?”
斜后方的季昶答道:“据奴所知,大都督的软肋,是那教坊司的沈姑娘,不过,那位沈姑娘于去年被人掳走,至今下落不明。”
“官妓?”
“正是罪臣沈骋之女,沈余音。”
太后默然,昔日三大营最勇武的上将沈骋,曾是贺斐之在武学上的恩师。沈、贺两府算是世交,却因一桩惊天大案翻脸,沈骋被斩,沈氏就此破败。
太后已许久没有听过关于沈氏族人的音信了......
离宫的途中,贺斐之看向身侧的盛远。
盛远刚满二十,尚未议亲,年纪正好。盛家虽不是大户人家,但家世清白,祖上殷实,盛家主母更是出了名的贤惠,不会家长里短个没完。
“你觉得,小阮如何?”
“阮姑娘?”盛远眸光清朗,看不出任何心思,“阮姑娘简单开朗,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大都督为何这样问?”
“随便问问。”
贺斐之若有所思,盛远是个可靠的人,又清楚阮茵茵的情况,或许可以凑成姻缘。
前提是,那丫头愿意。
**
谷雨时节,初插秧苗,爿爿田地中全是忙碌的身影,世家子们也会驱车出城,“吃春”、采茶、赏牡丹。
吃的是最嫩紫椿,采的是午前新茶,赏的是国色天香。
比起别家的欢喜,贺府依旧冷清。为了添些生气儿,阮茵茵想在花苑一角耕种些谷物,于是带着婉翠和车夫出了府邸。
买完种子,她闻到街边一家店里飘出辣椒的香味,嗜辣如命的她,因贺斐之不沾一口辣生生改了饮食习惯,此刻闻到,起了食欲。
“婉翠,咱们去吃油泼面吧。”
说着,拉起婉翠的手腕,朝面馆跑去,笑靥嵌入皓曜午阳,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面馆对面的小轿中,轿夫隔帘躬身道:“厂公,那女子便是贺大都督带回来的孤女,名叫阮茵茵。”
疏帘半遮,季昶抬手撩开,望向自己上次从一处池塘中随手捞起的少女,俊颜泛起兴味。
软肋,未必只有一个......
走进门,环视拥挤的客堂,目光落在最角落的方桌前。
方桌前的少女点了两碗油泼面。一碗微辣,一碗爆辣。
季昶挥退身后的侍卫,径自走了过去。
阮茵茵有所察觉时,视线撞入一双上挑的丹凤眼。
那双眼,似晕染了绮丽霓虹,瑰美至极。
“是你!”阮茵茵认出来者,浅露惊喜。
没有征询她的意见,季昶勾出对面的长椅,兀自落座,“一碗油泼面,爆辣。”
“好嘞!”
跑堂才不管拼桌的食客是否尴尬,多挣一碗是一碗。
阮茵茵很少遇见能吃爆辣的人,不自觉多瞧了对方几眼,“你认出我了?”
季昶从筷筒拿出木筷,认真地擦拭起来,“不然呢?”
阮茵茵讪笑,掏出绢帕,为他擦拭桌边,“上次没来得及道谢,今儿我请客。”
季昶没拒绝,阴柔的面庞颇有些意味深长。
三碗油泼面被端上桌,其中两碗上面撒满辣椒碎和辣油,有些熏眼睛。
婉翠仅尝一口,被呛得咳嗽不止,“不是微辣么?”
阮茵茵递上一杯水,“你若吃不了,再换一碗。”
“嗯嗯。”
阮茵茵笑笑,吸溜起自己的面条,还是觉得不够辣。
季昶夹起一颗碎辣椒放在舌尖,也不觉得多辣,再看阮茵茵吃得倍儿香,也就低头吃起来。
香辣的口感在嘴里炸开,配着手擀面的劲道,比宫里清汤寡水的膳食可口得多。
临到结账时,阮茵茵刚掏出铜钱,就被掌柜告知,已经有人结过了。阮茵茵看向走向门口的季昶,心道,说好她请的......
**
阮茵茵回府后,直奔花苑而去,按着之前的计划,与花匠老伯一起耕耘起菜园子。
待到夫子拎着戒尺找来,才恍然今日还有课业。
夫子是个严肃的老者,罚她站在墙根,还打了她三个手板,好巧不巧,被刚刚回府的贺斐之瞧见。
看那缎纹云锦对襟长衫的男子负手廊下,有种醉玉颓山的肆意,阮茵茵既欣喜又羞耻,欣喜于他的出现,羞耻于自己的处境,还有,他是从酒筵上回来的?
发髻上的珊瑚坠子搭在脸颊,痒痒的麻麻的,她晃了晃头,就被不远处的夫子吼了一嗓子。
“阮茵茵,你在摇什么头、晃什么脑?罚你今晚禁食。”
“......”
入夜,阮茵茵饿着肚子来到书房,跟赵管家打听后才知,贺斐之今日犒劳三大营将士,饮了不少酒,这会儿已经睡下。
怎么宿在书房?
软磨了老管家许久,阮茵茵才得以走进书房,在阵阵鹅梨帐香中,来到书房的里间。
里间不大,四四方方,一张玉檀矮榻上,堆满各类珍藏书籍和名画,贺斐之就躺在矮榻边上,单手搭着额骨,腰上仅有一条薄毯。
阮茵茵走过去,弯腰捡起从他手中滑落的书卷放在一旁,搬过小杌子坐在塌边,托腮盯着醉梦中的男子。
玉颜醺醉,柔化了周正冷峻,俊美无俦。
阮茵茵伸出食指,戳在他嘴角,向上勾起,“叫你平日不笑,给本姑娘笑一个,有赏。”
趁着人醉酒,她恶向胆边生,不仅戳他嘴角,还用指腹刮他的下唇,大胆而好奇。
醉梦中,贺斐之瞧见一只火红的小狐狸蹿进帐子,伸出舌头在舔他的嘴,一下下,贪得无厌。
他抬手扼住狐狸,翻身将其摁在床板上。
狐狸吱吱叫了两声,幻化为人形。
体态婀娜,烟视媚行,还有几分显而易见的慌张。
他单膝跪在塌边,盯着被扼住命脉的妖邪,本该下狠手掐断其脖子,长指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不知是被魅术所慑,还是因为这妖邪长得太像阮茵茵。
昏暗的书房里间,阮茵茵被一股大力按压在矮榻里侧的珍本上,惊慌失措地看着伏在上方的男子,“贺斐之......”
贺斐之醉着一双墨瞳,掐住她脆弱的脖颈,眼中泛着挣扎和迷茫,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凝着少女雪白的肌肤、粉润的娇唇,他轻滚喉结,声带连同胸膛发出细微的震动。
印象里,狐媚是有尾巴的,用力抓住就会迫使其显出原形,贺斐之没有犹豫,用另一只手探向其后,摸索着松软的狐尾。
渐渐的,光洁如玉的皮肤升了温,传递给了“砧板”上的小狐狸。
阮茵茵惊诧于他的动手动脚,慌乱地压住裙裾,却被粗鲁的翻了个面。
身体被书脊硌得难受,她咬唇抬起头,俏脸薄红,视线之中皆是珍本和名画,可她背后的男子却做着一些有失风雅的事。
尾椎骨被摁得生疼,她试图挣扎,稍一蹬腿,就被男子推下了塌。
贺斐之侧身斜躺,睥睨着倒地的妖邪,疑惑其为何没有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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