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京城神雀街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此处沿街向北是巍峨的皇宫,过了神雀街向西,便见转角蹲坐着两个威风凛凛的大石狮子,狮子中间是两扇朱红大门,正门上有一黑木匾额,上题着三个鎏金大字,“安抚司”。

司内的大小官员最近都忙得脚不沾地,为城西的各项调度开支精打细算。

这会儿尚能有些人样,已经是多年的圣贤书在吊着。

然而整个司内却飘荡着一股清雅的香气。

有来办事的城西官员揉揉鼻子,问这味道是从哪里来的,便有司内官员一脸疲倦地指指东北角的一处厢房。鬼知道发生了什么,自打昨天下午开始,他们最高长官好似傻了一般,差人买了许多水仙。

此刻,东北角的厢房里。

苏王双手交叉叠于圆润的腹前,乖乖地站在厢房中央,一动不敢动。

昨日来没有安抚司没找到江淮,今天便又来了一趟,自江淮从他手中接过密信,拆开瞧后,人就低着头不发一言。

可苏王看着那紧攥的拳头,分明感受到了他的怒意。

“阿宝啊,就算父皇给你派的任务再难,也不能一个人生闷气呀。”

苏王鼓足勇气,尝试出言安抚道。

江淮闻声冷笑一声,“皇兄说得对,没必要为这一个小小的事情生闷气。”

苏王嘿嘿笑道:“对呀对呀……”

江淮将镇纸砸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打断了他没说出口的话。

“想当官是吧,那本王便分你个佥磨当当。”

佥磨是安抚司中的芝麻小官,一般由其他官员兼任,但负责的事情却格外琐碎。

江淮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一团,猛地朝他扔去。

苏王弯腰将信捡起,一目十行浏览后,目露震惊。

“阿宝,皇兄真不知道这事,定是舅舅痴傻一事刺激到了母妃,她才会出此下策,写信向父皇求情。阿宝你别急,我这就回宫去和母妃好好说说。”

江淮靠在椅背上,语气讥讽道:“皇兄是想让贵妃娘娘直接向父皇求一道圣旨?”

苏王顿时一哽,支支吾吾半天,脸憋得通红,一个劲儿地解释自己不是这意思。

于是江栗玉赶到安抚司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面:一个圆润的贵公子双手摆出了残影,不住地说着些道歉的话,另一个眉眼含怒,沉着脸坐在书桌后手拿文书,也不知读也没读。

“见过两位殿下。”

厢房内奇怪的气氛,也随着江栗玉的到来达到了顶峰。

江淮眉头紧锁,“父皇也让你给我带信了?”

苏王登时紧张起来,鼻尖的汗水滚进嘴中,咸涩的味道登时占满味蕾。

江栗玉挪开视线,摇头道:“什么信?小人是来送点心的。”

“哦。”江淮嘴角微扬,很快又回落,扭头看向苏王:“我记得某官还是很忙的。”

苏王视线黏在那两提食盒上,糕点的味道清香诱人,一闻就知道是个好吃的。但迫于江淮恶狠狠的目光,只好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出了厢房。

待苏王一步三回头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江栗玉方道:“殿下刚才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江淮下巴微抬,用鼻孔看着他:“你怎么又来了?”

江栗玉转身欲走,忽听身后传来桌子摩擦地板的声音。

江淮攥住她的手腕,“又没说让你走!”

“你……你今天有事吗?”

江栗玉撇了一眼自己的手腕,江淮讪讪将手收回,背在身后。

“殿下有何吩咐?”

“本王一会儿要去城西,碰巧带你去城西转转。”

装有金铃香木的马车,缓缓行驶在泥水横流的路上,与城西灰蒙蒙的破落格格不入,。

江栗玉放下车帘,收回看向车外的视线:“城西的情况,殿下都晓得吗?”

江淮眼神左右躲闪:“你、你昨天去了城西?你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去城西?”

江栗玉抬眼与他直视,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睛直直盯着他:“殿下是要兴师问罪吗?”

江淮垂眸望着她,原本总是上挑的眼尾,如今微微耷拉着,带了几分委屈。

江栗玉道:“殿下果然知道,只是坐视不理。”

江淮道:“昨日是场意外,第一天,难免会出现纰漏。本王今天已经差人处理了,不会再有昨日的事情。”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江淮先带江栗玉去了城西米粮领取处。

江栗玉坐在马车里,撩开帘子朝外看去,见排队领粮的人大多是短褐不完,几个人凑不出一条完整的裤子。情况的确比昨日要好。

她忽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一闪而过,仔细想了想,原是昨日那个身穿灰色短打,问她需不需要排队的男子。而今日,他罩一件破旧的外衫,在人群中如游鱼般穿梭。

一阵微风吹来,元贞十五年的泥腥味,顺着车帘的缝隙,一点一点腐蚀着江栗玉的鼻腔。

她的眼前又出现了女人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她放下车帘,没有再说一句话。

江淮带江栗玉来的地方,是宫中太医院联合城中几家有名的医馆义诊的地方。八.九个素白色的帐篷并排扎在道路两旁,时不时便有衣衫褴褛的人进进出出。

甫一下车,便闻到一阵浓郁的草药味。

江淮朝其中一个帐篷走去,端着个瓷碗朝她走来,“别跟本王废话,赶紧喝了。”

姜味扑面而来,江栗玉低头道了声谢,便端着碗小口小口喝起姜汤。

江淮不自然地侧过头,视线落在她看向的一小块木牌上。

“放心,这是义诊,药也是免费的,只收几个铜板的就诊费。免费两个字太扎眼,设点门槛,尽量把机会留给有需要的人。”

碰见连几个铜板都掏不出来的,便也就让他去搬半天药材,出点力抵偿一下。

将袖中的银针收好后,江栗玉抬起头,将汤一饮而尽。

“殿下心善,做了件大好事。”江栗玉道。

穷人是不敢去看病的,总以为能扛过去,等到实在受不了了,这时候再去看郎中,小病也成了大病。随着天气回暖,疫病的发生率也在增加,有这么多医正、郎中在,倒也使人安心些。

江淮嘴角一扬,夺过她手中的瓷碗,“还用你说?”

江栗玉道:“这是陛下的主意,还是?”

江淮轻哼,“义诊原本是没有的,是本王受到书中的启发,向父皇提的建议。”

江栗玉心头一时汹涌澎湃,点点头,循循善诱道:“殿下是在哪本书里得到的启发?”

“哪本书——”江淮拖长尾音,“你给本王连着送十天点心,本王就告诉你。”

江栗玉留下句“不说算了”,抬脚便走。

疏香阁。

顾识归倚在榻上,冲着窗台上圆滚滚的鸽子嘬嘬嘬了几声。

江栗玉捏碎手中的糕点,洒在窗台上,引得缩头酣睡的信鸽伸着脖子争相来吃。

“侄女,叔的小命都在你手里了,这个,我看就没必要了吧。”

顾识归将被捆的双手抬起,冲她示意。

江栗玉转过身,眉眼弯弯,笑得顾识归心里咯噔一声。

“叔神志不清,狗和鸽子都分不清了,怎么会没必要呢?”

顾识归心底暗骂一声,这伶牙俐齿,以后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江栗玉端起茶盏:“疏香阁里免费供你吃供你住,叔叔为什么老师想不开,非要出去呢?”

顾识归道:“你爹从小就教我,免费的才是最贵的,叔好手好脚,还不到你养老尽孝的时候。”

江栗玉沉默半晌,喃喃道:“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所以稍微有些门槛,才会让人觉得心安。

难怪下午听到江淮的解释会觉得如此耳熟,果然是她爹那一套。

见她半天不说话,顾识归又冲着她“嘬嘬嘬”了几下,“大侄女,大侄女回神!”

江栗玉抬头冲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侄女知道叔叔的心结了,您放心,包在侄女身上。”

顾识归两眼一黑,缓缓倒在榻上。

小半个时辰后,逐渐苏醒的顾识归与铜镜中身着太监服饰男子对望不语。

顾识归:“?”

江栗玉道:“叔叔既然不想在疏香阁白吃白喝,那就做个内侍吧。”

顾识归吓得俊脸煞白,伸手就往下摸,而后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狗东西还没做这么绝。

这时寒塘撩开帘子进殿,见顾识归的打扮愣了足足半晌,方转向江栗玉道:“禹王殿下派人送了东西来。”

说着便将手中的托盘放在离她近的一张桌上,“说是娘子昨夜要的香囊,传话的人说,先做了一个让娘子过过眼,若是娘子不喜欢,送回去再改便是。”

一个绣有花鸟游鱼的妃色香囊,安稳地躺在托盘上。

顾识归“哎呦”了一声,捏着香囊看了又看,“谁绣的?你皇兄的侧妃?还是小妾?”

江栗玉将香囊从他手中抢下,“我皇兄尚未婚配,也没有小妾。”

顾识归哎呦得更大声了,“这么守身如玉的男人可不多见了,可惜我没有女儿。”

他摇头,夸张地啧了两声,忽然意识到不对,“该不会是你皇兄绣的吧?”

江栗玉给了他一个少见多怪的眼神,又看向寒塘,“你可能辨出这其中有几种香料?”

作者有话要说:顾识归:(揽镜自照)啧,穿上太监服,还是这么帅(被自己帅晕)

过年真的好累,迎来送往,根本没有空闲的时候,讲个笑话,我三十贴了副穿戴甲,由于这几天频繁地刷碗,已经掉完了QAQ

穿——戴——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