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戚云晞惶然踢开伸过来的手,拼命往后躲。
晓荷听见戚云晞的惊呼冲过去,使出浑身力气将抓着戚云晞的腿的嬷嬷撞到一旁,张来双臂护在戚云晞前面。
“大姑娘要干什么!”
“你算什么东西!”见嬷嬷没有成功,窦宝珠气得亲自去拉将戚云晞护在角落里的晓荷,“给我滚开。”
晓荷不让。
最初的慌乱之后,戚云晞也冷静下来,只是再开口时声音都在发抖:“你之所以有恃无恐,不就是仗着我从不将你的所作所为告诉舅舅、告诉世人么?倘若舅舅知道你这样荒唐,他还会将你视为引以为傲的好女儿,还会引你为傲么。”
窦宝珠扒拉不开晓荷,气咻咻地:“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戚云晞紧按着衣摆,气得唇瓣都在颤,“你不要忘了,从前我是没有法子往外递消息,才对你们一忍再忍,但现在不一样了,世子一定会帮我,我要去告诉舅舅。”
“我的小祖宗们哟,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伴随着一道急切的声音,房内的人齐齐将目光对准匆匆赶来的尤嬷嬷。
尤嬷嬷一看这架势,心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如今的表姑娘不再是从前那个只能逆来顺受的人了,夫人都已经决定客客气气对待表姑娘,大姑娘这样岂不是让人看笑话。
“大姑娘,”尤嬷嬷去拉戚云晞的手,“世子来看表姑娘了,咱们先回去,夫人有事要找您。”
有猫腻!一定有猫腻!窦宝珠感觉气血直往脑袋里冲。
上午才让人来提过亲,下午就亲自来了,他怎会对一个孤女这样殷勤,一定是中邪。既然不让她好过,她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我要见世子。”
尤嬷嬷一个箭步冲上去,给了窦宝珠一下。
窦宝珠两眼一翻,晕倒在尤嬷嬷怀里。
尤嬷嬷看着在一旁呆住了的丫鬟仆妇:“愣着做什么,还不扶好大姑娘。”
粗使嬷嬷连忙去扶人。
尤嬷嬷给戚云晞赔笑脸:“就是个误会,眼下最重要是表姑娘顺顺利利出阁,既然表姑娘也没有受伤,就等着欢欢喜喜嫁给世子吧,这点小事表姑娘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今后夫人也会管好大姑娘,您觉得呢?”
戚云晞使劲睁着眼睛,不让眼里的泪水滑落,她死死攥着衣裙:“好。”
尤嬷嬷的意思就是舅母的意思,人在屋檐下,今日屈辱她不忍也得忍。
尤嬷嬷笑得和气,仿佛真心替戚云晞考虑:“表姑娘收拾收拾去见世子吧,等您出门我再带大姑娘回去,被世子撞见了不好看。”
等尤嬷嬷一行去隔壁屋了,晓荷满目心疼望过来。
她替姑娘委屈。
姑娘本就是高嫁,在上京又没有别的亲人,伯府勉强算半个娘家。真同伯夫人撕破脸了,世子兴许可以不计较,可侯府里人多嘴杂,没有半点支撑的女子更容易被夫家欺凌诟病。
戚云晞抬袖拭去眼中的湿意:“我没事,准备吧。”
她不是想过去找窦宝珠对峙,可一旦摊开,就无异于向窦宝珠他们公开她已经失身的事实。
窦宝珠没有证据,他们的婚事就会少一些议论。
虽然那件事最终有一个好结果,可这亲事那样开头,不论何时再回想起,都有难以向人道的心酸难堪。
要见许怀彦,晓荷为戚云晞选了戚云晞最好的哪一身衣裙。
八成新的浅碧色缠枝暗纹的对襟长衫和月白色的百福裙,搭配她屈指可数的首饰里最好的葡萄碧玉簪。
大楚民风开化,对于已经定亲的男女,在更私密些的地方见面其实也可以。
但许怀彦还是将地点定在了花园。
这是定亲后他们第一次在伯府里会面,戚云晞看着镜中已看不出异样的自己,也庆幸他没有直接去芷芜院找她。
比起在芷芜院里见面,戚云晞更喜欢在这里,在她的私心里,他是光明正大禀明舅母进来的,这里经过的人多,更多人能直观地看到她不单是伯府的表姑娘,也是长英侯府将来的世子夫人,但愿能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
戚云晞在花园西边的凉亭里见到了许怀彦,正在观赏凉亭附近的盛放的海棠,他看起来等了很久,戚云晞走近。
许怀彦听到动静回头,看向袅袅走来的姑娘,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
那次也是在伯府,那时海棠才发新芽,枝头只有新绿点点,不像此时,枝头红的白的争相绽开,鼻息间、胸膛里满是沁人心脾的香。
步入亭中,戚云晞稳稳地向他福了福:“世子。”
许怀彦点点头,算是回应。
戚云晞朝他比手:“世子请坐着说话吧。”
虽然没人特意教过她规矩礼仪,舅母也总嫌弃她是小地方来的,戚云晞从来没有发过怵。幼时她总是喜欢缠着爹娘,耳濡目染,也看过爹娘待人接物。
晓荷目睹过戚云晞才受过委屈,盼着她能向人倾诉倾诉,呈上茶水点心之后识趣地退到凉亭外面,远远守着,不让看热闹的人凑近打扰。
亭子里陷入沉寂,还是戚云晞主动朝对面开口:“世子请。”
目光从姑娘泛红的眼眶上滑过,许怀彦淡声开口:“发生了何事?”
他沉稳的声音像一颗石子,骤然投入戚云晞的心湖里,低垂的长睫止不住轻颤起来。
原来她的低落这样明显,他都看出来了。
来见他前戚云晞告诫自己不要因为窦宝珠的胡作非为失态,却不知为何,一见到这个屡次救她为她解围的人,眼眶就变得更加酸胀。
戚云晞抿抿唇,扯出笑容对着对面山一般坚毅的男人:“没什么大事。”
差点被人按着验身的经历太过难堪,戚云晞不想主动将那些腌臜事摊到他跟前。
扫一眼茶汤,很一般的品相,许怀彦没再追问:“既已定下亲事,我想尽快办了,最好在下月初,来问一问你的意见。”
戚云晞那点怎么也赶不走的情绪一下子被他这突兀的话震的稀碎。
今日是三月初六,据下月初顶多一个月,戚云晞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么快?”
因为暗暗垂过泪,姑娘漂亮的杏眼水泠泠的,因惊讶忘了眨,唇也微微翕着,一幅懵懂疑惑的模样。
视线从姑娘柔润饱满的唇瓣上收回,许怀彦将不合时宜地想起另一种情况下她哭着的样子:“过几日我要离开一趟,月底能回,回来后待一阵后恐怕还要长期外驻。”
戚云晞就懂了,要么趁月底他回来成亲,要么等他外驻回来再说。
而外驻的话,就不知何年何月能回。
她一点也不嫌快,可有的顺序本就错了,若是表现得恨嫁,不知他会怎么想。
戚云晞紧紧攥着袖中的手,不敢看他的脸:“我自是听长辈的意见。”
许怀彦懂了,捏起茶盏浅浅抿一口,品相再一般的茶细品起来也能品出丝丝甘甜。
许怀彦搁下茶盏:“那就定在下月初。”
这样就算是将婚期定下了,戚云晞不知他做了什么,可以不去考虑长辈的意见,脸开始微微发烫。
好像做梦一样,早晨还在喝晓荷商量再度启程,不到一日的功夫,就已定下婚约,这会在这里心平气和讨论婚期。
这是定亲后两人商量的第一件事,虽然是他在主导,她只需要点头。但沟通很顺利,彼此都能理解对方的意思,算是给婚事开了个好头吧。
可就算已是做过最亲密的事的未婚夫妻,正式的来往的经历其实并不多,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坐在一起,彼此都从流逝的时间里感觉到了尴尬。
戚云晞倒是想问问他之前为何当着窦宝珠的面说不认识自己,可才有商有量定好婚期,未免有破坏气氛算账的嫌疑。
于是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先离开,待茶饮尽,日头渐低。
许怀彦起身:“我离京前再来见你。”
戚云晞一愣,没想到他还会特意跟自己辞行。
见他起了,也跟着起身。
离开前许怀彦想起什么,侧眸看一眼只及自己胸口的人:“忘了告诉你,凌阳伯大约会在月底回来。”
还在纠结该送他到哪里的戚云晞再度被他的话所惊,迫不及待问他:“舅舅要回来了?”
原本今年不回来的。
许怀彦就看到了她笑起来的样子,也看到了春光在瞳孔里跃动时鲜活灵动的模样。
喉结轻滚了下,许怀彦回答身侧沐浴在夕阳里的人:“对,回来述职。”
话题就这样接上了。
戚云晞就趁机向他打听舅舅突然回来是否有内情,她看着两人并行时投在地上的影子,悄悄贴近一点,一直将他送到花园门口。
许怀彦在戚云晞面前站定,背对着春日已有热度的残阳:“回去吧。”
戚云晞逆着光看着身前高大的男人,这一刻,心里和周身一样温暖:“好。”
但谁都没有先抬步,还是戚云晞先不好意思,顶着被夕阳烘得发烫的脸离开。
于是,原本紧挨在一起的影子彻底分开。
许怀彦用余光扫一眼一直在暗处偷看的人,大步迈出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