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鎏玉阁。
过路的行人只消抬头看眼这楼宇的用鎏金镀的阁牌,便知这是如今嘉永朝中最大的展售玉石金器的店铺。
外边已是气派非常,囊中若无几两金怕是都无法踏足入内。
何况里面另有玄机。
江玉珠熟门熟路的穿过几扇锦绣屏,很快就看到了其后隐藏着的楼中楼。
鎏玉阁用的是四合院式的布局,正中间专门留置出了一片空地,而所谓楼中楼,就是这平地上建起的小二层戏楼。
平日里以屏风障外人目,鲜有人至。今日却不知缘何已经聚集了数十人分别在一二楼。
早有机灵的小厮去传话,很快不远处便匆匆走来个略有些富态的中年男子,声音洪亮:“呦这不是江小侄女吗!一年未见,你不是该随你爹在京城吗,怎么有时间来你明叔这儿了。”
“什么时候到的江州?”
周围人循着他的视线看去。
少女蛾眉曼睩,着玉涡云绣,项间戴着个赤金朱玉璎珞圈,灵动明艳。
江玉珠落落大方的行礼:“明叔叔。”
“我是前几日到的江州,来给外祖父贺寿的,明日便要回京城,临行前爹娘千叮咛万嘱咐,托我来给您问个安。”
一身富贵锦衣的明叔闻言,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回去告诉大哥和嫂子,多亏了大哥赠予我的鎏玉阁,明叔经商头脑不行,但总算没做亏本买卖,如今吃穿不愁过的好极,劳他们总是挂念着我。”
少女连连摇头:“明叔叔太谦虚,这话我可不同意,您独办的竞宝会在商贾间都是赞声不绝的,名气可大着呢。”
竞宝会,顾名思义便是由鎏玉阁做个东来展售珍宝或其它物件,来参加的人都可以叫价,最后价高者得。
“不知道玉珠可否也去开开眼,见个世面?”
玉珠弯着眼,纤指点了点那小戏楼的二层雅间处。
明德茂滞了下,很快神色自如的应下,一边领着玉珠往二楼雅间,路上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对了,我听说当今赐了大哥一个什么领内府…帑银行商什么的头衔,说是有了这个名头,那可就是皇商,也算是个官了不是?”
他一边问,一边带玉珠落座。
二楼的视野好,玉珠倚在廊边,好奇的往下四处张望,顺带着应道:“哪算是什么官呀,士农工商,京中那帮人架子老高,总也瞧不上我们,憋屈着呢。”
明德茂一听,露出个不信的表情:“那总比从前走南跑北过得风光吧!”
“那也是没有的。”少女头摇得拨浪鼓似得,还掰着手指算给他听:“这京城到处都是官员和世家将军。”
“别的不提,就说那梁府,光大大小小的将军都有十好几个,随便拎个出来都是惹不起的。”
玉珠说着,有些疑惑地往下看了眼。
明德茂没注意到,他听了小厮突然的传话,中止了聊天,叮嘱几句便离开了。
没过多久,竞宝会就开始了,都是些玉石器具的,没什么特别。
玉珠托着腮看了会儿,发现个叫价的规律,总是等一楼的三三两两的人叫完价,二楼雅间内的客人才会开口。
她学着样子,省了开头和别人一点一点提价的唇舌,玩似儿的买了几个步摇玉簪。
刚拍下,便有小厮捧着这些送上来。
随行的侍女阿箬得了玉珠的吩咐交了银票,等人走了才悄声讶道:“小姐都没放抵押,怎么这么快就送过来,也不怕有人浑水摸鱼吗。”
“是明叔怕我逗留,想叫我拍下喜欢的东西早些拿到手早些离开回京城罢了。”
阿箬不解:“小姐何出此言?”
少女摇摇头没有回答。
临行那晚,江父江母不止嘱咐了她问好,还交代她若能来竞宝会,便将期间竞卖过的东西都一一记下来,回去告诉他们。
不过眼下看来,快到尾声,也没有什么可疑的。
突然底下传来一阵惊呼声。
有人嚷嚷:“这是什么?怎么最后一件珍宝瞧着倒像是个人?”
玉珠心一紧,望向台上,就见笼中一个奄奄一息的小男孩蜷缩在角落中,约莫只有十岁的样子。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戏台后的明叔脸上,却见他也一脸惊讶,满脸怒火的好像在那责问着谁。
但已经来不及了,台上负责解说的竹竿子已经对着那小男孩做起了介绍:“据寄拍人介绍,此物名为药童。”
居然把活生生的人当作商品来介绍售卖,玉珠看着那可怜的孩子,不知气得还是害怕,手腕都微微抖了起来。
上面的司仪接着道:“据说只要将它养在身边,能祛除一些体弱多病的症状。”
“哪有这样的好事?养个小孩就能病好,怕不是什么歪门斜道。”
底下人大多皱起了眉,但却仍有一些人想到什么,蠢蠢欲动起来。
“快开个价吧,别磨磨蹭蹭了!”
主持的司仪笑了下,做了手势:“起拍价,十两银子。”
小二楼都静了一瞬。
“若当真像你说的那样,怎么可能这么便宜,竹竿子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瞒着没说?”
“诸位这么心急,我哪有机会说?”司仪瘦高,讥笑了下,“这个药童很是虚弱,买回去可能活不了几日,即便活下来,也不会再有祛病的功效了,寄拍人不过想换点银子买酒喝。”
此话一出,顿时很多人放下了正欲竞价的手。
“一百两。”一楼某处响起一道清润的男声。
玉珠下意识的蹙眉看过去,却无法辨认出是谁发出的声音。
但分明已是个不会有人竞价的明局,但此人还是这样凭空加价许多,可见势在必得之心,想要做什么一目了然。
玉珠心中不由有些鄙夷,只觉得断不能让无辜的孩子再落入恶人之手。
“一百两。”
少女声线轻甜,引得不少人抬头往雅间张望,试图透过屏风窥见其容貌。
上首的司仪皱了下眉,以为她不知道竞价必须更高才行,正欲提醒,却听那少女又紧跟着落下两个字:“黄金。”
众人哗然,花一百两黄金只为买一个将死的药童,如此大手笔,就连笼中昏沉的男孩也于喧闹中抬起眼皮看了下玉珠所在的雅间。
梁杭也不例外。
少年身量极高,斜倚在楼堂中的砥柱上,低头思索着什么。
方才他听她与明德茂的对话,倒只像是个涉世未深的闺阁小姐,眼下,又毫不犹豫的掷百金。
是为了好玩,或者只是可怜,还是…有别的目的?
不管怎么样,一百两黄金恐怕得他掏空梁府才能竞拍得了。
司仪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竞价,便宣布了得主。
众人纷扰间散去,玉珠没再等小厮,自己下了楼到戏台,正听见明德茂在训斥负责收宝的人。
“什么东西都敢收?你不怕掉脑袋我怕!”
他一边激动的说着,脖子都气得通红,一转头见到了玉珠,顿时苦起个脸:“江小侄女,你说说这叫个什么事啊,怪我怪我,对下面的人管理不善啊!鎏玉阁出了这样的事儿要我怎么对江大哥交代。”
明德茂说着,竟挤出滴泪来,还一边要讲以前和江家家主江炳荣同生共死的事儿。
玉珠耐着性子听了会,才递了个台阶:“明叔叔你也不要太自责了,阿爹都已经把鎏玉阁全部交给您了,您管好他们,对自己有交代就好。”
“玉珠不懂经商,但也知道这样大的商铺管辖起来极难。”
她绞尽脑汁的宽慰两句,又急忙转开话题,指指那男孩,“我看他可爱,想着外祖总念着想抱小孩,就要下来了。”
明德茂不着痕迹的打量江玉珠几眼,又见她身后只跟着一个侍女,便道:“好,好,我派人送你。”
玉珠莞尔一笑,推拒:“多谢明叔叔好意,只是阿爹挂心我,早请了镖局护卫我左右,时候不早,玉珠就先走了。”
明德茂看着玉珠牵着小药童的背影,笑意不变:“好,记得帮我和大哥大嫂问声好。”
等拜别了外祖父,离开的马车行驶了好一段距离。
玉珠才敢掀开车帘往外左右探探,待看清马车周围数十个人高马大的镖局护卫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阿箬见状:“小姐,可是在担心明家主派人追过来?已经行出江州地界,应该安全了吧。”
“这我确实不再担心,只是,我总觉得,暗中有人在盯着我们。”玉珠抚着心口,不安的问,“阿箬,你一直都没有这种感觉么?”
阿箬仔细想了想,摇头。
“兴许真是我多虑了。”玉珠又看眼外面的护卫,稍宽下心来,又去给已经睡着的小男孩捻了捻毯子。
睡前玉珠问他叫什么,他怯怯的答:“安安。”
少女还想再问些什么,好帮他找找亲人,但见他实在害怕,又觉得还是循序渐进的好,就哄着他睡着了。
前面的路颠簸,阿箬把安安接过来抱在怀里,看他睡得沉,就问道:“小姐为何要将他带回府上养?”
玉珠点头:“他看着太羸弱,先带回府中请老神医看看。”
江州离京城不远。
玉珠一行人走得是官道,申时一刻便到了城门,守卫验了身份便放行了,没等马车缓缓驶入城内,忽然呼啸而来一阵风,微微吹开了车帘一角。
银鞍白马的少年一身窄袖戎装打马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文———
《少年游》
一夜荒唐。
纪苏有些苦恼。
他掏空全身的银两递给眼前懵懂看他的少女,又犹豫了一会,咬咬牙,心疼的扯下颈间玉佩放在她手心。
毁她清白实非他意,他把自己全身上下能抵钱的东西都给她了。
眼见着时遥呆呆的伸手接过,纪苏松口气。
他提剑想走,就听见一直未曾开口的少女,迟疑的唤他,“夫君?”
师父说过,若是一个男人把所有身家物件都送予她,那便是下聘。
而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夫君。
【武力值Max的傲娇温柔少年X独自闯荡江湖的天然呆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