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王府造反?”长玉心惊肉跳,失声道,“忠勇王郡主和京中世家的公子小姐如今都在宫中,忠勇王怎么会这个时候造反?”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陆嚣按着长玉的头,在一片混乱的喊杀声当中把她护在自己的身下,“别起身!”
长玉还没来得及回神,耳边就听见羽箭呼啸着划破空气,身后陆嚣一声闷哼。
长玉慌忙想抬眼过去瞧瞧他:“你怎么了!?”
“说了别动!”陆嚣的脸色僵硬,眉宇蹙紧,他咬了咬牙,手里的马鞭狠狠一挥。
马受了刺激,腾地扬起马蹄朝前疯狂地撞去。
“杀!杀!!薛氏不仁!薛氏一族的人都该死!!”
“昏君当死!薛氏当覆——!”
长玉伏在马背上,跟着陆嚣往前冲,只怔怔听着周身一片喊杀。
这样的场合之下,谁也管不了谁的生死。
她轻轻咬了咬嘴唇,迫使自己的尽量能够冷静下来。
张开眼睛望去,暴民们如同汹涌的洪水一样涌上来,他们一个个狰狞地伸着手,通红的眼睛里充斥着仇恨。
明昭帝确实该死,她想。
正当长玉出神的时候,身旁陆嚣抓紧了她的手。
她一怔,回眸过去。
陆嚣定定瞧着她,安慰道:“别害怕,陛下不会有事的,我先带你离开这儿。”
长玉牵强笑了一声:“我还好,不用担心。”
陆嚣瞧着她还算镇定,放心了一些,策马带着她冲出暴动。
这一刹那,不远处薛长敏正随着薛长忆登上由禁军保护的马车,预备着冲出骊县,一回头之间,却见到陆嚣护着长玉离开的背影。
她怔了片刻,方才赶紧上车,随着黄金台的禁军一同冲出骊县。
*
骊县的大门早已经被围堵,长玉随着陆嚣一路策马绕后城出了县城之内,往着骊山上的方向跑。
可整个骊县境内早已经是被埋伏好了的,天罗地网,一路上折返回去,身后追随的人仍旧不少。
一直到出了骊县后城的城门,往前有跑了一阵入骊山,身后追随的尾巴方才断绝了。
陆嚣一路上都没再说话,长玉也不敢回头。
骊山山脉极宽广,大大小小的庙宇零散遍布,二人进了骊山内,过了许久,长玉才敢回头。
陆嚣就坐在她的身后,那张隽秀的面容脸色不好,满脸汗和血混在一起,见她回头看他,才又装着没事人一样笑一笑,道:“别怕,已经出骊县了,这会儿身后应当没有跟着的尾巴,你可放心些。”
好不容易逃出骊县的暴乱当中,长玉一颗心也是悬着的,回眸瞧着陆嚣脸色与平常不大一样,便小声问了他一句:“我没事的,你不要紧吧?”
陆嚣的脸色僵白着,却还是扯着嘴角朝长玉一笑:“我能有什么事。”说着策马往前,道,“如今也不知骊县之处究竟还埋伏着多少人,总是现在还是先不要回去,我先找一处庙宇让你藏身,少时你在那儿等我,我再回骊县一趟与黄金台的禁卫军汇合,等底下安全了,再带着宫里的人过来接你。”
在骊县当中的时候,若是没有陆嚣,长玉想自己可能早就丧命在那些暴民的手里了,这个时候再跟着陆嚣,自己也是拖累别人,遂点头,道:“我知道了。”
陆嚣沉沉“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骊山之上,大小庙宇零星散落,往上行了一阵,便找到一处破旧的小小佛堂。
陆嚣先下了马,随后伸手扶长玉下来。
长玉握着陆嚣的手,扶着马鞍从马上慢慢的下来。
“小心。”陆嚣低低朝她道。
长玉下了马,抬眸之时,赫然瞧见陆嚣的肩后插着两支断箭,刹那一怔,抬手指着他肩膀:“你……”
陆嚣也是一愣,顺着长玉的目光瞅了一眼自己肩后的断箭,连忙回头来,撑着笑容朝她道:“无妨无妨,都是些小伤,你别担心!”
长玉想这应当是他出骊县的时候护着自己受的伤,一时之间有些无言以对,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梗着。
陆嚣以为长玉是见着这伤口害怕,连忙背身把伤口藏在她瞧不见的地方,笑道:“我先进去瞧瞧这个佛堂能不能待。”说着,转身往前先走。
长玉连忙跟在他身后往里走。
推开佛堂的门,才发现原来是个常年无人看管的,里头败落得很,不过倒也还算得上干净。
陆嚣有些为难地回头,朝着长玉道:“先在这个地方将就一会儿,骊山这一片庙宇虽多,可是散乱得很,也不知道能不能找更好的。这样,你先等我回来,若是骊山下不能与宫里的人汇合,到时候我再去给你找个更好的。”
长玉知道,陆嚣这是怕她在宫里金尊玉贵的久了,这样破败的地方待不下去。
瞧着陆嚣肩头上的两根断箭,长玉心底越发不是滋味。
陆嚣见她久久低着头不说话,以为她是害怕,于是想也没想的就把自己腰上挂着的刀取下来递到她手里,又从自己胸前的袋子里掏了一些吃的,一齐都放进她的手里,安慰道:“你别怕,我很快就回来,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哪儿也别去,知道吗?”
长玉垂眸,瞧着手里捧着的刀和一袋子吃的,才抬眸道:“我不嫌弃这儿,也不用找别的地方了。”她犹豫了一阵,“你就算要下去探听状况,也先把身上的伤口处理处理再走吧。”
陆嚣身上还穿着黄金台禁军的银甲,可是断箭之处还是能够瞧见汨汨的血从里头流出来。
陆嚣怔了怔,瞧着长玉一笑道:“不用,这伤口不深,这会儿时间紧迫,等我看了消息再包扎也无妨的。你在这里等我,哪儿也别去,知道么?”
长玉见他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了点头,“那……那你小心。”
陆嚣一笑:“放心放心。”说着转过身,朝着佛堂的门外走出去,顺手将门也带上。
就在陆嚣带上门的一瞬间,长玉握紧了手,慌忙叫了一声:“陆嚣!”
陆嚣关门的手一顿,抬眸不解瞧着她。
长玉微微犹豫了片刻,低头下来,纤长的睫羽搭落。
“陆嚣,谢谢你救我。”
陆嚣拉着门的手一怔,接着笑道:“不谢。”说着,将门掩上。
长玉站在佛堂当中,听着门外的马蹄声渐渐远了。
这个时候,一直藏在她胸口前的小狗崽才爬出来,哼哼唧唧地像是饿了一样。
长玉垂眸瞧着怀里的小狗,摸了摸它的头,抱着怀里陆嚣给的一堆东西,回身在佛堂里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着,等着陆嚣回来。
*
天色渐暗了下来。
黄金台禁军拼死相护当中,魏皇后一行队伍马不停蹄地便往盛京的方向赶,在中途的时候,忠勇王造反的消息才传了过来。
盛京城四面封城,根本就进不去,于是黄金台便护着明昭帝等在离盛京不远的乌县暂住。
至乌县之下,乌县官员前来迎接,在城中为薛氏皇族提供住处。
魏皇后等一干后宫女眷都受了极大的惊吓,到傍晚,薛长忆的旧疾在惊吓当中翻了病,一时之间魏皇后处手忙脚乱,各女眷也不敢歇息,都在魏皇后处候着随行太医诊治嫡帝姬。
太医替薛长忆诊了脉之后,开了几服药,才转身过来对着一直守在床前的魏皇后道:“皇后娘娘无需担忧,十一帝姬不过是太受惊吓,一时之间才翻了旧疾,如今臣已经开了几服药,一会儿着人煎了给帝姬服下,想来很快就会无碍的。”
魏皇后听到这话,一颗悬着的心方才放下来,连忙道:“那赶紧的派人下去煎药。”
竹姑听了吩咐,立马跟着下去煎药,一旁的兰姑担忧上前,搀扶着魏皇后很是担忧:“娘娘,今日骊县之下您也受惊了,也请太医瞧瞧吧。”
魏皇后摆了摆手:“本宫无妨。”说着回头,瞧着身后一众在身后跟了许久的妃嫔等,叹了口气道,“陛下那儿可还好?”
李贤妃上前欠了欠身,“陛下那儿无妨,如今有郑美人陪着。”
魏皇后拧眉:“郑美人陪着?”
一听魏皇后这话,妃嫔当中立马有人道:“今日若不是郑氏非拉着陛下下车,或许在骊县就不会闹出这样的事情了!皇后娘娘,这样的妖女怎还能留在陛下身边服侍!应当立即拖出去斩首才是!”
兰姑搀着魏皇后,叹了口气道:“听陛下那儿的人说了,陛下未曾怪罪郑美人,也是陛下要留着郑美人在身边伺候的。”
“闹出了这样的灾祸,陛下竟然还能宠着她!?”有妃嫔惊叫起来,“皇后娘娘,这样蛊惑圣心的人怎能还留在宫里!?”
魏皇后回眸,瞧了一眼还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薛长忆,方才回过头来,神色疲倦地摆了摆手,一笑道:“既然是陛下的意思,本宫也不能说什么,陛下想必自有打算。各位妹妹今日都受惊了,既然太医在这儿,还是先都让太医瞧瞧吧。”
“皇后娘娘……”李贤妃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魏皇后转脸瞧着李贤妃:“贤妃有何事?”
李贤妃沉着脸,道:“入乌县之后,妾身并未曾见到九帝姬的身影。”
魏皇后微讶:“不见九帝姬?这是怎么回事?叫人下去查了不曾?”
李贤妃道:“妾身不见九帝姬的时候便叫人下去查了,可是都说未曾见过九帝姬。”
魏皇后拧眉,瞧了一眼堂下众妃与帝姬:“可有人见过了九帝姬?”
“妾身有些担心,在骊县的时候,九帝姬的车马与咱们的离得远,会不会是暴民上前的时候,与队伍走散了。”李贤妃道,“皇后娘娘,妾身恳请您派人出乌县回骊县一趟,看看是不是路上匆忙,九帝姬因此走散了。”
薛长敏站在人群当中,想起最后见薛长玉的那一眼,想起陆嚣护着薛长玉离开的身影,心底里突然涌起一股子烦闷。她攥紧了手,上前一步朝着魏皇后道:“皇后娘娘,长敏在出骊县的时候,瞧见了九皇妹一眼。”
李贤妃立即抬眸去看薛长敏,冷声道:“八帝姬看见九帝姬了?”
魏皇后瞧着薛长敏:“长敏,你瞧见长玉去哪儿了?”
薛长敏抬眸,将心底的恨意压下去,柔声道:“长敏瞧见那些暴民将九皇妹拖走了。”
“八帝姬,你说什么!?九帝姬被那些暴民拖走了!?”李贤妃骤然拧眉,不可置信地上前一步抓着薛长敏的手。
薛长敏有些心虚,可抬眸瞧着面如寒霜的李贤妃,还是咬咬牙肯定道:“九皇妹就是被那些暴民拖走了,长敏那时候亲眼瞧见了,皇后娘娘,那些暴民如此凶残,其中又还混杂着叛军,九皇妹是帝女的打扮,他们是不会放过九皇妹的。这个时候,或许九皇妹都已经……”
李贤妃立即转身冲着魏皇后跪下,求道:“皇后娘娘,无论如何九帝姬是皇家血脉,妾身求您派人前去探查一番,看看不能不能找到九帝姬!而且当时场面混乱,或许是八帝姬看花了眼也不一定!说不准如今九帝姬正孤身在外!皇后娘娘,臣妾求您还是派人出去寻一寻九帝姬吧!”
薛长敏攥紧了手,淡声道:“贤妃娘娘,如今忠勇王造反,乌县封城,谁也不知道忠勇王丧心病狂还会做些什么。这个时候,乌县的城门决不可打开。虽说九皇妹是皇家血脉,可这个时候,最要紧的到底是父皇的安全,您为了九皇妹一人,置父皇的安危于不顾,这怎么可以?”
“八帝姬,九帝姬可是你的亲皇妹。”李贤妃冷眼看过去。
薛长敏被李贤妃的目光一扫,有些发憷,可却还是攥紧了手,转身冲着魏皇后拜下去,高声道:“是,九皇妹是长敏的亲妹,可是如今忠勇王造反,九皇妹的性命再重要,也及不上父皇的安危!还请皇后娘娘三思!”
“皇后娘娘!”李贤妃也跪下,朝着魏皇后伏跪下去。
魏皇后淡淡瞧着跪在跟前的两个人,半晌,瞧着薛长敏道:“贤妃,本宫知道你心疼九帝姬,只是这个时候,忠勇王这个反贼在外,乌县之外究竟还有多少他的人,咱们不得而知。八帝姬说地很对,这个时候,没有任何人的性命能比得上陛下更重要。”
李贤妃还想再争取:“皇后娘娘……!”
魏皇后却冷脸打断:“好了,贤妃,你就算疼爱九帝姬,也要分清楚场合。这件事情,八帝姬考虑得很对,你不要再说了,这个时候,好好忧心伺候着陛下才是。”说着朝薛长敏道:“好了,八帝姬你也是为了陛下思虑,今日也受了惊吓,别再跪在地上受凉了,起身吧。”
薛长敏伏跪在地上,听着魏皇后的话,微微勾了勾唇角。
她抬起头来时,瞧着魏皇后还是一脸的纯善端庄,只道:“这些都是长敏该为父皇和皇后娘娘思虑的。”
*
长玉在佛堂里等了陆嚣许久,可仍旧不见陆嚣回来。
此时已经是暮色四合了,山上的夜晚格外冷些,她一个人缩在佛堂佛像底下,紧紧抱着陆嚣给她的那把剑。
漆黑的佛堂当中藏着许多野猫和蝙蝠,暗处一双双幽绿的眼睛闪烁着,很是骇人。
长玉也不知道外头究竟是怎样了,也不知道陆嚣为什么去了这么久也不曾回来,惶恐难安。
可再如何惶恐难安,她也只能在这个小佛堂里等着,这个时候骊山之外正是野兽出没的时候,满山都是危机四伏,她根本也出不去。
扑啦啦的蝙蝠从跟前飞过,长玉心头上一惊,整个人往后又缩了缩。
外头传来狼叫的声音,在这山野之间,更显得幽森可怕。
一片黑暗当中,长玉听见紧闭的门口叩响了两声。
她赶紧抓紧了怀里的剑,将剑从剑鞘当中拔.出来。
“谁?”长玉警惕地问了一声。
“别怕,我。”
长玉一听,是陆嚣的声音,顿时放心下来。
她握剑的手刚松,就听见漆黑佛堂里,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道光亮从门外照进来。
陆嚣手里举着一根火把,面容在火光里一明一暗,他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朝着长玉笑了一声:“抱歉,遇上些事情,回来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等一下我,今天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