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找个人的资料。”李言诏收起拿着胸牌的手,另一只手顺势插进熨烫得无一丝褶皱的西装裤口袋中,抬首跟袁译吩咐道。
不看胸牌,他嘴角微勾起的笑已经消失,依旧是冰山模样,但要仔细看,就能发现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底隐隐有几分柔色。
一听老板要他查人,袁译便下意识以为是查关于生意方面的人。对头或是看好的合作伙伴?李言诏掌权多年,年少当家的缘故,他做事总是比别人多算几步,为人谨慎,要和没交过底细的人合作,总会叫身边的人先摸清对方的路数,以往一贯如此。
袁译站着,等上司开口。
坐到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李言诏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面,告诉他要查之人的细节,“叫祝及月,酒店的员工,把她的档案拿来就行,别让太多人知道。”
只听名字,袁译初步辨识出对方的性别,纵使心思已经百转千回,但他秉持自己的职业素养,面上仍无表情,利落道:“我马上去办。”
……
祝及月完成上司指派的临时任务后回到一楼,继续做自己该做的工作。
她一回去,同事就凑到面前八卦。
祝及月是暑假工,按照以前,酒店是不招兼职的,她运气好,碰上酒店客流量最多的一年,这才入了职。正因为如此,她在酒店只做些基础的事,偌大的酒店,她一个假期工在领导面前可以算个隐形人,今天却突然被上级叫走,她这几个相处得还行的同事都好奇得不行。
“领班叫你干什么?”
听到问题,祝及月只想起自己接过的玉杯触碰到她肌肤时的冰凉触感,心神一凛,“倒茶。”
“店里那么多员工,他怎么叫你一个刚入职的兼职生去?”同事疑惑皱眉。
“给谁倒茶?不会是今天来的那位李先生吧?”说起李先生,同事眼神里的光都锃亮了些。
同事的变化祝及月看在眼里,抿唇压住自己嘴角扬起的一抹弧度。看吧,不只是她一个人觉得那位李先生夺目。
即使没多接触,仅凭他们这寥寥几面,她便觉得像他那样的人,天生就有不费半点心思便能撩拨别人心弦的能力。
祝及月没回答,同事拉她衣袖,穷追不舍, “是不是嘛?”
“祝及月!”
想要回同事的话被打断,祝及月看过去,是领班在叫她。上了几天班,领班终于将她的名字记住。
不知道这次又是为什么事叫她,打量起领班的神情,确定对方脸上没有怒意,祝及月才微微放心,“怎么了,领班?”
“你今天早点下班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出一趟外勤?”
“外勤?”听清话后,祝及月有些茫然,之外更多的是疑惑,“我一个假期工,出什么外勤?”
“上面吩咐的,你照做就行。”领班说完,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总归对你不是什么坏事。”
这时的祝及月还年轻,心眼少,不知道面前这个长她一级的成年男上司说的话有多容易令别人误会。
也不知道往后多年,这样别有深意的话她听过不少,次次听,句句不在意,却又句句放在心上。如此多年,折磨自己,夜夜辗转难眠。
袁译动作很快,没花太多时间就将祝及月的入职档案调出打印好交给李言诏。
看完那份单薄的人事档案,李言诏深色瞳孔聚焦在写着祝及月年龄的那一栏。
十八岁。
见她第一面时他就觉得她多半还很年轻,少女的朝气和生机是掩饰不住的,从她面容和言语间迸发。但李言诏没想到她才十八岁,刚高中毕业,还未读大学,是张毫无墨笔的白纸。
思忖几秒,李言诏放下简历,交代袁译,“把她叫来。”
说完,李言诏低头看了眼手表,十二点半,正是员工用餐的时间,又补充道:“让她吃完饭再来。”
在下班前,祝及月终于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明天的工作任务。
吃饭时同事把自己从别人嘴里探听出的消息告诉她:“领班说让你去给李先生带路,他是外地人,要去茶园怕走错路。”
“你运气怎么这么好,给李先生带路,好处肯定少不了。”
就这么一天的光景,祝及月这个名字在酒店员工之中悄然传开,无非是羡慕她有好运气,倒不是羡慕她能端茶倒水,也不是羡慕她能为人带路,只羡慕她一点——已经在那位京华来的,还不知道是何身份的先生面前露过脸。
祝及月不知道别人的想法,她只是一个假期工,顶多做满两个月就会离开,没人会跟她说这些。
她垂着头,挑出菜里被炒糊的干辣椒,脸被挡住,看不清表情,便无法探知她的情绪如何,只知道她始终没出声。
突然同事在桌下用脚踢她,她抬头,浓眉微蹙,想叫同事别闹,但对方不理她,面容抽筋似的疯狂挑眉,示意她身后有人来了。
她转头去看,看见来人是李先生身边的那位助理。
发现祝及月后,袁译径直朝她走去。
“祝小姐,麻烦您吃完饭到顶楼办公室来一趟。”
袁译面无表情地传达完李言诏交代的任务,也不多留,转身离开,像个机器人。
应该是告诉她明天要出外勤的事,祝及月猜测这一趟的目的,收回眼神继续吃饭。
见祝及月还打算继续用餐,同事提醒道: “你怎么还吃啊,快别吃了,领导找你呢!”
“袁助理叫我吃完饭再去。”这样说的话,就是叫她不用着急吧?
“他叫你吃完饭你就真吃完饭再去?万一人家只是跟你客套呢?”
“这样吗?”祝及月看了一眼自己的餐盘,她今天食欲不强,没打多少菜,现在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便决定不吃了,“那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
祝及月进办公室见李言诏时,对方正靠着窗,西装外套被脱下挂在衣架。即使没穿西装,他身上的凛冽一分不少,白色衬衣外浅灰色马甲包裹住他腰腹,大概能看出他身材是极好的。
衬衫纽扣扣到最高端,一颗不落,维护主人的矜贵体面。
他将手机握在耳边,看样子是正在通话,宽大的手掌青筋明显,和筋骨交错,欲感十足。
“先生,祝小姐来了。”袁译没有让祝及月在一旁傻站着,而是在她走到办公桌前,离他不远的距离时出声提醒李言诏。
男人闻声回头,抬手微扬两下,袁译便离开办公室。
“我叫袁译去接你,我话先说在前面,这儿地方小,什么都没有。”
“祝及月。”挂了电话,李言诏迈步走回座位,收起手机放到桌上,抬手理完袖口后看向祝及月,轻声叫她名字。
“嗯。”祝及月不知道自己的眼神该落在什么位置,也不知道面前这个压迫感十足的男人叫她名字是什么意思。
看出女生的紧张和不知所措,李言诏勾唇一笑,没再问她,而是按铃叫袁译进来。
“开车去宁城机场接一下小萦。”
等袁译离开,李言诏才又继续跟面前站着的女生说话。
“是本地人?”
“对,从小在这里长大。”
“知道茶园怎么走吗?”
“知道。”之前她去过,那路很绕,但她能记住。
“想不想出外勤?”李言诏一双丹凤眼看着女生,想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出外勤是去给您带路吗?”想起同事跟她说的话,祝及月问出声。
“对,你要是不愿意可以拒绝。”怕祝及月胆小不敢拒绝从而作出违心决定,李言诏好脾气道:“拒接也没事。”
听见李言诏话里的拒绝两字,祝及月心头一刺,生怕自己回答慢了对方后悔,“我愿意。”
“行。”女生回答得如此爽快,李言诏倒是没想到。凭借他看她问路时和倒茶时的反应,他以为她会是一个胆小谨慎的姑娘,莫名被安排出外勤这样的事,她拒绝也在常理,结果却欣然接受了。
李言诏轻笑,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挺有决断。
“还是原来的上班时间,从酒店出发。”
“好。”
“那就麻烦姑娘再帮我指一次路。”李言诏说得轻快。
祝及月反复品味这话,后知后觉对方也认出了她。
两人一来一回地聊着,祝及月从最开始的紧张逐渐变得放松,但再放松,也没敢正大光明地抬头看面前的男人一眼。
仿佛害怕对方会灼伤她似的,说话时一双眼睛总往别处瞟。
以至于祝及月没发现,整个聊天中,李言诏一直是站着的。
要离开时,祝及月被李言诏出声叫住。
他看着桌面上摆放着的那枚胸牌,又去看站着未动的女生。
拿起它又把它放下,最后什么也没说,只让她离开。
当晚,祝及月下班换衣服时发现自己的胸牌不知何时已经被她弄丢了。
“重新办一个吧。”同事建议道。
“五十块钱呢。”她入账为零,颇有些舍不得。
胸牌到底掉在哪里了?
祝及月把折好的衣服放进柜子里,一边回想今天去过的地方。
想到什么,突然愣住。
难道掉在李先生的办公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