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干净碗筷和锅铲,夏幽幽用面纸擦了擦手,来到客厅。
沙发柔软,将她包裹,她枕着自己的手。楼下大妈们停止了唠叨,四周一片静寂,她仿佛可以听到血液从手腕流过的声音。
那是她还在人世的证明。她时常想,她是不是已经死了,落入了死者的世界,只是因为她看不见,所以没有察觉。
如果真是那样,该有多好。
窗外传来一道喇叭声,小区的大门就在前面那栋楼的前面,经常有车通过,以前她讨厌这一点,现在无所谓了。
有时候,楼下响起人声或是车声,她会停下手里的事情,仔细听一听,然后用以往的经验,在脑海中想象发出那声音的场景。
她突然响起心理医生的话,一声让她尽量不要去想过去的事情,所以她总是戴着耳机,听一些音乐,或是听一些小说。
耳机就在茶几上,而手机在房间里,她不想起身。耳机是奶奶给她买的,爸爸两年前买给她的是有线耳机,奶奶见三楼的一个大学生戴着没有线的,很方便,于是给她买了新的蓝牙耳机。
爸爸买的耳机放在床头柜里,她偶尔会拿出来听一听。
又在想之前的事情了。夏幽幽努力转移注意力,她想早上的怪事。
在她蹲下身,去捡手机的时候,她感觉脑袋上吹过一阵风。突兀的,微弱的一阵风,不像是从窗户吹来,反而像是有人经过时,身子刮起的风。
她想,如果她的感觉是真的,就是有一个人趁着她蹲着,从她的头顶跨过去了吗?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大概是她的错觉。
真的是错觉吗?她有些迟疑。
最近,她感觉家里似乎多了一个人。
她偶尔会听到地板、墙壁和家具发出声音,那是脚踩过地板,衣服擦过墙壁家具的声音,声音微弱,可她听得清楚。那些声音都出现在早上。
一开始,她没有注意这些,是她的直觉先告诉她,家里有些不对。大概是她的潜意识察觉到了屋里多了一个人而上升的温度,或是那人行动产生的风。
可是,如果家里真的多了一个人,那个人为什么待在这里?
如果是小偷,家里应该少了东西,如果是色狼,应该对她动手。可家里没有少东西,也没有人对她动手。
除了这两个,还有什么理由,让别人潜入她的家里呢?
是爸爸、妈妈、还有奶奶的幽灵吗?
果然是错觉吧。
地板、墙壁和家具因为年代长了,遭遇热胀冷缩,所以发出了声音,之前也有这样莫名其妙的异响,三年前刚开始看不见,她吓了好一大跳,妈妈和爸爸以为是虫子,调查了好久,得出这样的结论。
从脑袋下抽出手,她抱住膝盖,缩在沙发的角落。
她有些想念奶奶,奶奶三个多月前突然不舒服,回到了乡下,四十多天没有音讯。等她再收到奶奶的消息,是姑姑打电话让她参加奶奶的葬礼。
那消息太突然,小姨带着她回到乡下,踏入老家,她还没有任何的实感。
她看不到奶奶的遗体,看不到灵堂和灵柩,只能听到和尚低沉的念经声,还有亲戚们一点儿谈不上悲伤的聊天。
奶奶真的死了吗?
送奶奶最后一程的姑姑,还有奶奶、爷爷的几个姐姐,说着奶奶临死前的模样,她尽力想象,脑海中却只能浮现出奶奶睡着的样子。
记不得是哪个亲戚,要看看奶奶的遗体,几个人打开了灵柩。
她凑到灵柩前,往她认为的,灵柩所在的方向看。姑姑笑她,说她看错了方向,按着她的肩膀,让她站在正确的位置。
然而她什么也看不见,眼前是一片黑雾。
“我可以吗?”她这么问。
姑姑和周围的亲戚沉默了,他们合上了灵柩,没有让她伸手。
时至今日,想到这个场景,她的眼泪都止不住,他们肆意看,肆意讨论奶奶的遗体,却不让她碰奶奶一下。
听到灵柩合上的声音,她委屈的大哭,姑姑把她拉到房间里,告诉她奶奶这一个多月一直记挂她。姑姑问她,愿不愿意过继,姑姑和姑父会养她,但是她爸妈的房子要卖掉。
她拒绝了姑姑,发了很大的脾气。姑姑不让她碰奶奶,还要卖掉她爸爸妈妈的房子,她当时感觉姑姑就是世界上最坏的人。
她回到这里,开始一个人生活。
爸爸妈妈训练过她一个人生活的能力,但看不见的生活处处都是阻碍,好在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
她穿上拖鞋,走到卧室,她的脚踢到了床头柜。蹲下身,她摸到台历。
拿起台历旁的笔,她触到六月十五日的日期格子,在上面画了一个斜杠。
放下笔,她找到手机,回到客厅,戴上耳机。
……
秋晟回到卧室,他打量床头柜上的台历。
少女居然一到中午就划去今天的日期,虽然他没干过这种事,但小时候撕日历,一般是早上起来撕掉昨天,中午既不是一天的结束,也不是一天的开始。
走出卧室门,他看沙发上的少女,想,少女听的是什么音乐?她刚刚流下眼泪,是什么原因?
去找找少女的名字吧。
客厅里的电视柜有四个大抽屉,里面没有少女的身份证和写着名字的收据之类的东西,主卧有两个床头柜和一个小电视柜,那里同样没有,他意外发现了少女的全家福。
照片上少女还小,大概十二三岁,她穿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左手挽着母亲,右手挽着父亲,身子前倾,看着镜头露出大大的笑脸,那灿烂的笑容,仿佛是快乐与幸福溢了出来。
秋晟想到几天前见到的少女的笑,与照片上的笑容比起来,那张笑脸显得有些忧愁。
他掏出手机,拍下这张相片,又快步走到门外,走到少女的面前,拍下少女现在的样子。
看着少女缩在沙发上的相片,秋晟惊觉,他在做什么?为什么他要拍下少女的模样?
他离开了少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