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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续办完,顾子路仍在昏迷,医生说他就是左臂被椅子砸伤的那下比较严重,康复后也不会留下后遗症。
两人走出病房,陈暻把黄婉宁拉到了医院走廊边坐下,详细询问了情况。
顾叔接手酒吧的时间早,当时的手续和现在大不一样,补办的时间却被他大咧咧地给忘了,但他寻思也现有的证件也能证明归属权,就没太放在心上。
谁知道最近忽然来了一伙人说要将酒吧回收,还给出一沓文件证明附近的整块区域早就划分给在了天盛地产的名下。
他们手上的证据不足,只能想办法迂回商量,哪知道对方越来越得寸进尺,还时不时找人来酒吧里面闹事,顾子路的脾气本来就冲,就直接上去和人打了起来。
“报警了吗?”
“嗯,人还在派出所关着,赵曜先去做笔录了。”
“我等会我们也一起去看看吧。”
陈暻拍拍她的肩膀宽慰,感觉自己头都大了一圈:怎么最近所有事都冲着自己和身边的人来。
“姐,你也别太担心了。”
黄婉宁轻轻握住她的手,两人心意互晓,各自坐在台阶上平复心情。
没一会,杨叔带着几张报告单走了过来,和她们基本核对了一下顾子路的现状,确定没什么大问题了,顾叔叫了几个保镖留在医院等他苏醒,让陈暻和黄婉宁先去警局处理。
黄婉宁因为上次的事情还对杨叔有些犯怵:“姐,交给他真的可以吗……”
陈暻和她介绍起:“这是杨叔,你不用怕他,他人其实很好的。”
杨叔也配合地对她温和一笑:“夫人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顾先生的。”
陈暻对她赞同地点头,黄婉宁放下心来,和她去路边等车。
黄婉宁知道陈暻现在已经是今非昔比了,不用太大惊小怪的。但当她看见三四个保镖从两辆黑色的SUV走下来接应她们时,嘴巴还是没忍住惊讶张大。
“小暻姐,你们这也太高调了,你老公家到底还有多少辆车……”
她在车里摸着真皮座椅,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这也太高调了。”
“杨叔他……应该没觉得高调。”
说来惭愧,陈暻也没怎么关注过纪明阳的家底到底有多少,但按照过去陈家辉煌的时候来算,这确实算不上什么。
没准杨叔考虑到是在医院,已经尽量按照低调的标准去安排了。
很快就到了警局,陈暻见到那几个惹事的混混时,他们脸上的表情还各个嚣张,坐在审讯室外等待的赵曜拳头紧握,脸上满是不甘。
“赵曜!”
陈暻急匆匆走来,赵曜双眸微张,表情舒展开了些许:“你怎么来了?”
“我打的电话,多亏小暻姐叫了人过来,我们才能这么快赶过来。”
黄婉宁在身后跟了上来:“现在怎么样了?”
赵曜叹了声气:“要看子路的伤情怎么样,而是确实是子路先动的手,应该……不会太严重。”
“明明是他们先骂了顾叔,子路才动手的!”
黄婉宁急得声音往上升了几个度,陈暻按住她的手提醒:“在警局,冷静些。”
黄婉宁白净的脸被憋得通红,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耷拉,挫败至极地闭上了嘴。
警察带黄婉宁接着去做笔录,陈暻和赵曜在外面坐着等她,陈暻却越想越不对劲:“天盛地产,怎么会突然收购我们那的酒吧。”
“说是打算要将我们这改造成商业街,开出的价格不低,周围只剩我们酒吧没同意了。”
赵曜瞥了一眼不远处几个坐姿不雅的混混:“那些人看起来没什么关系,但其实都是收了钱,派来给我们下马威的。”
陈暻还是觉得不对,他们那是郊区,地理位置说不上好,最近上面也没开发项目的消息,说改造成避暑山庄或是度假村都还能理解,要说改成商业街,摆明了赔钱的生意……
况且顾叔证件的问题早在好几年前就有了,一般也不会有人像这样上纲上线地追究,偏偏在顾叔走了后的结点,这些人就像什么都知道一样,摆出做好的证据突然出现。
她还想问些什么,转头看见,赵曜的耳朵边有道不小的划痕还在汩汩冒着血,淌到脖颈处的血都已经凝住了。
她指着自己的脖子向他示意:“你……”
“什么?”
赵曜不解地伸手摸去,手指猝不及防地碰到了伤口,“嘶”得一声疼得五官都拧在了一起。
她没忍住失笑,从包里翻出几张方正的医用绷带:“坐好,我帮你先贴一个。”
陈暻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会随时带些急用的医疗用品,没怎么给自己用上,倒经常给别人帮上忙。
“哦……”
赵曜闻言,缓缓坐直了身,感觉到陈暻的手指隔着绷带接触到自己耳后的皮肤时,身体没忍住抖了抖。
“疼也先忍一下,等会你也去医院看看有没有伤到。”
陈暻左右比划着合适的位置,以为是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
赵曜清了清嗓子:“你别看我这样,他们那些人也伤了好几个,当时他们来了不少人,不只是你这会看到的这几个人,子路冲上去的时候,我就趁乱把他们往监控外的地方引,趁机给了他们几个闷棍!”
“子路是小孩,你们也都是小孩?不拦着他还陪他闹?他现在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呢。”
陈暻贴好绷带,报复性地轻拍了下那处伤口,赵曜立刻露出一副疼得不行的样子:“要死了要死了……”
陈暻被逗得笑了声,但那副愁苦的表情怎么也掩饰不了。
“酒吧里男的太多,还都是容易情绪化的,还是要有个女人管着大局,才能收拾着点。”
赵曜试探性地看向陈暻一眼,假装低头玩着自己的手:“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
“他对你好吗?”
给吃给住给名分,什么都是最好的。陈暻嘴角微僵,轻轻点头:“好。”
赵曜踌躇着问出那句话:“就没想过回来吗?”
“婉宁也是女孩,你们多听听她的。”
“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子路扑上去的时候,她比我们这群男人冲得还快。”
陈暻忍俊不禁,但给不出他想要的答案。
本来之前的事就给酒吧带来了不小的负面影响,今天直播的时候孩意外露出了脸,现在网上的事态都不知道已经发酵成什么样子了。
她心底一沉,阴霾难散,包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杨叔发来消息,说纪明阳突然有急事要回家,让她先回家里等着。
陈暻看到“纪明阳”三个字都能被吓得心跳直突,连忙起身:“我现在有急事要先回去一趟了,有事随时电话跟我联系。”
赵曜跟着:“我送送你吧。”
“不用,我外面有司机。”
陈暻想起上次,脸一热,下意识解释了句:“这次是真的司机。”
赵曜也猜了出来,那天夜里那个穿着气质不凡的“司机”,大概就是陈暻现在的丈夫。
他还是执意将她送到路边去。
就在此时,刚刚还坐在走廊边的一个混混忽然起身朝她走来,赵曜连忙挡在她前面。
那人却忽然坏笑一声,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陈暻:“陈小姐,幸会幸会。”
陈暻一愣,但怎么也不记得自己认识面前的这个人。
“快回去吧,别在这待着。”
赵曜低声提醒,陈暻反应过来,转身走进路边的SUV里。
上了车的陈暻没有放松多少,比起眼下发生的种种,还是要和纪明阳单独聊天这件事更让她焦虑。
但知道是纪明阳指名道姓地让她来,她也只能一刻不怠慢地往家里赶。
一二楼都没什么声响,那不用想,纪明阳一定在三楼的书房里。
她小心翼翼推开门,纪明阳果然正坐在书桌前,沉着脸面对着一台电脑,手上还握着一台平板。
见到她来了后,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却随手将平板推过去:“自己看看。”
陈暻不安地踱到桌前,今天的纪明阳似乎比平时还是冷上好几分。
在拿起平板的那一刻,她感觉喉咙瞬间像被什么堵住般。
一篇标注“爆”的报道上挂上了她的名字:纪华集团新婚夫人陈暻被曝是抄袭作曲博主左耳。
纪明阳静静观察着她的表情,抬了抬手指:“别光看那一篇,退出去看看热点。”
她手指微颤着点出去,才看见热搜上已经挂满了和她有关的词条:景明,左耳、曜日、纪华集团,甚至连纪明阳的名字也出现在其中。
陈暻之前只想着这些事可能会让自己身败名裂人人喊打,但忘了她现在是纪明阳的妻子,她的一举一动也是和纪明阳紧密相关的。
商圈里但凡出现丁点的丑闻没被及时压下去,都会被人当做把柄一样抓住,对纪明阳、对纪华集团来说,都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意识到自己捅了个大篓子,那么纪明阳这次大概是来兴师问罪的,陈暻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好:“对不起……”
“对不起?”
纪明阳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冷笑一声:“陈暻,我记得我们结婚的第一天我就告诉过你,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安分守己,你直播也好,开酒吧也好,我都不参与。你倒冷不丁想到直播露脸,还透出了杨叔的声音,是担心他们查不到吗?”
“不是,我当时我以为……”
“以为什么?”
陈暻回想当时的心境,是以为那是纪明阳,才害怕慌乱得忘记关掉直播的。
她不敢说。
纪明阳盯着沉默的人,似乎心里已经有了定数:“那抄袭是怎么回事,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瞒着我的。”
陈暻紧紧握着手里的平板,像是做错事的学生一般,只能一五一十地将“罪状”说出。
她说着过去的事情,说起顾叔、说到酒吧、说到那个失踪不见的经纪人,感觉短短的十几分钟,像是走完了她这坎坷的五年般漫长。
“然后呢?刘辉也没找到,酒吧的人也蒙在鼓里,你大义凌然背下所有骂名,让那个抄袭你的人拿着钱美滋滋地逍遥法外?”
纪明阳的语气仍然冰冷,语气里多了几分愤怒和不屑。
纪明阳的话真是一阵见血地扎到她的痛处,她原以为可以不影响任何人地离开,再找个无人的地方独自将乱麻一样的生活一点点慢慢捋顺,但事实上每个人都因为她的事情闹得鸡犬不宁。
“我没有证据起诉,现在在等江蕊……”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逐渐没有了底气,纪明阳不出所料地露出一副对她失望至极的表情,往椅背后闭着眼靠了半晌,忽然起身走到她身边,操控着她手上的平板划到她那个叫“左耳”的账号的主页。
“来,看,自己看,一条条地往下看。”
他修长的手指在各种骂声划过,一字一眼钻进她的眼睛。
有对她的照片言论肆意取笑评论,有在知道她“纪夫人”的身份后造出条条不雅的颜色谣传,有酒吧众人的合照、她清晨在初醒不加打理角度扭曲的丑照。
甚至有人扒出了顾叔的遗像肆意诋毁。
“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想要窝囊到什么时候。”
纪明阳的话像是盆冷刺的冰水一样倒在她的脸上,让她的眼底鼻尖都生疼。
她指尖颤抖地往下划着,感觉快喘不上气:“我没有办法……”
“哪怕发条声明证明自己,说自己没有做过,哪怕找别人帮忙呢?你以为你陈暻有多大能耐?事情都已经发生快一个多月了,你看看自己一个人解决了吗?”
陈暻喉咙堵得难受,咳了一声清嗓,看着那一条条逐渐模糊的字眼,仍然找不到其他回话:“我没有办法……”
空气忽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
纪明阳意外地没有继续指责,她只听见身后的他像是从鼻腔里长长地泄出了一口气。
手上的平板忽然被抢走,随意地丢去了一旁。
下一秒,她猝不及防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纪明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前,将她僵住的手、身体和脸全部融进怀抱,她在他的怀中乱了心跳,不明所以。
片刻后,她感觉到纪明阳的怀抱松开了些许,随后他的拇指忽然在她的眼底抹了抹,伴着一声无奈的长叹:“你别……”
他欲言又止,半弯下身和她对视,眉心仍旧紧皱着,刻意温柔下来的声线听起来有些别扭:“你不是不是还有我吗?”
陈暻没回过神,脸却慢慢被他的双手捧起。
“把眼泪收起来,什么时候不哭了,我就什么时候答应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