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得手

梁品听着温府外院人声嘈嘈,秦留芳的院子里却分外安静,他的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宋秉书的失踪恐怕不是意外,是不是郑崇见秦留芳那边已经下不了手,就冒险选了宋秉书想把温惠引开?

他带着这个念头在温府里穿梭,碰见的人都带着匆忙神色,他拉住一个护院模样的人,假装问怎么了。那人看清他的面容后,有些不耐烦烦地推开他,撂下一句“宋先生不见了”便走了。

走了一路,可似乎没有人把注意放到他身上。

于是他故意往温恵的院子靠近,果然瞧见往日时常有人进出的地方现下空无一人。他也不故意躲藏,反而放高了声音,喊着“温姑娘”进去了。

就算天旱,温府上下的花草仍被打理的很好,温恵院子里一丛月见草郁郁葱葱地倚在墙上,点点白花隐藏其间,散发出清雅的幽香,梁品衣衫一扫,快开败了的就星星点点了落到地上。里边儿草木布置得错落别致,梁品却没有欣赏的心思,见四下没人,径直进了温恵的房间。

这是梁品第一次进姑娘的卧房,没进来的时候他以为温惠的房间该是珍珠为帘玉为床,可进来了才发现其与宋秉书房里的格局布置差不了多少,只是多了些姑娘家喜欢的摆件和小玩意儿,内间的桌子上还摆了只小瓷狗,像极了外院那只大黄。

梁品快速扫了几眼,锁定了几处可能藏着账本的地方,然后便轻巧而快速地翻动着,尽量物归原处,不留下痕迹。可桌面、抽屉、甚至床头等地方他都仔仔细细看了,一无所获。

梁品又将视线转到北边墙上那一排楠木柜子,他打开柜门,里面放的是温惠的衣衫。夏衫放在了最靠外处,依次是春秋穿的衣裳和冬装,上上下下没有看到一个像藏账本的地方。

他怕温惠专门放置在了堆叠的衣服里面给遮挡住了,无奈之下只能伸手去摸索,时间紧迫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女子的衣料轻柔,温家做丝绸生意,温恵用的自然是顶好的料子,摸起来与梁品平日所用的大为不同,他放轻了力道,生怕手一重把料子挂出了丝。他在衣柜里挨次探着,也不好意思探头去看,怕见着女子贴身之物。

他今日之举实在算不得君子行径,可大义在前,他只能先得罪温惠了,以后若有机会,再给她赔个不是,但是估计到那时温惠只怕见也不想再见自己了。

梁品一路搜寻,凭触觉找着里面是否藏着盒子、书本等硬物,可是仍旧没有什么收获。

梁品一边找,一边还要留意外面是否有动静,不一会儿已是满头大汗,不由感慨这贼还真不好当。温恵的房间他差不多翻遍了,账本所在之处还是没有被他找出来,这种东西温恵应当是不离左右的,可究竟还能在哪里呢?如果今晚找不到,他怕是没机会再找了。

他站在屋子中央,环视着整个房间,寻着蛛丝马迹,忽然看见温恵床脚有一块地方磨得比其他地方亮一些,这个地方等闲是不会用得着的。于是他跪下身子,伸手去摸,果然这床底下有乾坤。

温恵床下居然放了个架子,架子上座着一个木盒,一掂量,居然还有些重量。梁品把它拖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放得正是账本。

面上放的是最近的,梁品按着日子找到了今年春天到去年冬天的,打开一看,温家果然在那段时间在江南各地收买了大量的粮食。这些粮食,都快赶上一个县一年的税赋了。

由于梁品不清楚温家究竟都有哪些生意,又专门找了前一年同时间的,一比就看出温家这粮食生意来得太过蹊跷。温家主营不是粮食,买卖的上下渠道不是一年就能打通的,若没什么打算,怎么会一时间买进这么多粮食呢?不得不令人怀疑温家买通秦留芳,提前得知消息收米收粮,等的就是今年歉收,乘机捞上一笔。

梁品没时间去细想,找了几页买粮数最多的账页撕了下来,他明日就走,等温恵发现也来不及了,有什么话就让她留给钦差说吧。

他把账本及盒子归为原处,小心地从温恵房间里退出。可他还没走出院子,前面就闪过一个婆子的身影,他本能地想闪身进草丛里躲藏,可转念一想如此行动定然会引人怀疑,于是只顿身了一下,便直直向婆子那一方走去了。

“哎,你是干什么的?来二姑娘院子做什么?”

梁品转身先是行了一礼,继而答道:“我是来找温姑娘的,我见外边有些吵嚷,出去大伙儿神色都不太对,嬷嬷可知发生了何事?”

那婆子本来有些戒备,可见这郎君生得仪表堂堂,说话也温和有礼,就想起了宋秉书好像邀了一个书生进府暂住,与她家姑娘似乎也走得挺近,于是放松下来,回着:“你可是那什么云郎君?”见人点头,于是又说:“宋先生这么晚了还没回来,二姑娘着急,就出去找了,这会儿不在府上。”

“原来如此,那我去外院看看。”

就这样,梁品顺利地出了温恵的院子。他一路疾走,装作着急的样子,出了温府大门,然后朝南走,打算去找找温惠,他也想看看宋秉书究竟如何了。虽说就现有的证据来看,温家行商算不上仁义,可是宋秉书并未参与其中,而且这个人还是有几分风骨,梁品也不想让无辜之人受到牵连。

这段时间天热,吴州城里宵禁时辰也往后推了,这个时候还是有一些人三三两两坐在河边路口摇着扇子纳凉,看着有人拿着火把灯笼似乎在找什么人,有好奇心重的就跟在后面,没动的也伸长了脖子朝那个方向看着。反正也是坐着无事,正好可以听些热闹消遣消遣。

吴州城里谁不知道温家,宋秉书失踪的消息不一会儿就在外边儿传开了。

梁品沿路稍稍一打听,就问出了温惠的方位,还没走到路人所指的地方,就看见邹林背着一个人迎面而来,温惠并着秦留芳跟在后面。他走近一看,背上那人不是宋秉书还能有谁。

“温姑娘,宋先生怎么样了?”

可温惠还没回答,邹林背上那人却开口了。

“我无碍,只是有些中暑了,不留神在路边昏过去了,现在没事了,林子你把我放下去吧,我自己能走。”

宋秉书口齿清晰,只是说话有些有气无力。

“不知道在那黑咕隆咚的地方躺了多久,还说没事!中暑可是会死人的,咱们还得走快些回去让大夫看看,我已经让人回去驾马车过来了,一会儿就该到了,爹您别在这上边儿逞强。”

温惠的语气算不上客气,不像是在和长辈在说话,可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今天真真是急狠了。

宋秉书不占理,他手脚确实有些无力,再加之他也拗不过自己这个姑娘,只能任着邹林把自己背着。

温恵跟着邹林的步子快步走着,没有要搭理任何人的意思,梁品不好再开口说些什么,慢慢落在了后边,跟秦留芳前后走着。

“在哪里找着宋先生的?”

“太平桥附近,南边。”秦留芳可以强调了“南边”两个字,生怕身旁那人没有意会到。

梁品自然是听出来了,可他更关心其他的。

“宋先生去那里干什么?这个地方离温府还有些距离,跟学堂也不是一个方向。”

“宋先生说他今晚来这里跟老友小聚了一下,可能本来就有些中暑,又吃了几杯酒,出来没走几步就晕了。那条巷子没灯火,天黑了来往的人也不好注意到。”

梁品点了点头,这样一说也能解释得通,若不是郑崇更好,就算是他做的手脚听起来也没落下什么把柄。

“南边,秦道长算挺准啊。”

“那是那是,云兄瞧见了吧,我可不是打着道士的名头唬人的。”

梁品看着秦留芳不着五六的模样只敷衍地笑了笑,吴州城就这么大,巧合也有可能。

到了温府早有大夫等在屋子里了,摸了宋秉书的脉象,是暑热之症没错,不过症状不重,人没有大碍。温恵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等人伺候宋秉书吃药睡下,又嘱咐邹林在宋秉书的屋子里多放了一盆冰,才回了自己的院子歇下。

一番折腾后,子时的温府显得分外安静,也就衬得夏虫的鸣叫更为响亮,梁品盘点好自己要带的东西,吹灭了蜡烛,伴着虫鸣躺下了,心绪也如虫声般翻涌。

若一切顺利,他明天就能离开吴州了。

第二天,温恵早早地带上红菱和邹林出府了,她今天要去会会田松茂。

听说田老太爷带着大房二房去了灵山避暑,只留下个长孙看家,温恵进了田府,果然觉得比上次她来冷清不少。

“温姑娘先坐着,我去请我们家小郎君。”

小厮模样的人说完便走了,又来了一个婢女上了茶,退去之后整个花厅都见不着一个田家人。温恵走了一路也是渴了,抬手想端起茶盅喝口茶水,可才一碰上,烫得她马上撒了手。

田家这茶居然是用沸水泡的。

有客来了是该用沸水泡茶,这样出的茶汤才新鲜。可盛夏时节水本身凉得慢,客人刚到又需一杯茶水解渴,稍微大点的人家都会备上些凉茶,给客人上一热一凉两杯茶。若是普通人家也就不讲究这些,可田家做这么大生意,不该是这么待客的,这分明是在给她温恵脸色啊。

红菱瞧着温恵的动作,又见她脸上出现了几分冷色,随即摸了摸那茶杯,忿忿说:

“这怎么上的是一杯沸水?田家的人干什么吃的!姑娘等等,我回马车上去取。”

红菱拿了从马车上取下来的茶水,把田家的茶盏推远了。

田家下人走了之后便久久没再出现,温恵眼看着太阳晒过了门槛,再坐不住了。手一拍桌案,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撒了出来。

“田家的人呢!你们家郎君是在梳妆还是裁衣?这么久了都看不到个人影儿?”

温恵这一闹,方才那个小厮才陪着笑脸从门外闪了进来。

“温姑娘,您消消气,坐下坐下。实不相瞒,您来的时候我们家小郎君还没起身呢,这洗漱花了些时辰,没有怠慢您的意思。”

“没起身?你们田家别用糊弄州府的那一套来糊弄我,谁不知道田松茂从小给田老爷子晨昏定省一日不落,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他还没起身?你觉得我信吗?他不来是吧,那我进去找他。”

温恵说着就要往里间走,反正田家长辈都不在,她也不怕冲撞了谁。

那小厮见她作势就要往里走,又不敢伸手去拦,只能出言相劝。

“温姑娘,您歇歇,我去帮您叫,哪能劳烦您亲自去呢!”

温恵当然不会听,径直往里闯,她倒要看看田松茂端的是个什么派头!

她带着气,又攒着劲儿,只想着往里走,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人迎面而来,等她意识到后却来不及收住劲儿,两个人猝不及防撞了个满怀。来人也没留神,避闪不及差点儿往后仰倒过去,踉跄了几步才重新站稳。

这一撞可撞得不轻,温惠捂着鼻子站定,她心里本就有气,正想发作,一看来的人正是田松茂,又想起今日来田家的目的,生生把冒上来的火给压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梁要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