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吃亏

“多谢云郎君这么热还陪我出来跑一趟。”

温惠在马车上道着谢,若没有这个人,这些事情她一个人也可以完成,虽说她这次带上他为的是试探,但是抛开旁的不论,这个人让她莫名有些心安。

“出来这么大半天确实挺累的,温姑娘打算怎么谢我呢?”

梁品说着还有些应景地把背靠在了马车上,装成疲惫的样子,并不矫情,反而带着几分慵懒和自在。

温惠失笑,也不扭捏,大方反问道:“云郎君想让我怎么谢?”

梁品假装为难,答:“嗯……这可就难办了,温姑娘欠了我的人情,我该问她要点儿什么呢?”

“时间还长,你慢慢想,这里离秦留芳的铺子挺近的,我去看看他。你就在马车上坐着,孙叔会带你回温府的。”

温惠说着马车就停了下来,梁品掀开帘子一看,吴州河就在旁边,离他和郑崇约着见面的大榕树不远,于是说:“太阳快落山了,外面也不像中午的时候那么热了,我就沿着河走到温府去吧,也好好看看这吴州城。”

温惠听见这话,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二人都在这个地方下了马车,又走了一段路才分别。

这边郑崇在榕树下等了梁品一下午,不知他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正准备找点吃食然后去温家那边打探打探。刚走了没多久就看见梁品从一驾甚为豪华马车的上下来,一时间有些艳羡,怎么都是被派遣出来的,自己吃的住的就赶不上好的呢。

正想着什么时候也能蹭上一趟,接下来他看到的一幕差点惊得他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们家梁大人,居然扶着温家姑娘从马车里出来了!不仅如此,两人同行还有说有笑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家梁大人不是去查温家异常买粮和妖道一事的吗?怎么和温家姑娘变得如此亲密?他们家大人不会……不会为了查案献身了吧!吴州旱情重,上头又只派了他们两个人来这里,再无半分助力,温家在吴州有钱有势,调查起来一定不容易,他们家大人又不是个好色之人。所以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么他们家大人才会……

梁品自然也看见了郑崇,见着他脸上的颜色变了又变,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小子心里在嘀咕什么。

郑崇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从他旁边经过,朝着大榕树的方向走去了。郑崇毕竟也在梁品手下做了这么些年,这点悟性还是有的,便和他拉开了距离,一前一后的往茶摊的方向去了。

“大人,你和温家姑娘是怎么一回事?”郑崇屁股才挨着竹凳,也等不及谈正事,就憋不住问了出来。

“没怎么回事,你那边怎么样了?”梁品知道郑崇的性子,也不想多做解释,要了一碗凉茶,喝了起来。

“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说不出来的苦衷?可是那温家姑娘逼迫你了?她的名声本就不太好,和那道士之间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你可别往泥坑里跳啊!温家这条路走不通咱们换条路查也是一样的。”

郑崇的忧虑可是实实在在的,他生怕他家梁大人被人占了便宜。

“没有的事,不要胡说,好的不学怎么学起了市井之人说三道四呢。”

“大人,樊大人家的姑娘对你倾心已久,那个时候成不成就是你一句话的事,让你给推了。还有郭大人也有意让你当他的女婿,这些都是多好的亲事啊,你可别在这里惹上了事,坏了大好前程啊!”

“郑崇,我平日是不是太纵着你了?咱们时间本来就紧,少说这些有的没的!”

梁品见郑崇越说越离谱,现在也没时间跟他解释这些,只得将他喝止住了。

郑崇一听这声调,仿佛回到了在御史台的时候,忽然想起他们这是在出公差,讪讪地收住了话头,说起了正事。

“我已经摸进了州府里面,也看到了各县递上来的奏报,下面的旱情确实严重,有的小河已经断流了,那里附近的百姓只能走好远去挑井水,各地也有报多人死于热疾。这些奏报能够拿到,只不过得咱们走之前去趁拿,不然容易被人发现。”

梁品不察觉地点了点头。

“就吴州瞒报旱情一事,这些证据也就够了,可是……”

“可是江太安顶着风险瞒下旱情的缘由还不清楚,吴州四县旱情严重如斯,远非一个安稳致仕的由头就能说通的,一旦旱情被捅开了,里面牵扯之人一定会有所行动,这里面的证据只怕也不好拿了,这是其一。其二就是,缺水缺食吴州势必要动荡,到时候粮食情况也摸不清了。”

郑崇说出了梁品的隐忧,江南本就是鱼米之乡,今年这么一旱,粮食缺口可不小,若只从其他地方贸然往里填,恐怕要动了根本。除此之外,吴州瞒报旱情一事到处透露着古怪,江太安政绩不差,为什么到了快致仕的年头顶着掉脑袋的风险瞒下旱情?而且晴雨之事真如那个道士所说可以预料,还是这里面也藏着什么玄机?为何其他地方没有提前传出有旱之事,恰恰是吴州出了这档怪事?

“虽是如此,还是旱情最为要紧,江太安若放任不管,苦的还是百姓。而且粮食是户部管,咱们不该去插这个手,若顺手能查到,自然好。只是把时间都耽搁在这里面便有些得不偿失了。要不这样,你我再查两日,若还摸不清楚咱们拿了奏报就即刻启程回京。”

旱情紧急,这也的确是个折中的办法,郑崇也表示可行。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梁品没有说,他怕说了之后郑崇又会多想。吴州旱情报回长安后,京城自会派人接手,只要稍稍一打听,就会能知道温家和秦道士的事。上边对巫蛊之术讳莫如深,若真有人追着这件事不放,必定会牵连甚广,若他们当真无辜,这回一并查清了到时候也不至于白白丢了性命。

但这些事情查起来远没有梁品想得那么容易,秦留芳这个人身份成谜不说,他和郑崇还得小心他们自己的身份不能被发现。他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州府那边查完了你再去探探吴州田家那边有什么动静没,田家也是吴州巨贾,做漕运生意的,听温惠说也在买粮。明日咱们不在这里碰头了,此地向北走有一处河滩,后日傍晚到那里碰头。除此之外,我还想让你去办一件事。”

温惠带着红菱往秦留芳的铺子去了,秦留芳听了她的话,大门紧闭着。可还没走近就闻见一阵恶臭,定睛一看,门板和地上都有秽物的痕迹。温惠和红菱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是无奈,想也不用想,关门还不足以解那些人的心头之恨。

温惠绕道从后门进去,一进门就看见秦留芳趴在窗户沿上给他的鸽子添水。

秦留芳听见脚步声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来了,他这里从前门来的人不少,可能从后门找进来的,除了温惠也再没别人了。

“哟,今儿个是什么风把温姑娘吹来了呢?”

还是那一腔不着调的话,一张贱兮兮的笑脸,温惠也佩服他这心态。

“我不来你今天就要被腌入味儿了,秦留芳你闻不到吗?”

“‘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这点味儿可影响不了我的道心。”秦留芳给鸽子添完水,又拿出空了的食碗,仔细地倒掉里面的灰屑,装上新切好的嫩菜尖,一边念念叨叨地说:“怪热的,给你吃点绿的消消暑。”

温惠在他这里一点不受拘束,拿手帕捂了鼻子,随便靠在一个通风的拐角,对他说:“你这后院都闻得见味儿,屋子里得臭成什么样子?昨天砸铺子,今天泼粪,明天指不定又要出个什么事,你在这里待下去不是办法,收拾收拾跟我回温家吧!”

“你就不怕外边那东西泼在温家门口?”秦留芳没有抬头,仍旧认真地收拾着他的鸽子笼。

“谁敢!怕是不想在吴州城待下去了。”

温惠一点不担心,谁敢在温府门前这么闹,还是得想想后果。

“话虽如此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若这天旱狠了,不说温府,就算是府衙都有人敢去闹。你就不怕把我这个祸患领回家去了?”

秦留芳这话是有道理,可温恵依旧不在意。

“等真到了那一天再说,你在这里待下去,我怕你小命都难保。上次在菜市口一闹,咱们算是一条绳上蚂蚱了,什么祸患不祸患的。”

“温家在吴州经营这么多年,多少有些根基在,出了事你大可以把一切都推给我,置身事外也不是难事。”

“秦留芳你今天怎么回事?我温恵是这种人?你先说说到时候能出什么事?”

温恵见他说笑说认真了,放下捂着鼻子的手,快步走到秦留芳身边。

秦留芳见人过来了也直起了腰,只带着一副“你知道”的神情看着温恵并不说话。

“你没做错什么,我也没做错什么,怕什么!凡事都得讲一个理,天旱谁能管?都是些无稽之谈。”

上次秦留芳被抓之后温恵不是没有想过有人再以巫蛊由头挑事,她能救秦留芳一次,不一定能救第二次,毕竟苦旱积怨之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要不你走吧,找个深山的道观一躲,谁找得到你?要是你没地方去,我也可以帮你再找个容身之所。”

秦留芳也想过离开,可是他走了温恵怎么办?到时候吴州的人能放过她?而且现在还来了个身份不明的人,让他走他也办不到。

“那可不行,我算过吴州是我的修行之地,离开了有损道行。”这自然是秦留芳编的。

温恵听了觉得没好气,反问他:“你有个什么道行?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没错,什么都没有命重要,你现在就该左拐出门。”

“哼,你放心,若到时候真要问我要人,我一定亲手把你五花大绑送出去,一点不带犹豫的。不过现在,”温恵把秦留芳鸽子笼一关,提在了手上。“你不离开吴州就跟我去温府,还是以前你住的那个院子,鸽子给你放那儿了。”

秦留芳看着温恵离开的背影有些失神,那轮廓慢慢和自己回忆里的一个背影重合。

“你想拿回你的长命锁,就把我的马鞭原封不动地还给我,限你三日内亲手送到我府上!”

也是一个女子,也是在一个夏天。

秦留芳摇摇头,把那些令他痛心的回忆压进心里。

算了,本来就是欠她的,而且云行这个人也在温府,恰好能去会会他。

作者有话要说:惯常是隔日更的,今天更了是因为在赶榜,努力码字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