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烟兰跪在地上,躬着脊背,脸色顿时一片煞白。

她心底太过清楚,若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小姐便罢,非是公主,决不能瞧见轻白姑娘的样貌。如若公主见了,他日如何叫轻白魅惑太子殿下。

这可谓满盘皆输。

因而,眼下只得冒着得罪公主的风险,佯作无知。

楚栖桐与八公主向外行去时,烟兰将要松口气,却见她们一道回转过来,忙是将脑袋垂得更低些。听得质问,只得惶恐不安地开口。

她声音发颤,似是怕极了:“奴婢,奴婢头一回见着公主殿下,太……太过慌张,求公主恕罪!”

楚栖桐见烟兰惊惧的身子都在发抖,仍是狐疑道:“果真?”

“奴婢不敢撒谎。”

“那我与公主殿下,如今可看一看这轻白姑娘的样貌了?”

原本确然是见不见都成,如今心底存了疑虑,当是见了才能消解。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叫春和楼这般藏着掖着,明知公主在此,仍不坦诚。

“……自然。”烟兰被逼到绝境,再不能一副咬死不从的姿态。

木板床上躺着的楚惊春,心下亦是一紧。她不能此刻睁眼,睁了眼,被压着身份问询,又是一桩麻烦。可这样躺着,叫人从头到脚的审视打量,亦是令人不适。

尤其,还是堂堂的八公主殿下。

楚惊春只觉心口翻涌,尤其伴着那脚步声,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掠入鼻端,叫她作呕。

同一刻,外头烟火绽放的噼里啪啦声响,完美地将隐于暗处交流的声音隐去。

小巷内,侍卫躬身回禀:“太子殿下,属下已查实,轻白姑娘中了毒,送至医馆后,如今已无性命之忧。只是……”

“只是什么?”楚青珏拧着眉,“处理伤口,叫人瞧了?”

楚青珏未曾瞧见,却也可想象那女子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是个什么情形。如是东宫内的女子露了手腕给人瞧见,性命必留不到第二日。

只是眼前划过那女子的面容,楚青珏略压了压那股子不适,又道:“性命要紧,活着就成。”

对于绝色,略宽容些也无妨。

侍卫脸色却并未舒缓,道:“公主也去了医馆,正好撞见。”

“什么?”楚青珏一惊。美人初见,刚刚泛过涟漪,不及掀起汹涌,就要当做从不曾相见。

楚青珏转头看向身侧留着八字胡的男子:“朱先生,您看此事应当如何?”

朱先生沉吟片刻:“轻白姑娘今夜重伤,朱某怕是见不得姑娘,即便见了,与昏迷中人也说不得话。如今,又刚巧遇见公主殿下,已是叫殿下陷入两难的局面。”

“朱某冒昧,不知殿下预备如何选?”

先前种种筹谋,皆是要将这女子当做一枚棋子,既是棋子,自是哪处有用便搁置于哪处。可朱先生自也瞧得清晰,佳人遗世独立,太子殿下应是有了别的心思。

不论如何,将计就计的法子,已不可用。

楚青珏自小便见过诸多争斗,眼下这般,即便是面对最为心腹可靠的幕僚,仍不会将话说得通透。

只道:“先生有话,不妨直言。”

朱先生遂道:“其实轻白姑娘今日重伤,本不打紧,只看公主殿下可曾见着姑娘的样貌,若未见,一切照旧。若见了,姑娘落在公主心底,许多事将来不好实行。”

“只是,见与不见不好论断,便是将来打探的一清二楚,说是不曾见过,也不好做个万一。”

“依朱某所见,轻白姑娘入了公主的眼,便权当见了。既是见了,朱某他日仍可去见她,叫她为殿下所用。至于其他,恐难以成事。”

言下之意,便是为大局故,公主殿下见了轻白姑娘无伤大雅。若为那些多余生出的心思,断断是没了指望。

楚青珏自然明白朱先生之意,可心底欲/望隐隐作祟,他道:“听闻四弟最近新得了只雀儿,满京城的寻一个笼子圈着它。然而到了现在,也没人见过那雀儿到底长得什么模样,竟这般讨四弟欢喜。”

言罢,楚青珏又是叹一声:“到底是老四张扬,若他谨慎些,怕是都无人知晓他得了只金贵的雀儿。”

朱先生眼睛半眯,脸色沉了半分。只是他始终恭敬垂头,不叫人察觉罢了。

“殿下若是也想养只雀儿,也未尝不可。”朱先生道,“只是不能与四殿下一般,四殿下,到底只是皇子。”

只是皇子。

短短几个字,顿时给楚青珏敲了一计重重的响钟。

四殿下胡闹算什么,不过皇子罢了。难道太子殿下也要同四殿下一般?

楚青珏脸色骤然沉下来,乌云密布。良久,才背过身去,负手而立。

“罢了!”他沉沉道。

济世堂内室。

楚栖桐步步向着楚惊春行去,楚惊春躺在床上,脑海里转过万千思维,竟是头一次生出些无计可施的无奈。

倒也不是不能硬生生躲过,可事到如今,躲避无异于直接告诉她二人,春和楼确然有些猫腻,连带着她的计划也要一并出了差错。可若是不躲……

楚惊春迅速思虑着,也罢,见着就见着,少了太子那一层,至少稳住春和楼幕后之人。

楚惊春屏气敛息,全似沉眠一般,纵是叫人揭了面纱,也断瞧不出任何端倪。

楚栖桐行至床前,楚惊春只觉那只手就要拂过耳侧,千钧一发之际,忽的听见外头一道声音。

“林公子呀!”

这声音带着些许雀跃,是特意扬了的声调,似只为叫内室之人听个清晰。

身侧之人果然顿住,随后很快向外走去。只是,离开的怎么只有一道脚步声?楚惊春细细辨着,察觉又有一人靠近,再次将手落下时,忽又听着楚栖桐的声音。

“公主,你陪我去吧!”

这声音,就带些央求。

楚惊春暗自揣度,若非这位楚家小姐也喜欢林霁尘?

“你自己去,我不去。”

“哎呀公主,你就当陪我好不好?你难得出宫,又正巧遇见了,就当陪陪我。”

身侧之人似有些为难,顿了顿,到底同楚栖桐一道离去。楚惊春一颗心这才缓缓落下,也在两人简短的拉扯里暗暗察觉,喜欢林霁尘的或许不是楚栖桐,而是八公主。

只是八公主这年纪,不过十三岁,勉强……也不算早慧。

虽说女子十五岁方才及笄,也多得是十二三岁就早早定亲的人家,待到及笄就会成婚。因而八公主动了心,也是寻常。

两人离去,楚惊春将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见烟兰猛地跌在地上,陡然泄了全身力气,惊惶得厉害。

烟兰大口大口喘气,喘了好一会儿,才慌忙爬到楚惊春身边,小声地唤着她:“姑娘,轻白姑娘,你可快点醒醒啊,咱们要快点回去才是。轻白姑娘?”

说不得那两人就会去而复返,楚惊春未曾睁眼。

烟兰又趴在她身边唤了会儿,终是起身不停地徘徊。犹豫片刻,终是从楚惊春发上取下一根略是尖锐的发簪。咬了咬牙,冲楚惊春小声道。

“得罪了姑娘,你若是再不醒来,咱们真要折在这儿了。”

林公子方才不知去了何处,这时适时出现,正巧将两位小姐引走。可这牵引,也不知能挡多大一会儿,还是悄悄从后门离去才是。

发簪用力扎向楚惊春的指腹,力道极大,仿佛要刺穿她的手指,流出鲜红的血液来。

可楚惊春仍无半分动静,烟兰又换了根手指,用了更大的力道。还是不行。

末了,烟兰看向楚惊春面纱下人中的位置,几乎要下了狠心。

正此时,见楚惊春眉头蹙了蹙,明显是有了动静,这才落下手,又是伏在她身侧,小声地唤着。

楚惊春紧皱着眉,顾不得耳边聒噪。她原以为她只是陷入昏迷,醒了便是醒了。可直到烟兰拿发簪刺向她,她才蓦地惊觉,她能察觉到被刺,能感受到痛意,却是动弹不得分毫。

她又竭力动了动旁的手指,仍是一样。

她像是被点了穴道,死死地定在床上。却又不是,她并不觉哪处血脉受阻,而是真正的全身乏力。

是失血过多,还是因着那大夫所开的药?

隐约间,似乎有听到说她中了毒,如今这般,是毒性所致?

楚惊春想不出缘由,也没有他法,只得缓缓睁开眼,勉力开口与烟兰道:“烟兰,我没有力气。”

烟兰见她睁开眼,本要满脸欣喜松下一口气,听她如此说,险些又要一屁股栽在地上。

扛着一个女子不是不行,烟兰并非娇生惯养的小姐,柔弱不堪。她能背得动她,可断然走不了那么远的路。更何况,今日是上元节,人来人往,如何掩人耳目?

“那……那……”

烟兰张着嘴,好一会儿才反过来问她:“那姑娘,咱们怎么办?”

楚惊春迅速在脑中思虑了对策,道:“你悄悄去找大夫,问他有没有猛药,能叫我立刻站起来,伤身子不要紧,只要撑上一时半刻就行。”

“好,奴婢这就去。”

烟兰慌忙起身,察觉门外无人,才小心转向一侧。及至大夫跟前说了所求汤药,才忽然转过神来。

真了不得啊,她都乱了套了,轻白姑娘竟还那样镇定。

果真是灭门之恨,叫人不得不顽强起来。纵是千金小姐,也修炼的刚硬不屈。

烟兰眼见着大夫配了药,又盯着伙计将药材放在冷水里泡上,这才匆匆往回赶。浸泡药材需要时间,煎药又要好一会儿,前后加上少则半个时辰,她还是守在轻白姑娘身边妥当。

可她刚走两步,便见火光映入眼帘。

上元节的夜晚,见着火光最不稀奇。可眼下那火光的来处,正是楚惊春所处的内室。那间内室本就是为着小姐妇人准备,单独在一处。也是济世堂身在京城,大堂与偏厅,乃至那间内室都备了足量的碳,都是暖融融的。

烟兰急忙奔去,明明不过几步远,却是眼见着火光冲天,浓烟呛鼻。

烟兰又见着楚小姐和公主殿下,两人在外站着,目露诧异。一旁是林公子,只蹙了蹙眉,没打算向前半步。来回奔走呼救的,只有济世堂的伙计。烟兰急得跳脚,险些哭出来。轻白死了,她怕是也要被责罚。

火势忽然又大了些,滚烫涌在脸上,烟兰被逼的后退。

烟兰忽然想,真可怜啊,没有人救她。

甚至,没有人想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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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机美人x端方君子】

拂霜认回家门,眨眼从乡野村姑成了相府千金。奈何亲爹厌憎继母不喜,转脸赶她出门。

拂霜朝亲娘的牌位正经拜了一拜,而后甩手离去。

众人等着,这无依无靠的丫头几时饿死,不想流言兴起,道是她攀上了光风霁月的八皇子。

人们又说,八皇子君子端方,岂会瞧上她?

无人知晓,暗夜里,八皇子楚翊端坐在床侧,手背青筋微凸,面容隐忍克制。

“你到底要什么?”

“你呀!”拂霜勾着他腰间锦带,桃花眼微弯。

自制顷刻溃败,楚翊俯身咬住她的锁骨,恨意在齿缝缠绕,“那就永远别悔。”

拂霜闭上眼,眼尾扫过红烛,哪还有半点柔媚?

她要什么,要人心可窥,要权柄在握,要伤她之人不得好果。

后来,人们发现那个粗野女子竟真的出现在八皇子身侧,京郊猎场是她,宫宴还是她。

直到,众人匍匐,不敢直视,唯拜皇后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