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一转,她又回想起那个雨雪纷飞的小年夜,贺风驰精心准备了一场求婚。
那个画面如今回忆起来依旧具有清晰的割裂感。
精致的餐厅里,身着矜贵的酒红色小礼服单膝跪地的贺风驰,和衣着朴素的她。
贺风驰终于知道了学校里的传言,说他只是玩玩她,他们两人不可能。
他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
但她神色冷淡地说:“贺风驰。我有抑郁症。”
贺风驰愣住,单膝跪地自下往上看她,很快淡定又郑重地说:“那你更应该嫁给我。有什么我陪你一起经历。”
“贺风驰,别任性了。你们贺家不会让我进门的。你这样只会让我无地自容。”
“怎么不会?我已经跟我父母沟通过了,不然你以为我求婚闹着玩?”
“那抑郁症呢?没沟通过吧?”
贺风驰迟疑了一瞬。因为她忽然跟他说的,所以,他没来得及沟通。
“贺风驰,我们分手。没有转圜余地的那种分手。”她决绝地道,趁贺风驰怔愣之际,跑了出去。
贺风驰追了出来,雨雪淋湿了他的眉毛、睫毛、肩头,他拽住她的手腕,说:“分什么手?等等我,我回去跟我父母沟通一下不行吗?抑郁又怎么样我陪你治。”
“贺风驰,你还不明白吗?就是你陪我,我更抑郁!”
她看见他神情大受打击,却依旧继续狠心地戳他心,“你让我看见什么叫云泥之别。”
“为什么我拼命努力都得不到的,你甚至都不屑?”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你却把我强行捆在你身边!”
“你以为我愿意跟你在一起的吗?看见你我就好自卑,你带给我的全是负面情绪。别让我再看见你行吗?别毁掉我行吗?我虽然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卑微大学生,可我也是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的。”
“强行......负面......毁掉......”
他每动一次唇,雨雪就罐进他喉咙似的,声音更破碎。
他渐渐松开她的手,双眼猩红,“沈知念,你有没有心?”
雨雪不断溅在她的手背上,冰冷随着皮肤一寸寸蔓延,直至浸没四肢百骸。
那个雨雪夜,她把贺风驰的心意揉碎了丢在雪地里践踏。
她把两人日常生活上的小矛盾和贫富差异引起的自然摩擦无限放大,狠狠伤害他。
每每想起,她都觉得内疚心痛。
怎么可能因为他抑郁呢?
怎么可能他带给她的全是负面情绪?
这么阳光热烈的人......
她跟他说自己生病了这事也以为人性就是趋利避害的,选择配偶更是如此,更何况有钱人。
没想到贺风驰还执意娶她。
可是,他一句陪她,需要付出的是一生的踽踽独行。
是的。
不是两人一起面对,而是他踽踽独行。
那种滋味她太懂了。
他付出关怀备至,迎来的可能是她不受控制的谩骂。
他越喜欢可能每天越战战兢兢,害怕什么时候推开家门,面对的是一摊鲜血,一具尸体。
渐渐的,他会身心俱疲。
如果他狠心点甩开她还好。可如果不够狠心,过于善良,就会被折磨得心力交瘁。
含着金汤勺出生的贺风驰只要不跟她沾边,一定是一生顺遂的。
正因为她懂,她亲身体会过,所以她不能那么自私。
“咚咚咚。”正想着,贺风驰修长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她的医生办公室。他肩微微靠在门板上,松弛又矜贵地站立着。
“沈医生的职业是不能接受患者的金钱答谢的?”
沈知念这时想起往事,看他的眼神无法坦荡,闪躲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办公桌,开口甚至紧张得有点结巴,“那、那当然。”
坚决不能接受患者的金钱答谢的。
她是一个有原则守医德的医生。
贺风驰长腿交叠迈过来,腿长得让沈知念视线里都是他的长腿,他坐在她的办公桌边,沉吟,“那......不能是钱,又得比我的钱更能展现诚意......那是,我的......”
贺风驰认真地思索,指尖轻敲自己的薄唇。
沈知念心跳像是忽然停住了,她屏住呼吸。
贺风驰眼神一亮,说:“我的庇护。我可以庇护你,一辈子。”
沈知念瞳孔放大。
贺风驰补充道:“沈医生。我做你的靠山,并且一辈子信守承诺。”
“当然你不需要再付出任何。”
沈知念眸光震荡,怔怔失语。
他居然许诺她一辈子的庇护。
单方面,无需任何回报的。
贺风驰说:“以后,有人欺负你,尽管怼回去骂回去,打回去也行,惹了事就找我。”
沈知念垂着眼睛,眼泪啪嗒啪嗒地坠落到手背上。
贺风驰一时间静默不语。
半响,他伸手在办公桌上抽了张纸巾,“你可以让欺负你的人比你痛苦一百倍。”
他将指尖夹的纸巾递给沈知念,“让他们也尝尝失去金钱,权力,被人践踏鄙夷的滋味。”
沈知念接过纸巾,眼泪大概会晕花她特地化浓了的眼妆。
她此刻大概面目全非。
她斟酌了良久,垂下眼睫说:“我不是个惹是生非的人,你也会有家庭......”
贺风驰静静的,不吭声,视线并未离开她的脸。
沈知念吸了下鼻尖,说:“不到走投无路,我不会请你帮忙的。”
她应下之后,羞愧地低下头。
贺风驰从前就对她很好,帮了她很多。
她其实哪有资格要他的报答。
可是,她被谢栖月那么一威吓,也恍然明白,要是真有位高权重的人想害她,她不过就是螳臂当车。根本无力反抗,也确实有些害怕。
贺风驰虽然这样许诺,她也不会滥用,真的走投无路才会求助他。
贺风驰点点头,单手拿起她放在桌上的手机,递给她,“解锁。”
沈知念有点懵,但还是听话的解锁了。
贺风驰直接在她手机的拨号键上输入了他的电话号码,并按了拨打,然后添加了备注:贺风驰。
并且直接成了星标朋友。
一顿操作完成之后,才把手机还给沈知念。
沈知念接过手机,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
这样,她就可以找到他了。
两人之间的联系就算他出院也不会彻底断。
沈知念没想到自己说不会随便找他,但很快就麻烦了他。
沈知念这儿有一个病患,是她前几日值班的时候碰到的。病患是个四十岁的女子,因外伤导致的脑出血,那天晚上,她紧急帮她做了手术。
因为出血量偏大,到现在都在医院昏迷不醒,很可能变成植物人。
患者家属来头不小,主任也打过招呼让她尽心点。
当晚,患者家属找了她去病房,她自然以为病人发生什么状况,立刻就跑去了。
但是,夜色漆黑,她一推开门,就被人捂住嘴,门嘭的一声被关起来。
男人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将她双手反剪。
沈知念拼命挣扎。
她听见男人喘着粗气的声音,低声威胁道:“沈医生......我老婆状况不大好呢,你得赔我个老婆了......做我老婆还是丢饭碗,沈医生可是聪明人......该知道怎么选。”
夹杂着酒气的热气呼在她耳边,沈知念恶心极了。
男人强劲的力道让她惊恐万分。心脏在寂静的夜中震耳欲聋。她张嘴想咬男人的手,却被捂得死死的。
他的掌在她脸上掐得生疼。
男人一个反身将她捂着嘴压在门板上。
她在医院见过这种事,小护士被男患者猥亵,最后不了了之。她内心恐惧到了极点。
“知道我是谁不?主任关照过你了吧......跟了我这辈子都不用这么辛苦了......乖一点不疼啊......”
在他伸手狞笑着往下探的时候。
沈知念脊背僵硬,眼泪夺眶而出,她发狠地用鞋尖狠狠地踢了他最脆弱的小腿。
疼痛直冲男人天灵盖,男人吃痛,下意识地松开沈知念,沈知念拉开门,冲了出去。
却刚好撞到一个男人的怀中。
她害怕得直哆嗦,以为是病患家属的同伙。
立刻想退出男人的怀抱。男人的双臂却禁锢着她的双臂。
沈知念挣扎得更厉害。
“沈医生,沈医生,你怎么了?是我。顾绍安。”顾绍安这时候刚结束一通长长的手术,还没来得及回家,就被冲出来的沈知念撞到。
听见这个名字,沈知念反抗的动作一顿。
她想起林医生描述的他,不至于是个坏人,虽然交过几个女朋友,但为人还算端正。
“脸怎么受伤了?”顾绍安看见她脸上的红痕从脸颊蔓延到耳根。顾绍安把她的口罩摘下来,果然看见脸上两片大大的痕迹,瞳孔一缩,“不管你想怎么处理,我都帮你撑腰。”
顾绍安虚抱着她,轻拍她的后背。
沈知念低着头,没有注意他的动作,这时候她的脑子在飞速转动,思考如何解决目前的处境。
她没有选择立刻报警,因为她处事谨慎。
她在分析自己现在的处境。
首先,她除了脸上可能有的红印子,没有受伤,连摸都没被摸到,她除了受到了惊吓,没有实际受伤,他即使被判,也属于猥亵未遂。一般猥亵罪五年以下,没多少年,未遂更加从轻。
其次,能否成功定罪猥亵未遂是个大问题。病房里没有任何监控,证据只有脸上的红印子,她如果没记错的话,对方刚才手上带了医用手术手套,以防手指留下什么作案痕迹。也就是说,他处事严谨,事先就想过了如何被避免被定罪。他可以辩解是因为妻子的病产生的医患纠纷。没有足够的证据,即使他不用关系都很难定罪。更别提,这种人本身就是蛀虫。收买几个同样司法线上的蛀虫在可左可右的时候偏向他简直轻而易举。
最后,对方是医疗这条线上的领导,得罪狠了他的关系网可能真能导致她丢饭碗。连帮她的院领导都可能丢饭碗。更别提,他老婆恰巧是他的病患,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很可能成为植物人,很容易牵扯不清。
她理智地分析了一通,知道要定他罪,目前的现实情况来讲非常难。那,怎么有效地解决眼前的处境并且杜绝再次被猥亵的后患,才是她该思考的。
起码,这人必须离开他们医院,他老婆住在这儿,他们接触的机会太多。
然后,尽量在解决这件事的时候收集更多证据,比如录音等。
但她不能把自己的底线这么快透露出来,那样会被人得寸进尺。
她深吸一口气,对顾绍安说:“顾医生,麻烦您帮我作证,里面的患者家属企图猥亵我。我现在找院领导、医务科还有警方过来。”
顾绍安瞳孔一缩。
她打了院领导和警方电话,等院领导火速赶来,她开了手机录音,就立刻推进病房。
“许建民,这事我已经报警了。许建民身为卫生线上的重要领导,仗势欺人,企图猥亵属下女医生。”
许建民果然狡猾,“哈哈哈猥亵?好一个血口喷人的庸医!你把我老婆治成瘫痪,我扇你两巴掌怎么了?我告诉你,就你这水平,就不配在这医院做医生!”
沈知念手在白大褂口袋里攥紧,“是不是猥亵,警方会定夺。我提醒你,别以为如今这世道还可以只手遮天,上面亮着呢。”
许建民面色微不可察地一变,“把我老婆治成植物人,到哪里都是我有理。”
沈知念目光冷厉,“病历有记录,按照你老婆那天的出血量,保住性命已经是成功的手术,别想血口喷人。”
今晚在这儿的院领导是医院的吴副院长和医务科的副主任,到了这儿一看是许建民到目前为止没有说话,低着头。
许建民说:“你们华兴医院身为顶尖医院,就这水平?我看管理人员也大大有问题。”
院领导面色瞬间一变。
示威之后,他到底心虚,又开始状似施恩,“我也是喝了酒控制不住情绪,想想就来气。我老婆从我年轻时开始一路相互扶持到今日,如今她这样,我实在悲痛难耐。本来喝了酒撒了泼,扇了这小医生两巴掌,还想道个歉。但这小医生血口喷人,实在是更让人忍不了。”
沈知念有种预感,他这样一压一放,院领导会立刻劝她。
果然,副院长说:“小沈,看你脸上是有两个印子确实受委屈了,领导今天也是喝了酒。领导,人你也打了,小姑娘脸现在还红着呢,闹到警方那儿也不好看,您说是吧?既然领导觉得我们医院水平不行,领导也可以换家医院。这事,就这么算了。”
沈知念怕他从医院离开后,以后还给她小鞋穿,为了杜绝后患,“那不行。许建民是这条线上的领导,出了医院照样可以欺负我。我要许建民承认自己猥亵。写下和解书,否则这事我们就让警方查个清楚,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副院长当场蹙了眉。
许建民目光扫了一眼顾绍安,“这不是顾家的顾老弟吗?你哥前几日还跟我喝酒呢,这小医生是你朋友?那么不饶人,非得要我承认我没做的罪行,你不劝劝?”
顾绍安倒是硬气,说:“那我建议你等警方来。警方不会让你承认没做的罪行。”
许建民立刻就生气了,“你想好了再说。自己定不了也可以打电话给你哥。你哥做点生意不容易,我可没少照顾你们顾家。”
沈知念只觉得所有气血往脑门上冲,甚至气得头晕眼花。
这是谁帮她,他就找谁麻烦的意思。
他要把她弄到孤立无援的地步。
沈知念开始做鱼死网破的心理准备。
他目光又转到现场的人身上,“你们华兴医院找我,我哪次不照顾着的?如今居然都帮着一个小医生让我承认这种子虚乌有的。谁他妈猥亵她了?那老子可是要算你们医院医术不精,给我老婆治成瘫痪的账了。”
院领导瞬间不说话了。
他目光又落到沈知念身上,猖狂又得意,“我看他们谁他妈敢帮你?”
“那你看我敢不敢呢?”
门口传来一道声音,声音听着平静,却不知怎么的,有种上位者暴怒的那种压迫感,让许建民不禁脊背一僵。
所有人转头看向门口。
沈知念的双眸放大。
贺风驰......
作者有话要说:尼玛。写得我要乳腺结节。这是我第一次写穷女主。更喜欢写条件好点的女主。穷且生病还坚持靠自己的好女孩,实在是让人乳腺结节颅内出血。啊,没事,贺总会一直爱她爱她爱她。马上就开心了。接下来两本也都有存稿了。都是条件好的女主,苦还是给男主吃吧。>_<
感谢在2024-02-01 11:00:26~2024-02-02 10:3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又更喜欢太太啦啦、雪砖冰淇淋冰沙雪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