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茵闭上眼,只当卫羡在疯言疯语。
她不管他究竟有何目的,既然当前他还不想要她的命,那她就好死不如赖活着,先在这里养好伤,等寻了机会再跑也不迟。
况且修晏师兄能够平安脱险,她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脑子中紧绷的那根弦当即断开,整个人随之迅速颓败下来。
她像没了骨头似的,再也坐不住了,身子一歪,倒进床里,刚一沾上软被,便觉得疼痛和疲倦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然后就此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似乎总有人来给她换药,喂水,擦身子。
耳边时不时有人声响起,但她听得不大真切,仿佛与外界隔了一层,意识飘飘忽忽的。
等她再次醒来,已是两天后的深夜。
这回守在她身边的人,真成了玉琅。
玉琅见她醒来,一时忘了礼数,扑了上去,抱着她的手臂,哽咽道:“公主您可算是醒来了,奴婢还以为再也看不到您了。”
元茵抬起另一只手,梳理着她的头发,哑声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玉琅抽噎着,絮絮叨叨地说起自己这几天的经历,“那日奴婢按您的吩咐,在屋里待了两个时辰,一直都没等到您回来,于是便偷偷溜出了府,打算去寺庙暂避风头。在路上,奴婢看到有几个官兵正在找人,便留心听了一耳朵,听他们描述那人的着装打扮,奴婢想,可不就是您吗?”
“奴婢猜测您定是遇到麻烦了,赶紧跑了回来,到临街的客栈住下,想着能不能在人多的地方打听到其他消息,可惜宫里没有任何风声传出来,并且除了奴婢,谁也不知道那些官兵在找谁。”
“直到那天日夜里,奴婢突然听见街上传来一阵异常急促的马蹄声,想着这或许和公主您有关系,便忙不迭地跟上那些穿着玄衣,骑着马的官兵,一路往城门口去了,结果还没走到城门口,奴婢就看见有个官兵带着您回来了,奴婢也赶紧掉头返回,可惜他骑着马,奴婢跟不上他。”
“然后……”说到这,玉琅停了下来。
“怎么了?”元茵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轻声问道。
玉琅浑身颤了颤,带着哭腔小声道:“然后奴婢就看见张舟了,他、他、他竟然杀人了!”
“杀人?”
“嗯。”玉琅嗫嚅着,声音又细又抖,“就是带您回来,脸上有条疤的那个官兵。其实不止有张舟,还有其他几个人,他们卸了他两条胳膊,张舟又一刀抹了他的脖子。奴婢以为张舟也把您,把您也给……”
“奴婢吓得当场就逃走了,没想到张舟竟然追了上来,一路把奴婢扛回了大司马府,奴婢才知道您还活着。”
“呜呜呜。”玉琅低低啜泣道:“奴婢前些日子还当他是个小孩子呢,怎料他会如此凶残,太可怕了。”
元茵不由错愕,“张舟为什么要卸了他两条胳膊,再杀他?”
玉琅吸了吸鼻子,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只听那官兵死前不停大骂大司马,具体骂什么,奴婢也没听清,距离太远了。”
元茵遥望着窗外,眼里一片空白。
玉琅哭诉完,自知失态,忙抹了抹眼泪,坐直身子,伺候元茵吃药洗漱。
元茵在她的搀扶下,晃悠悠地起身,去浴房泡了个澡。
浴房里烧着炭,热意很足。
元茵靠在浴桶上,半闭着眼,烛光从侧旁照来,落在她略有些青灰的脸上,看起来憔悴异常。
玉琅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肩膀,给她擦洗周身其他地方。
“……公主……皇上驾崩……太子即位了。”
元茵昏昏欲睡之际,忽然听到玉琅压低声音,凑在她耳边说起了话。
她愣了一愣,“太子即位了?”
也怪不得元茵会惊讶,大家都认为司马昱死后,卫羡定会自己登基做皇帝,毕竟时机已到,他又手握大权,想做皇帝那简直易如反掌,可他没有,他依旧安安分分地做他的大司马。
朝中坊间议论纷纷,就连卫羡身边的拥趸,也猜不到他的所思所想。
他步步为营这么多年,不是为了做皇帝,那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仅是对大司马这个位置情有独钟?
还是,元茵无情无绪地想,他就喜欢那种操纵控制别人,别人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确实如此……”玉琅迟疑了下,“太子、不,应该称新君了,他即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主持国丧,这几日所有皇子公主皆要身着丧服,到宫中为皇上守孝,但您受了重伤,一直昏迷不醒,新君便让您在府中休养……”
元茵神色淡淡,“嗯”了声,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玉琅接着说:“……皇上驾崩后,那些妃子本该要随皇上一块殉葬的,不过新君废了这条规矩,让妃子们继续留在宫中生活,直至病故……”
元茵出了片刻神。
她想,这应该是卫羡的意思。
她那半路弟弟,同司马昱一样,向来是不怎么把人命当回事的。
小小年纪,若不是有人压着,不知会造出什么孽来。
元茵叹了口气。
玉琅闻声,不由停下话匣,小声问道:“公主您怎么了?”
“没事,有点累了。”
“那奴婢扶您回去吧,荀先生说了,您能躺着就尽量躺着,别大动,也不宜思虑。”
元茵点点头。
玉琅赶紧拿帕子给她擦身,擦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贴着她的耳朵,几乎是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悄悄问道:“公主,您还要走吗?”
元茵转过脸,静静看着她。
玉琅当即领会,她期期艾艾道:“这回能不能别丢下奴婢,奴婢想照顾您,荀先生说了,您的身子,怕是很长时间都恢复不过来了。”
元茵沉默了一瞬,末了,轻声道:“好。”
元茵本来没把玉琅的话放在心上,她自认为不过是中了一箭,也没伤到要害,休养个几天,定会好起来的。
然而她的身子竟如秋叶般,迅速干枯衰败,真的好不起来了。
虽不致死,但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爬墙上树了,就连坐也不能久坐,整个人软绵绵的,时常胸闷气短,头昏脑胀,恶心想吐。
她一度怀疑,是不是卫羡往她的药里下毒了,毕竟这种事,他又不是没做过。
可药是当着她的面煎的,每一种药材她也都看过,没有任何问题,且有时候,卫羡还会到她房里来,喝她几口汤药,再若无其事地递给她。
其实卫羡很少露面,即便他们住得很近,只有她不想吃药,或是不想进食的时候,他才会来。
于是她为了不见到他,不得不老老实实吃药吃饭。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小半个月,直到那天玉琅从外头回来,紧张兮兮地同她说:“公主,听闻城南起了大疫,本是一人得病,结果传了一家,后街坊邻里全数都染了病,死了不少人。”
元茵登时坐起身,“什么时候的事?”
“就不久前。”玉琅呐呐道:“说是从城外传进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件大事,再过三四章,就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