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火光四起。
城门校尉一窝蜂地向元茵和傅修宴围来,黑压压的一片,看得人头皮发麻。
后头的骑兵也愈逼愈近。
前后夹击,他们简直无路可逃。
元茵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她咽了口唾沫,趴在傅修宴耳边,急切道:“师兄,你快放我下来,他们一时半会儿不敢拿我怎么样的,你找机会先走。”
傅修宴充耳未闻,慌乱中,他抽出一点目光来环顾四周,很快,便发现了不远处的石桩旁栓有一匹大黑马。
他脚步一转,飞也似的朝那儿跑去。
元茵也看到了黑马,她当即反应过来,待傅修宴跑近时,身姿矫健地爬上马背,然后从怀里摸出一把防身用的利刃,用力砍向栓着马的缰绳,同时伸出手,拽了傅修宴一把。
傅修宴借她之力,登上了马。
元茵一刻也不敢耽误,紧紧夹了下马腹,“驾!”
大黑马受了刺激,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那些城门校尉个个如惊弓之鸟,被吓得立马四散开来,不由分说地让出了条道。
元茵强定心神,策马疾驰。
然而就在大黑马刚冲过城门时,一根不知道哪来的长.枪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正中马腿。
大黑马仰起脑袋,凄厉地嘶鸣了一声,随即整个马身向前倾去,轰然砸落在地,扬起一片尘土。
傅修宴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元茵,两人骨碌碌地滚进了一旁的草地里。
元茵本就头晕眼花,这会儿又经如此晃动,一时没撑住,短暂地昏厥过去了。
“元茵!元茵!”
傅修宴脸色煞白,紧张地拍了拍她的脸。
元茵悠悠转醒,她睁着眼,视线越过傅修宴的肩头,看向他身后。
那队身着玄色骑装的队伍在距他们不远的地方勒停了壮马。
为首的是个高大健硕,神情冷肃,脸上有条刀疤的男人。
男人来到大黑马身边,拽出插在马腿上的长.枪,旋即狠狠将其捅进了大黑马的腹部。
大黑马惨烈地哀嚎了几声,连连抽搐,末了,彻底不动了。
男人环视一圈,森森然道:“怎么?一个个的,都怕死不成?”
城门校尉们瑟瑟发抖。
“守城的校尉连匹马都拦不住,要你们何用?”男人目光寒凉,恨声道:“若哪天敌军攻打过来,届时可不止一匹马,而是成千上万匹马,那你们岂不是得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城门校尉里有个负责的将领赶紧应声道:“敌军若敢冒犯,属下们定会以死护城,绝不会让他们踏进平陵城半步。”
他顿了顿,“此次确实是属下失职了,是属下管教不严,属下愿意领罚。”
其他校尉也跟着附和,“属下愿意领罚。”
男人冷笑一声,“别以为你们这样说,我就会有放过你们,待会儿都给我到镇剑司来。”
镇剑司,又名酷刑司,进去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才能出来。
校尉们闻言,声音不由变了调,“是。”
男人正过身,这才看向元茵。
元茵在傅修宴的搀扶下站起了身。
她长发凌乱散开,身上穿着的是陈旧的粗布男装,脸上的妆在湿漉漉的草地里滚了几圈后,被磨洗掉了一大半,方才又被傅修宴拍了几下,这会儿连残妆也没有了。
男人的目光紧紧锁在她的脸上,一寸也不肯移开,半晌,语气不明道:“微臣李戎救驾来迟,还望公主恕罪。”
元茵掀起双眸,迎上他的视线。
“你怕不是误会了?”她面无表情道:“我又没被劫持,何来救驾一说?”
李戎挑挑眉,“公主莫要害怕,您身后那歹徒已是我们的瓮中之鳖,只要他敢动您一下,四周埋伏的马弓手,便会当场要了他的性命。”
元茵眯了眯眼,他在威胁她。
这人满身戾气,态度嚣张,行事狠辣,绝非是个安分之徒。
关键是他看她的眼神,□□裸的,像刀一样,剜在她身上,让人很不舒服。
傅修宴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上前一步,完完全全遮挡住了元茵的身影。
李戎对着他,狞笑道:“来人啊,把这歹徒给我拿下!”
“是。”骑兵们一拥而上。
“谁敢!”元茵卯足了劲,大声喝道:“本公主还没死呢,你们就敢在我面前胡作非为!”
骑兵们迟迟疑疑的,都不动了。
公主到底还是公主,明面上地位不知道比李戎尊贵多少,她的话,他们哪敢不听。
李戎无可奈何似的叹息了一声,“公主,您可别为难微臣了,微臣也是领命办事,别无他法。”
“领谁的命?”
李戎笑而不语。
元茵咬咬牙,努力平复心绪,“你让卫羡来,我要当面同他说。”
李戎唇角一勾,“公主怕是还不知道,皇上不久前驾崩了,大司马正在宫里处理后事,委实抽不出身啊。”
“那就带我去见他。”元茵略仰起下巴,眼神锐利道:“就凭你,还没有资格同我在这谈条件。”
李戎登时僵硬住了,他握了握拳头,眉宇间尽是掩藏不住的怒意。
寒风袭过草丛,发出沙沙的声响。
骑兵们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李将军向来气性大,除了大司马,谁也不放在眼里,现下公主出言伤了他的自尊,万一他恼羞成怒了,他们该帮着谁?
元茵心里也很虚,其实见了卫羡又有何用,他手下的人敢如此,大抵是受了他的指示,她说见他,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转机罢了。
空气凝固了一瞬。
李戎脸色铁青,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声音,“微臣是没资格同公主谈条件,可微臣有资格惩治这个歹徒。”
说着,他驾马而上,举起长.枪直指傅修宴的喉咙。
李戎认为自己跟随大司马多年,为大司马出生入死,立下赫赫功劳,如今就算真得罪了公主,大司马也不会拿他如何。
何况狗皇帝已死,用不了多久,司马家就会被连根除尽,这个貌美的小公主也难一劫,届时不是处死,就是被流放。
不过此等绝色,无论处死还是流放,都太可惜了。
等回去后,他定要美言几句,向大司马要了这小公主,毕竟区区一女子也,能成什么气候?大司马何必要大费周章地把她找回来,再对她赶尽杀绝?
周围的骑兵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傅修宴却身形未动,他平静地回视李戎,脸上一点惧色都没有。
“有骨气。”李戎古怪笑道:“来人啊,这可是个贵客,把他给我带到镇剑司,好好招待他一顿。”
骑兵们正欲上前。
元茵凛冽的目光扫向他们。
他们又不敢动了。
李戎厉声道:“你们到底是谁的部下?听谁的命令?”
骑兵们心惊肉跳,没再犹豫,翻身下马,几步上前,压制住了傅修宴。
“放开他!”元茵抬起手,想要推开他们,奈何实在是虚脱无力了,拳头挥在他们身上,软绵绵的,不痛不痒。
“元茵。”傅修宴低下头,用几乎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我会活着出来的,你也要活着,别管我,一定要想办法逃走。”
“师兄,是我拖累了你。”元茵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不肯松开,“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傅修宴笑了笑,“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怎么可能放着你不管……”
“愣着干嘛!”李戎冷冷出声,“还不快把人给我带走。”
骑兵们急忙应是,押着傅修宴上了囚车。
“师兄!”
元茵踉跄着脚步想跟上他,结果李戎大手一捞,揽住了她的腰间,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拖拽到了马背上。
“公主,微臣送你回府。”李戎哈哈大笑,策马而去。
元茵趴在马背上,冷汗直冒,神情痛苦,胃里剧烈翻滚着,几欲想吐,然而她今日没吃过一点东西,想吐也吐不出来。
再加上她身上有伤,高烧未退,整个人就像是扔进了水里,起起伏伏,呼吸困难,耳朵轰鸣。
不知过了多久,起伏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粗糙冰凉的大手,紧贴着她的腹部。
元茵迷迷糊糊地掀开一点眼皮,转动眼珠,沿着那只手往上看。
李戎离她咫尺近,他俯下身,正满眼痴迷地凝着她。
他看了一路,越看越觉得这小公主生得绝,不仅是脸,脖颈手脚,每一处都白生生的,腰也极细,不盈一握。
元茵压着心慌,下意识扭头张望,发现那些骑兵一个都没跟上,这里就他们两人。
而这里,离大司马府很近。
此人真是胆大包天。
“你想做什么?”她脸上神情不变,藏在袖子里的手却偷偷往怀里探去。
“公主,微臣劝您该识时务了。”李戎盯着她的脸,心中仿佛有几只爪子在疯狂挠抓着,难受得不行,“皇上死了,难道您还能有什么活路吗?”
元茵沉默不语。
“大司马向来不喜美色,也不懂疼惜美人,可微臣喜,微臣惜啊。”他切切道:“您不如跟了微臣,日后微臣定会极力保住您,且仍旧会把您当公主养着供着的。”
元茵讥诮一笑,哑声骂道:“给老娘滚远点,卫羡那疯子,老娘都不愿伺候,还伺候你个草包!”
李戎登时变了脸色,目眦欲裂,他也不装了,伸出手去要去扯元茵的衣带。
电光火石间,眼前闪过一道银光。
“啊!!!”凄怆的怒吼声撕裂了整个夜空。
元茵趁李戎不备,用尽全力推开他,而后跳下马,跌跌撞撞地朝外跑去。
李戎捂着流血的眼睛,阴狠地盯着那个逃窜的背影,追了上去。
元茵游魂似的飘在街上,她真的撑不住了,视野模糊成一片,双腿晃晃悠悠的,她都不知道自己在不在跑。
“吁——”
恍惚中,一辆马车在她面前刹停了下来。
她抬起眼,目光涣散。
大马垂下头颅,滚烫的气息喷在了她的脸上。
她偏过脸,视线落在了一双修长如玉的手上。
那手向她缓缓伸来。
她睫毛颤了颤,随即脚一软,跌倒在地,彻底昏死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要很晚更,大概晚上十一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