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茵头晕眼花,四肢发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但她还是强撑着,面上没露一点异色。
时间紧迫,她不能有所松懈,以免拖累青薇。
两人换上青薇事先准备好的宫女服饰,化了个妆,而后悄无声息地出了寝殿,一路低着头,走进了人少的廊道里。
途中,她们遇到了几批守卫,守卫们巡视了一天,都很疲乏了,见到她们,要么不理会,要么寥寥走个过场,问她们是哪个宫的,要到哪去。
青薇掐着嗓子,细声细语答道:“回官爷,奴婢是定春宫的,今个奉皇后娘娘的吩咐,要到国公府走一趟。”
宫里头的人都知道自国公爷病逝后,皇后娘娘忧心惦念母亲兄长,时常会派人到国公府去看看情况。
守卫不疑有他,当即放行了。
行至午门时,守卫又将她们拦了下来,青薇照例用那番说辞应付。
然而午门这儿的守卫比其他地方的守卫更加严苛,问完话后,又让她们拿出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青薇依言递上腰牌。
元茵默默在旁站着,面无血色,脚步虚浮,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若非极力克制着,兴许就要晕倒了。
有个守卫眼尖,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抬起头来。”那守卫指着她,冷声道。
元茵不得不颔首以对。
她在脸上化了一块大红斑,又点了许多黑痣。
乍一看去,甚是丑陋。
旁的守卫看她那样,登时皱紧眉头,很是嫌弃,“算了算了,没你什么事。”
元茵点点头,做回鹌鹑状。
而那个眼尖的守卫并不罢休,他走到她跟前,抬手,握住了她受伤的肩膀。
青薇见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既替元茵害疼,又怕她暴露。
守卫虽没用劲,但指尖一下一下戳着伤口,也委实够元茵受的了。
不过她没有哼叫,只是战战兢兢,仿佛很怕似的,颤声问道:“官爷,奴婢犯了什么错了么?”
守卫迟疑了一下,松开手,板起脸道:“我看你好像站不大稳,所以扶你一把。”
元茵期期艾艾道:“多谢官爷,奴婢只是没赶上饭,饿了半天肚子,这会儿有些头晕了,没什么大碍的。”
青薇赶忙帮腔道:“我中午催了你几回了,你就是不听,老磨磨蹭蹭的,掌事的哪可能会等你,你看看,饭没吃上就算了,反倒还在官爷们面前闹了笑话。”
元茵怯生生道:“姐姐教训得是。”
守卫们没功夫听她们在这扯皮,摆了摆手,“快走吧,再不走,等你们回来,宫门就要关了。”
青薇连连应是。
如此折腾了一番,等她们俩顺利出宫后,天已经彻底黑了。
此时雨已经停了,街上比清晨往来的人多了不少。
她们没往大道上走,也没去国公府,一路弯弯绕绕的,来到了丁麓园对面的一条背巷里。
巷子里只挂了个红灯笼,幽暗寂静,两人沉默相对,青薇是因为太紧张了,时不时要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跟踪她们,顾不上说话。而元茵全凭一口气吊着,恍恍惚惚,也忘了要说什么。
走了很长一段路,末了,青薇在一间荒芜破败的院子前停了下来。
她扣了三下院门,很快,门就从里头打开了。
傅修宴的身影在红光中若隐若现。
“二哥。”青薇一见到他,便急急上前,抓着他的手问:“阿娘大哥还有四妹他们都顺利出城了么?”
傅修宴“嗯”了声,“两个时辰前就已经走了,他们在长望亭等你。”
青薇不明所以,“等我?二哥你不和我一块走么?”
傅修宴不动声色道:“我们分开走。”
“为什么?”
“宫里尚未传出皇后失踪的消息,你现在走,比较容易脱身。”傅修宴平静道:“那人为了找元茵,在城门口加强了人马,你跟着我们,很危险。”
元茵闻言,咳嗽出声,“你们两个走,我自己能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傅修宴瞥了她一眼,冷冷道:“要死不活的,你是嫌命太长了,赶着去投胎?”
青薇愣了愣,她还从未听二哥说过什么重话,在她的印象里,二哥一直云淡风轻的,万事于他而言,不过尔尔,结果今日竟一反常态地损起人来,不由大吃一惊。
同时,她又怕元茵听了伤心难过,努力措辞想打圆场,却听元茵笑了一声,“那我下辈子可不要当什么公主了,一点也不好玩。”
傅修晏喉间微动,半晌,淡淡道:“时间紧迫,你们先进屋换衣服吧。”
青薇点点头,拉着元茵进了破屋。
屋内半截烛火轻轻摇曳。
元茵刚脱下外衣,就听青薇惊呼道:“怎么办?血都渗出来了。”
“什么?”
青薇指了指她的肩膀。
她转眼看去,果然,肩头红成一片了。
“我等会儿找机会再包扎一下。”元茵哑着嗓子道:“你先不要告诉修晏师兄。”
青薇知道她是怕二哥担心,只得同意,“你别强撑啊,一出城,就得赶紧找地方看病吃药。”
元茵:“我会的。”
“你和二哥一定要来找我们啊。”
元茵勉强挤出一个笑,“好。”
两人换上男装出来后,青薇坐上马车,由仆从负责送她从南门出城,而元茵则是跟着傅修宴,往北门走。
北门往上走,乘大约半个月的马车,就能到抵达丘州了,丘州地广人稀,天气寒冷,不过商旅如云,物质尚且还算丰富,最重要的那里压根不会有人认识他们,于他们而言,倒是个好去处。
他们可以先在那儿待上数月或者数年,等到河清海晏,一切尘埃落定后,他们再到各地去寻其他师父师兄师弟们,然后再建一个新的玄清观。
想到未来,元茵忽然又有了动力,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走向更深的黑夜。
走了没多久,傅修宴突然在她身前蹲了下来。
元茵苍白着脸,不解道:“师兄,你哪不舒服?”
傅修宴转头,瞪着她,“我眼睛不舒服。”
“你眼睛怎么了?”元茵弯下腰,想要替他查看一番。
傅修宴忍着想要骂人的冲动,冷冷道:“我看你一瘸一拐的,很不舒服,上来,我背你走。”
他们走的是小道,车马不方便通过。
元茵没作犹豫,俯下身,伸手搭上傅修宴的肩膀。
傅修宴轻而易举地就把她背起来了。
元茵趴在他的背上,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低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傅修宴面无表情地问道。
“小时候你身体不好,经常生病摔跤,都是我背的你。”元茵忆起了往事,声音不由变轻了些许,“那时候我每背你一回,你就气一回,气得满脸通红,话也不同我说,我背后就偷偷骂你,说你不知好歹,死要面子活受罪,一个小屁孩,整天装得比师父还严肃。”
傅修宴扯动唇角,“你还说呢,每次你背我,反倒把我弄得更惨,本来只是腿受伤,你一背,胳膊都给你折了,我骂你自作聪明,多管闲事,你脸皮厚,一点都不觉得羞耻,下回还来,我看到你都怕你了。”
元茵笑了笑,喃喃道:“因为师兄总是一个人待着,我怕你孤单嘛,就想来找你说说话,可是你压根就不想搭理我,说实话,你那时候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不是。”傅修宴果断道。
“真的假的?”
“假的。”
“我就知道。”
……
两人说着话,拐到了大道。
眼看城门口近在咫尺,傅修宴不由加快了脚步。
这个时候,一阵猎猎的马蹄声忽然在寂静的夜里骤然响起。
由远及近,震耳欲聋。
元茵心如捣鼓,回首看了眼。
一队人马正在向他们疾驰而来。
傅修宴狠下心,不管不顾,直冲向城门口。
“拦下公主!”有人大喊道。
作者有话要说:端午节快乐啊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