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进了书房后,卫羡径自走到书案后坐着,拿起笔,不知在写什么。

元茵在旁看着,暗暗咋舌。

他都不用休息的么?

在外奔波了一天,回来后,仍不忘劳顿,一般人尚且做不到如此,何况他还拖着病体。

元茵自惭形秽,不敢再打扰他,只能默默翻起书架。

书架上什么书都有,历史典籍,诗词文集,兵法,医药,天文,地理,看得她眼花缭乱,往细了翻,还能翻到几本小说,不过这些小说都很新,一看就没怎么碰过。

她随意挑了本闲书来看,看到有趣的地方,禁不住想笑,但一想到卫羡,就只能硬生生憋着了。

屋内鸦雀无声。

卫羡写完一页纸,终于想起了什么,搁下笔,瞥了眼身边人。

见元茵整个人弓着,单手捂住嘴,肩膀微微颤抖,他以为她是在忍痛,不由眉头一皱,沉声唤道:“公主。”

话音落下,对方登时抬起了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笑到险些飙泪的脸。

卫羡:“……”

元茵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茫然道:“怎么了?”

不等他回答,她低低“啊”了一声,赶紧起身把书放回了架子上。

“对不住,吵到你了。”她讪讪道。

卫羡想说没有,她一点动静也没出,安安静静的,他甚至连她翻书的声音都没听见。

然而这个时候,张嬷嬷端着饭菜进来了。

“吃饭啦。”元茵洗了个手,笑模笑样地走到桌前,帮忙摆放碗筷。

“盏蒸鹅,通花软牛肠,烧圆鱼,罐煨竹荪。”元茵瞧着桌面上的菜,惊喜道:“嬷嬷,你怎么知道这些都是我想吃的啊,真是有心了。”

张嬷嬷看了眼自家主子,转而笑道:“这都是老奴该做的,公主您慢用,老奴先退下了。”

元茵点点头,坐在桌前,巴巴望着卫羡。

卫羡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头也没抬,“你先吃。”

元茵没动。

卫羡手指压住书卷,掀起长眸。

元茵迎上他的目光,笑盈盈道:“我等你一起吃。”

卫羡静了一瞬,放下笔,用湿帕子擦了擦手,随即来到元茵对面坐下。

“夫君。”元茵给他装了满满一大碗饭,“你得多吃点,吃饱了才精力做事。”

卫羡轻轻扯动唇角。

元茵没瞧见,她正忙着低头吃饭。

连吃了几口后,她夹了一筷子鱼肉,细致地挑去骨刺,手一伸,将鱼肉放进了卫羡碗里。

卫羡眼瞳漆黑,莫测的目光从浓密的长睫中透出来,直落在她脸上。

元茵一口饭卡在喉咙里,走腔变调道:“你、你不喜欢吃鱼么?”

“没有。”卫羡倒了杯水给她。

元茵心虚接过,她边喝水,边悄悄去窥探卫羡的神色。

她怕自己殷勤得太明显,被他看出来,惹他生厌。

不过他似乎并未察觉,或是察觉了也不在乎,任她为之。

“你身子还疼吗?”

卫羡不说话,元茵只能自己找话头同他聊。

“还好。”他轻描淡写地回道。

“你应该多歇息的。”元茵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卫羡低着头,“嗯。”

元茵不停往他碗里夹菜,“以后每天晚上,我们可以一块吃饭么?府上的人都不敢上桌同我吃饭,玉琅也不敢,我一个人吃,实在太没意思了。”

卫羡默默解决碗里的小山。

元茵面上带笑,“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卫羡仍是没应声。

元茵也无所谓,继续吃饭。

两人对坐着,静听窗外落雨声。

吃完饭后,元茵将碗盘一一收进食盒里,提起,正欲离开。

余光一晃,忽的,她瞥见了墙角根里的杜鹃花。

大约有十来盆,挨在一处,簇簇拥拥,生得极好,红艳艳的,给这冷冷清清的书房,添了一丝活气。

元茵眺目,望了眼庭院,院子里空荡荡的,只留有个大水缸。

她想,大抵是因为近日暴雨连连,卫羡怕把花给浇死了,便将其全数搬进了屋里。

杜鹃花不是什么名贵的花,一到春日,山野间随处可见,团团似火,开得肆无忌惮。

一般讲究风水运势的朱门绣户,家里是不会种杜鹃花的,因其有杜鹃啼血之说,恐招来灾厄,就算真有人种,也只是任其自生自灭,不会像卫羡这般悉心养护。

不由的,元茵想起了张舟同玉琅说的那句话——卫羡种了满院子的杜鹃花,是在睹物思人。

怪不得。

他这是把花当成人来养呢。

元茵收回目光,转眼去看卫羡。

斑驳的光影落在他苍白的唇间,他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心思就和他的那双眼一样,深如潭水,没有人能看透他,相反,他却能轻易看清别人。

“看我做甚?”卫羡毫无预兆地开口问道。

元茵胡乱道:“我没在看你,我在看花。”

卫羡闻言,扭过头,看向墙角根。

“这些花长得好么?”他问。

元茵颇为意外,没想到他会愿意跟她继续聊下去,她原以为这些花是他不能触及的过往。

“很好啊。”元茵尽量语气自然道:“比外头开得都要好。”

卫羡没接话。

“你喜欢杜鹃花吗?”元茵小声道:“我也很喜欢,以前我住的地方,整个山头都是杜鹃花,可美了。”

“喜欢的话,就带回去吧。”卫羡淡淡道。

元茵没反应过来,“什么?”

“这些花,你若喜欢,就带回房里吧。”

元茵直愣愣地盯着他的侧脸,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那么宝贝这些花,结果送起人来,竟是一点也不迟疑。

“都给我吗?”元茵试探着问。

卫羡唔了一声。

元茵眨巴着眼,几乎有些受宠若惊道:“我怕养不活,先给一盆就好了。”

“随你。”

元茵抿了抿唇,走到墙角根,认真挑选了一番,末了,抱起一盆生最弱最娇的杜鹃花。

她不是自谦,除了人,什么活物到她手上,都会被她给养死。

所以,她挑了盆差的,就算届时蔫了,那也是花的问题,卫羡应该怪不到她头上。

捧着花,元茵朝卫羡笑了笑,“多谢夫君。”

杏眼明亮,面甚红花。

卫羡虚虚握着双拳,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