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 杀敌(求月票)

“大将军,汴州水军在前方二十里处!”

“禀大将军,距汴州水军还余十里!”

随着探路士兵一声声的回报,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前方五里开外,汴州水军正快速攻来!”

报至此时,徐正业等人已可见得前方广阔的河道之上,有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在朝着他们靠近。

见那些火光前进的速度的确不慢,徐正业身边的武将讽刺地道:“这些人还真是着急找死!”

徐正业忽而拔剑,猩红披风在火光映照下格外刺目。

他举剑,振声高喝:“众匡复将士且随我杀尽妖后贼党,先破汴州,夺回洛阳,再行斩杀妖后!”

他身旁武将随之拔刀,齐声高呼:“杀尽妖后贼党!”

声音一层层传出去,众士兵举着刀枪,发出震天吼声:“杀!杀!杀!”

战船也随之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夜风鼓起徐正业的披风,他握剑看向前方,眼中杀意勃勃。

此番前来洛阳,途中遇大雨阻途,军中不知怎就传出了谣言,说他此举不得天意,连日大雨乃是上天示警……

简直荒诞至极!

他揪出了数十人砍头示众,才压下了那些祸乱军心的声音。

今日,他就先用这汴州一万水军的性命,将军中士气如数杀醒!

有了勇往直前的士气,接下来才有可能从玄策军和李献手中夺下洛阳!

随着双方距离更近了些,徐正业很快便辨认出,对方那区区二十余艘战船,皆是中原之地的寻常制式。

而他带来的百余艘战船,皆是江宁与扬州之地最优越的战船。

因地势之故,扬州需防御东海黄海一带水域,而江宁之地有长江水域流经,故此二处的战船,根据分工用途不同,从体量,到造工,再到船上的机关武器排布也不同,同中原之地的寻常战船相比,它们占有极大的优势。

此刻,徐正业身后率百余艘战船,其势浩荡巍峨,望之如山,似有不可攻克之势。

而对面的汴州船只,相较之下,唯一值得一提的,似乎便是它们此时的孤注一掷,欲以蚍蜉撼树之死志。

当其弱小时,所谓视死如归的志气,在敌人眼中也不过只是可笑的愚蠢。

“放箭!”

水战策略分远近之战,尚未近身时,便多先以弓弩退敌。

徐军前列战船之上弓弩齐发,势密如雨。

“汴州水军”这边也已经开始放箭,但徐军的船只多适用于海战,船身高过寻常船只许多,“汴州水军”仰攻的难度很大,射出去的弓箭很难伤到徐军船上的人,多被坚固高大的船身挡落。

相反,徐军则占尽了高度的优势。

“汴州水军”的战船上陆续开始有人中箭倒下,也有人跌入水中,船只排布的阵型便也逐渐乱了。

徐军当中,见得此状,有武将高声下令:“进攻!”

趁对方乱了阵型,正是快速逼近的好时机!

接下来,便可近身交战,杀上对方的战船,控制对方的船舵,阻死他们的退路!

“斩杀汴州将首者,赏百金!”徐正业高声道:“今夜不收俘虏,杀尽妖后逆党,一个不留!”

“明日便拿他们的首级,叩开汴州城门!”

“杀——!”

“……”

徐军的战船之上,吹响了杀敌的号角。

然而此时,徐正业却见那些汴州战船快速重整了阵型,二十艘船分两排而列,前后各十艘。

前方那十艘,不退反进,竟是迎着要撞上徐军的战船!

而就算相撞,战船体量更大的徐军也不以为惧。

徐正业隐隐觉出了不对,他立时抬手,下意识地刚喊了声“慢!”,但已经迟了。

对方那十艘船上只留有少量的士兵,因船轻而速度更快,此刻已然撞了过来!

就在即将撞上之际,那些“汴州士兵”们又忽然齐齐地急转船舵,调整方向,使原本前行的船身变作了横对徐军战船。

同时,船上的士兵打开机关,放下了船身两侧的围栏,此围栏有玄机在,放下即可变成吊桥,且吊桥顶端,镶有一根根足有一人长短、形如鸟喙的锋利铁钉——

“砰砰砰!”

双方战船相碰之际,借着撞击力,那十艘船上一排排尖锐的铁钉皆牢牢刺入了徐军战船的船头之内!

徐军最前面的十来艘战船被牵制,船身一阵摇晃之际,有武将大喊:“拦住他们!给我杀!”

这些自投罗网之辈,使出如此手段,无疑是想攀上他们的战船!

那些“汴州水军”果然快步奔上连接了徐军战船的吊桥。

但他们却不曾攀上徐军的战船,而是从两侧快速跳进了水中!

很快,那十艘船即成为了空船。

徐军见状一时大感不解,有水战经验的武将喊:“留意船底!当心他们凿船!”

“射杀他们!”

“快,查看船底!”

船上一阵忙乱之际,徐正业看着那十只仍然紧紧牵制着他们、根本无法甩离的汴州船只,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抬眸,看向前方。

那余下的十艘船只,在箭雨之中,已经载着自水中浮出、以及负伤的同伴,迅速往后方退去。

这是要逃?

不对……

徐正业定睛一瞬,眼神顿变。

不止十艘!

他看到前方相隔一里开外之处,忽然亮起了数团新的火光。

旋即,数团变作数十团!

借着那些亮起的火光可见一艘又一艘战船,似如鬼魅般突然自水底钻出,出现在了水面之上!

方才退去的那十艘战船,如鱼般围向那些“新出现”的战船,其中一只最高的楼船之上,忽而响起一声鼓点。

“咚!”

“咚咚!”

随着一长两短的鼓声,那些战船如海怪忽而苏醒,突然向他们袭来!

而那楼船之上,一名披甲的少女,端扶着一架沉重的伏远弩,微微眯起了眸子,瞄准前方。

此弩射程三百余步,她耐心估算着距离。

如她一般者,左右船上另有九人,皆已做出瞄准的姿态,在夜色中犹如蓄势待发的猎人。

“不好!”

徐正业虽看不清对面船只上的具体动作,却已经明白了什么,立时往后退去,边道:“都停下,速速弃船!”

“除前列船只外,余下船只速退!”

“速退!”

“快!”

徐军前排战船之上,急忙奔走呼喊起来,很多士兵尚且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被推搡着退去,形势一时极为混乱。

他们有的被挤落水中,有的跳上了后方的战船,有的还没来得及跳上,那些战船便开始奉命后退。

而混乱后退之间,有些船只与船只之间首尾相碰,撞击之下,一时难以快速挪动。

“放箭!”

少女清亮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声有不达之处,有鼓声代为传达。

“咚!”

伴随着这声鼓点,一支火箭自少女手中破风飞出。

“咻!”

那支火箭精准地射向那十艘空船之一。

火光滋滋燎起。

紧接着,一支支火箭相继射来,扎在那些空船之上。

火光逐渐相连成片,积攒足够时,轰然发出震耳的爆炸声。

“——轰!”

“——嘭!”

竟然是火药!

那十艘船上提早布下了大量火药!

前排那些船上来不及撤离的徐军面色大变,双耳嗡鸣,其中便包括那名扬言要去汴州花楼开眼界的武将。

坏消息,花楼是去不成了。

好消息,还可以去阎王殿。

恐惧之色只来得及在男人脸上停留了短短一瞬,下一瞬,人便被炸飞了出去。

他们的战船亦被炸毁,火势顺着夜风攀升,往后方继续蔓延。

许多船帆被点燃,而巨大的震力也让水面震晃起来,战船失去平衡,晃动间似要被掀翻。

被火药烧灼的惨叫声,仓皇的惊慌声,火烟缭绕熏眼,呛的人咳嗽连连,不停有人跌落水中,这一切让四下一时恍若火海炼狱。

越是如此,负责掌舵的士兵越发慌乱,他们的战船相撞挤碰,船身体量的优势,在此刻竟成为了不利于进退的弊害。

脑中嗡嗡作响的徐正业扶着船栏,竭力稳住身形,怒声道:“不可慌乱!”

然而混乱中,他的声音几乎出口即被躁乱声淹没。

“大将军,大将军!”

那名跟随他的道人头晕眼花地扑过来,还未来得及说话,先扒着船栏呕吐了一阵。

“大将军……”道人顾不得许多,拿衣袖抹去嘴角的呕吐物,眼神惊恐,颤颤伸手指向前方:“您快看,那,那是……!”

徐正业已然看过去,透过前方火海,他眼底一阵震颤。

那些向他们驶来的船只,远不止十艘数十艘……

星星点点的火光连接着,随着有序的鼓点声,在水面之上蜿蜒而行,如一条矫健奔腾的巨龙。

而其上高高悬挂着的,是大大的“肖”字帅旗,及‘盛’字军旗。

“怎……怎会如此……”那道人声音战栗,再没了此前的仙风道骨。

这些本该在后方的追兵,怎么会越过他们,出现在他们前面!

且那些战船一时根本数不清,只怕不比他们少!

徐正业脑中思绪混杂,虽来不及去细思,但显然他是中了对方的伏击诡计了!

危急当前,由不得他走神。

他推开一个六神无主的舵手,亲自稳住了船身,并大声吩咐:“放箭!取火箭来!”

火箭需要火药,他们也有火药。

但火药真正被用于战事,距今不过数十年,想要大量制造尚且不是易事,徐正业本打算留来攻打洛阳城,毕竟那里有着最难对付的玄策军。

相比之下,区区上万汴州水军,根本不值得他动用火药。

但他如何也不曾想到,肖旻的大军竟会突然出现在此处,设下了埋伏!

在徐正业及其部下的控制下,混乱的局面稍微得到了好转,他们一边调整排布混乱的战船,一边开始被动的反击。

火光中,双方远近交攻,厮杀声震天。

战场不止在水面之上。

徐正业很快发现,两岸上也开始有箭雨袭向他们。

这些自然也是常岁宁和肖旻带来的人,来时皆是走的水路,但运输时的战船和战时的载人数目不同,对战时为保证灵活,一艘寻常的战船上容纳不了数百人,故而她另在岸边设下了埋伏,也是为了纵观战局,方便阻断徐正业的退路。

还有一点便是,常岁宁提前探查到,徐正业的战船数目有限,且携带了大量辎重粮草,故而他带来的大军当中,另有一万骑兵未走水路。

徐正业麾下少精锐,这一万骑兵,便算是他的精锐先锋了。

为防备徐正业那一万先锋行突袭之举,故而常岁宁特在岸边陆地上也设下了埋伏。

这些便是她用以恭候那一万兵马的伏兵。

她留意到,徐正业早在最初,便已经放出了烟花信号,想来正是联络那些部下的。

但奇怪的是,直到天色将亮,那些本不该与徐正业拉开太大距离的一万骑兵,竟仍未赶到。

眼前战况失了先机,局面不利,骑兵又迟迟未能赶来接应,眼看着又一名心腹武将中箭倒下,徐正业紧咬牙关,已经双眼猩红。

“大将军,大将军……”

那发髻散乱,拂尘早已不知丢去了何处的道人爬过来,抓住他的盔甲下摆,惶然道:“局势不妙,大将军快些撤离吧!”

徐正业垂眸,定定地看着他:“大师可还记得自己在江都时所言?”

这道人与他道,他此来洛阳,必能成就大业!

对上那双森然的眸子,道人抖若筛糠:“贫……贫道……未能卜测到此一劫……”

“是吗。”徐正业无声笑了一下,手中染血的长枪忽而往下方斜刺而去。

道人张了张嘴,却因脖颈被刺穿而再也无法发出声音。

看着口中涌出浓稠鲜血的道人,徐正业问:“那大师可曾卜测到,自己今日之死劫?”

他欲成大业,便也效仿先人,搜罗了一些所谓能人异士,及佛道中人,用以帮自己壮大名目,以营造“奉从天意”之象。

谁知这道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他不是傻子,自然也称不上如何器重盲信对方,他来洛阳,也并非就是轻信了对方的卦言,但这并不影响他此刻的恼恨与迁怒。

徐正业抽回长枪,待道人仰面倒地之际,手中长枪再次扎穿道人的身体,一下,两下,三下,用以泄愤,直到脸上溅满了鲜血。

“扑通!”

随着徐正业身旁的一名士兵中箭跌入水中,一支利箭也在朝他逼近。

徐正业蓦地挥起手中长枪,将那支箭劈挡开来。

同时,他抬眼,试图追踪那支箭的来处,不是岸上射来的,他所处的位置,决定了岸上那些弓弩手伤不到他。

很快,他便看到了一艘挂着“盛”字旗的战船,不知何时竟绕到了他们的侧方。

那船头立着一名披甲持弓的少年人,天光在她身后照破拂晓,让她的面容掩在了逆光之中。

但徐正业仍旧一眼断定,这正是那位以檄文“诅咒”于他的常家女郎,宁远将军!

他的眼神霎时间变得阴沉无比,杀气开始翻涌聚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