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刚结婚那年冬天,秦牧川带她去北海道看雪。

他们没有办婚礼,就连这次来日本,也是因为公务,秦牧川在长辈的威压下,抽出几天时间,陪她过了一个空有形式的蜜月。

正值圣诞节,他们住在札幌。

透过有些泛黄的玻璃窗,漫天雪花随风飘扬,卷成毛线球般大,最终落在小楼下的圣诞树上。一群孩子围着圣诞树玩闹,树上早已挂满了灯串和铃铛,与屋内火炉熊熊燃烧的火焰交相辉映。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温暖如春,没有比这更美好的瞬间了。

秦牧川穿着棕色羊绒家居服,坐在窗边的书桌旁办公,电脑白色的屏幕光倒映在他的防蓝光眼镜上,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Teams传来一道男声。

“Merlin,你上线了吗?”

这时候,温惟夏刚泡好咖啡,她倒入牛奶,在表面倒上奶油,用工具拉了一个复杂的花,是圣诞树的形状,费了好一番功夫。

因为秦牧川正在开会,她没有出言打扰,而是直接将完成的咖啡递给他,秦牧川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五颜六色的各类报表上,伸手接过她的咖啡,看也不看,就直接放到唇边抿了一口。

圣诞树瞬间被破坏。

没情调的男人。

温惟夏腹诽,再抬眼时,秦牧川刚好放下咖啡杯,拉花奶油粘在他的殷红嘴唇上方的小绒毛上,给他孤傲自矜的外表增添了一丝调皮。

违和。

温惟夏无声地笑,好似幸灾乐祸,秦牧川这才噙着黑色的眸子看她一眼,随即扯过纸巾,将唇上残余的咖啡奶油擦得干干净净,做完这一切之后,才回答对面男人的问题:“我在,国外信号不太好。”

嗓音如此刻的札幌般清冽,又很契合他的中文名。

——牧川。

山川般宽厚,却又在山顶聚起旋风。

……

温惟夏思绪回潮。

一定是重名,不然秦牧川一个盛秦咨询的CEO,怎么会成为意风面试官们吐槽的对象?

对,重名。

英文名嘛,总是很容易重复的,一个公司十几个Alice,十几个Joy,都是很常见的,Merlin也不是什么特别独特的英文名。

思及此,她恢复神态自若的模样,迈着适中的步伐走到面试官面前,将自己的简历分发出去,然后开始了自我介绍。

“各位面试官下午好,我叫温惟夏。”

“你好,请坐。”

“你是霖城大学社会学专业毕业的?”一位名叫Kevin的面试官推了眼镜,捏着温惟夏的简历,疑惑问道。

“是的。”

对面的人轻微冷哼,显然对这个学校这个专业不太满意,看温惟夏简历的速度都变得快了起来,一目十行之后,他放下简历:“抱歉,温女士,看了你的简历,我甚至不知道该问你什么问题。”

Kevin这番话引起了其他面试官的好奇,一位叫Rebecca的女性面试官从他手中拿过简历,有些惊诧地问道:“只有半年盛秦咨询的实习经历……你大学毕业之后,没有过一份完整的工作经历吗?”

“是的,没有。”温惟夏坦诚道。

在座的四位面试官我看看你,你看看我,相互微微摇了摇头。

“抱歉,温女士,你不符合我们对意风实习生的要求,感谢你抽出时间前来面试,我们会为你准备意风产品大礼包一份,请在出门右转的人力资源部领取,谢谢。”

说罢,Kevin就按下了桌面的电话,想叫第二位面试者进来。

“等一下。”温惟夏站了起来,“仅仅是因为没有工作经验,贵司就可以在三句话内pass一个面试者吗?而且所谓实习期,在我理解就是从0到1的学习过程,为什么一定需要完整的工作经历呢?”

面试官们闻言显然僵硬了一瞬,似乎是第一次碰见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还是Rebecca按断了Kevin的电话,再次看了一眼温惟夏的简历,出口问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和我们说说看,你在盛秦咨询实习期间,担任什么样的职位,工作内容是什么?”

温惟夏思索片刻。

那段时间,秦牧川的助理为爱离职,奔赴国外,一时之间没有合适的人选,温惟夏便自告奋勇,去顶了一段时间的岗。

“我在实习期间担任CEO助理一职,负责CEO活动日程安排,处理各部门文件的分类……”

当然了,除此之外还有帮助秦牧川“爱妻”人设塑造、激励员工,按时按点叫秦牧川回家吃饭。

不过,这些都是没法说的。

“CEO助理?”Kevin没等温惟夏说完,就直接叫出声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盛秦咨询那个时候的CEO是Merlin吧?”

话是对其他面试官说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Kevin摸了摸鼻子:“咳,你能在Merlin身边待满半年,也算可以了。”

温惟夏听出了Kevin语气里的调侃,不免疑惑,意风作为盛秦的甲方,怎么会对秦牧川产生如此印象。

“……Merlin外表看起来是冷酷了些,但他还是很好相处的。”

“好相处?据我所知,Merlin要求很严格,在他手下做事应该很难吧。”

“Merlin的确是一个典型的完美主义者,所以我交给他的所有文件资料,都会检查三遍以上,帮他安排所有日程,我也会确认三遍以上,任职期间,我没有犯过一次错误,极擅长多线任务处理。”

“所以,Merlin对我的评价一直很好,我也并不认为在他手下做事很难。”

对面的四位面试官面色似乎有些僵硬,随即点了点头,一位叫Alice的面试官继续提问道:“盛秦与我们意风,一直是友好合作的关系,你既然担任过CEO助理,应该对我们意风比较熟悉吧?”

一语中的。

“是的。”温惟夏自信回答。

“那你说说看我们意风的业务架构吧,请加上自己的理解部分。”

“好的,既然我是社会学专业毕业的,我就用社会学的理论来阐释吧。费孝通在《乡土中国》这本书中,曾将西方的社会结构比喻为田里的捆柴,团体与团体之间宛如一个个簇状结构,各个部分独立运转,意风的业务架构就很像这种团体格局。”

“哦?怎么说?”

“意风中国旗下,有个护、美妆、食品等单元,每个单元旗下分别又有不同的品牌。拿美妆单元本年度销售额最高的品牌Beauty来举例吧,意风针对Beauty这个品牌,专门设置了一个Beauty业务组。在这个业务组内,有市场部、有客户部、有宣传部……这已经是可以独立运营一家小公司的人员配置了。”

“无数的业务组,共同组成了意风。这样的好处在于,各个业务组独立运转,业务组内成员,只为本业务组的品牌负责,工作效率大大提高,品牌变卖与收购也变得更加方便。但这样做的弊端也很明显。”

Kevin:“说说看?”

“就是众品牌与意风之间的粘合度不高,提到美妆,消费者会迅速想到Beauty,但不会想到意风,甚至根本不知道Beauty这个品牌就属于意风,各品牌之间无法借力,耗费资源将Beauty捧起,它却无法带动其他产品的销量。”

……

原本两句话就结束的面试,在温惟夏的一番“努力”下延长了半个小时。

三天之后,温惟夏收到了面试通过的短信。

《乘风而起的我们》节目组:【温惟夏女士,您好!恭喜您通过了二轮面试,正式成为10位实习生中的一员,请于12月1日上午9点前往意风大厦17楼2号会议室报道,希望您实习顺利、斩获意风正式offer!】

尘埃落定。

一切都如温惟夏想象般发展。

只是,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几位面试官似乎对自己盛秦咨询的实习经历特别感兴趣,或者应该说,是对秦牧川这个人特别感兴趣,在聊完意风架构之后,甚至问出了“如果你必须要在Merlin心情非常差的时候向他汇报工作,该怎么做?”这样的问题。

她当时的回答是:“我会在汇报开始之前给他递一颗薄荷糖,强劲凉爽的那种。”

看见面试官们投来的异样眼神,她当下有些后悔,完了,刚刚的补救没用了,总感觉经过这次面试后,秦牧川在甲方眼里的形象变得奇怪起来了。

但她很快释然,都离婚了,自己还何必在意他的形象。

日子很快来到12月份,因为连日的阴雨天气,温惟夏没办法搬家,也不想再穿郁姿彤那些稀奇古怪的衣服,她干脆直接去了附近的商场,将衣服和生活用品买了个齐全,打包带回了意风附近的公寓。

这公寓就是秦牧川即将过户给她的房产之一。需要的东西都有了,可公寓久未住人,家具蒙着白布,上面积攒了一层灰尘,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潮霉味道。

温惟夏双手叉腰站在玄关前,想要打扫,却无从下手。

已经八点半了,时间不早,还是等空了的时候叫个保洁阿姨吧。

公寓与意风大厦,只有十分钟的路程,有一个人行天桥可以直达,省去了等红绿灯的时间。

温惟夏如约到达意风,在Cathy那边领了工牌和电脑。集合地点还是上次那间会议室,但是这次的人数只有一半,会议室安静得多,她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上次那个大眼睛萌妹。

“好巧啊!你也在!上次谢谢你!”妹子小跑过来,雀跃道,“如果不是你,我肯定紧张死了,不会那么顺利就留下来的。”

温惟夏笑着说了句“没事。”

二人落座,妹子座位前面的桌子上放着她的简历,透明的文件夹包裹,可以清晰看见上面的文字。

温惟夏无意间瞥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

——藤校毕业,3段国外大厂实习经历,在校期间奖项无数……

幸好没在她后面当对照组。

温惟夏呼出一口气。

妹子并没有发现温惟夏的情绪变化,拉着她的手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July,中文名李君宁,你叫什么呀?”

“温惟夏,你叫我Summer就好。”

“天呐!我们也太有缘了吧!一个叫Summer,一个叫July,太契合了!”July捧脸道,“不知道我们会被分到哪个部门呢,意风市场部和客户部都很好,但我好希望我们能分在一个组,这样的话就能天天见面了。”

温惟夏:“……”

这妹子是不是忘了,每个部门只会发放一个offer,同一个部门的人都是竞争者。

经过上次Cathy的提醒,温惟夏真的将手表调快了10分钟,这次也不是最迟到达的了,然而,会议室墙上钟表的分钟走了接近一圈,已经九点四十了,却没有一个人过来找他们。

像是被遗忘了。

会议室中的不安被逐渐放大,众人从一开始的小声议论,逐渐变成大声喧哗。

“怎么回事?不是时间至上吗?”

“难不成因为是周一上午,大家太忙了,没时间管我们?”

……

“Summer,你说这是什么情况呀?”一旁的July发问。

“我去问问。”温惟夏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出门来到刚刚领工牌的地方,但这一片的位置却是空的,根本没看到Cathy的身影。

愣了一瞬间,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赶忙转身,一路小跑回会议室。

刚才领取电脑的时候,温惟夏特地打开看了一眼,IT已经帮忙注册好了公司域名的邮箱,可以用这个邮箱账号登陆公司内部的即时通讯软件。意风和盛秦一样,是使用Teams的,里面可以找到公司所有员工的联系方式,自然也包括Cathy。

因此,自己只需要线上询问就可以了,并不一定需要见到本人。

再次回到会议室的时候,意风的人依旧没来,只有选手和节目组架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在大眼瞪小眼。

已经有实习生寻求节目组的帮助了,可早在录制开始之前,节目组就声明,他们只会扮演记录者的角色,不会干涉意风与实习生们的任何行为。

因此,他们也不知道今天上午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温惟夏瞄了这纷扰的场面一眼,打开电脑的间隙,一位男生站了出来,拍拍手掌示意大家安静。

“大家以后要携手共进两个月的时间,免不了接触,不如就趁这个时间,来个自我介绍会,互相认识一下吧?”

男生扫视全场,见大家在听,于是继续道:“那我就先打个头阵吧。我叫Ryan,MIT市场营销硕士,今年23岁,平时喜欢打网球、跑步、看电影,如果有相同爱好的小伙伴,可以下次一起。”

破冰者,MIT硕士,应该就是上次桑成乔说的那位吧。

温惟夏忍不住看了Ryan一眼。

卷黑发,还挺潮。

Teams上找到Cathy,将询问的话发出去之后,她很快得到了回复。

Cathy:【临时会议,上午的时间自行安排,下午一点会议室集合,导师会公布一轮课题。】

Cathy:【食堂在二楼西侧,刷员工卡进入。】

正巧此时,第三位实习生自我介绍完毕,温惟夏适时站起,做了自我介绍的同时,将Cathy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了大家。

“你怎么知道这些?”一位实习生问。

“我在Teams上问了Cathy。”温惟夏将电脑翻转,将聊天框展示给众人。

于是自我介绍结束后,大家又研究起了手头的电脑,有人开玩笑说“要玩一上午蜘蛛纸牌”,但很可惜,电脑被安装了限制工具,除了必备的办公软件之外,什么其他的软件都无法下载安装。

“好了,意风准则第二条来了,禁止摸鱼。”Ryan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