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堆与营地相距只有四、五十米,野茶树虽然密集,但不能做为藏身的屏障。山坳里又这么安静,赵帅若有危险,他大叫一声,我肯定能听到。可见赵帅连呼唤的机会都没有,想来下面肯定异常凶险,但青天白日,青砖洞的长廊里根本看不到机关暗器。赵帅身上没有插上一箭一刀,我慢吞吞地从青砖堆上跳下去,落在了一堆松脆的东西上。
我觉得脚下的东西有点怪,但没心思去琢磨是什么东西,总之不是破罐子就是破茶壶。我猫着身子,拍拍赵帅的小腿,但他没有反应。我暗想这下坏了,都不出声了,难道已经归西了。我大叫一声,让莫超和江国华过来帮忙,然后把赵帅托上去。赵帅特沉,我在青砖下的长廊里顶得腰都快断了,这才把赵帅弄出去。
青砖长廊很压抑,我没敢再往里走,惟恐也落得和赵帅一样的下场。长廊里星光点点,都是青砖洞口落下的白日光,仿佛新疆的晒葡萄干的房子一样。暗处有一些石板画,古迹里常有这些东西,除了这些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了。莫超伸手拉起青砖长廊下的我,但我着力点出了问题,差点把他也拉下来。
到了地面以后,我就急忙察看赵帅的面色,可怜的他已经面色青黑,这明显是中毒迹象。江国华见了就惊讶地说,蒋红玉也是一样的症状,但身上找不到伤口,莫非是饮食的东西有毒?可我们吃的东西都是一起的,如果真的有毒,我们也应该出事,不可能只有赵帅一个人昏厥。茶坡上多为青色的野茶树,未见毒树毒草,也没有毒物出现的踪迹,恐怕只有赵帅才知道为什么会中毒,但他现在却无法开口。
我们抬着赵帅走下野茶树坡,整个山坳静如死水,只有我们四个人,与木清香的见面仿佛已经是前世之事。我们三人都不懂岐黄之术,眼见赵帅快不行了,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现在背着赵帅出山肯定来不及了,还没赶到村子,人肯定就先完蛋了。
莫超和江国华都慌张地站在一旁,半点忙都帮不上,指望他们是没有用的,因此我就琢磨着先找到赵帅昏迷的原因。我将赵帅从头到脚都一一检查,甚至把他的衣服都脱光了,反正在场的都是男人,现在连命都快保不住了,又哪里顾得上害羞与否。
没想到这一检查,倒检查出一些古怪,令我吃惊不小。我以前和赵帅同床多次,俩个大男人睡在一起就有点别扭了,所以大家都没脱衣服。细细回想,我好像从未见过赵帅打赤膊,现在脱掉他的衣服,竟发现他身上有不少粗粗的、凸起的伤痕,甚至还有两个疑似枪伤的地方。大家都是从一个学校里出来的,我们学校没名没气,闹得最大的就是一个师兄欠了黑道的钱,被乱棍打死。赵帅又没参军,哪来这些伤痕,难道他也曾经入过黑道?
容不得我多想,当下一一检查,赵帅的上身没有新伤口,下身也没有,莫非真是吃了有毒的东西?赵帅好色好吃,他经常随手摘下野果吞食,这种山野一直得到村民保护,若有毒树也不足为奇,但我入山多时,却未曾看到毒树。因此,我又将赵帅的身体看了一遍,莫超和江国华不明就理,以为我在干见不得的事,都涨红脸,一声不吭。
我的眼睛都快看瞎了,但仍旧找不到任何伤口,不得以只好作罢,帮忙把赵帅的衣服给穿上。我心急火燎地起身,望着来时的路,一条黄色小道蜿蜒地伸出青色山坳,看起来路不长,但不背人都要走数小时。赵帅昏迷还未到半小时,这是抢救的最佳时机,错失了就回天乏力了,就算大罗金仙来了都没用。
莫超见状就说:“会不会是老师……她的恨意消不掉,所以才……”
我听了就无奈地想笑,乡民淳朴,但大多迷信,于是就说:“哪来的鬼啊,别听老人们胡说,再说了,你老师溺水是意外,又为什么有恨意?”
江国华在一旁解释:“那时我们都不会水,所以跑回去求救,回来 时老师就已经……要是我们没回去,可能还有机会抢救。”
莫超接过话,像两人说相声似地:“要不老师的尸体为什么会不见了?水潭不深也不大,淘干了都没见到尸体,村里人都说老师不甘心死掉,不想被埋进土里!现在想想,乌眉、红玉姐、还有这个赵老板,难道不是老师恨意难了,所以要人留下来陪她吗?”
我一时无语,心想这两个人惟恐天下不乱,要说这些吓人的东西也看看场合嘛。不过话说回来,山坳下的水潭的确不深,出水口也很小,若有尸体在里面,肯定流不出去;如果水潭下有洞眼,那么淘干后肯定会发现,一具尸体混入淤泥也应该能找到,这的确难以解释。再说了,我的确亲眼看到飞船惊现山坳上空,虽然晚上很黑,但天上的确是飞着一个巨大的圆盘,有电影里的那种UFO一样。
这些怪事难道和赵帅的昏迷有关?
几朵白云飘过山坳上空,挡住了太阳,我们处在了阴凉的一面。山坳里掀起一阵又一阵的凉风,野茶树有规律地波动,犹如海浪,但青色的植物下却隐藏了难以察觉的杀机。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就算我把赵帅抬回村里,估计也没有任何办法,毕竟蒋红玉的小命都快没了,那些医生也没折。
木清香向来神机妙算,可紧要关头她就没了影子,想请她现身都困难,更别提让她救人了。莫超和江国华就知道拿鬼故事吓人,典型地把责任归咎于鬼怪,想要置身事外。我望着脸色青黑的赵帅,头疼欲裂,绝望地想难道这混蛋真的要葬身于此?
这时,白云飘动,太阳又露出了半边脸,阳光洒进山坳,青色的野茶树停止了摆动。我抹了抹了脸色急出的白毛汗,脑海里闪出一个念头,刚才检查赵帅的身子时,的确是没有发现任何伤口,但有一个地方没有检查。
这个地方不是那种私密处,任赵帅再蠢,他也不会不保护那里。我记得他们说蒋红玉的身上没有伤口,甚至唐贡山古墓里丧命的人也无伤可寻,也许并不是没有伤口,而是那些伤口在人体一个很隐秘的地方。人要受伤,起码是站着的,至少他们要走到那个危险的地方,因此才会出事的。按照常理,人们都会先检查四肢,上身、下身,但是有一个地方很可能会遗漏——那个地方就是人的脚掌。
他们昏迷前都穿了鞋子,现在的鞋子就算质量再烂,起码踩在石头上也不会破底。衣服能被割破,但鞋子不会,所以脚掌历来不常被察看。我刚才脱光了赵帅的衣服,内裤都脱了,但他的鞋子没脱。可我也拿不准,赵帅的脚掌会不会有伤口,毕竟他的鞋底看起来完好无损,要受伤的话,不大可能是在脚掌。
不过这是唯一没检查过的地方,我抱着最后的侥幸,解掉赵帅的鞋带,退下他的袜子,深吸一口气后就扭头去看赵帅的脚掌。异味当然是没有,赵帅那么臭美的,自然注意卫生,不然哪里留得住那些美女。赵帅左脚掌没有血迹,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些一道道的血口,但却有一个地方很稀奇。
古时有云,脚底现北斗七星,不是皇帝就是乞丐。赵帅左脚底有一个很奇怪的胎迹,但不是北斗七星,而是八卦图——如果那些点连起来的话。我起疑地脱下赵帅另一只鞋子,没想到他的右脚也有一样的胎迹,也是八卦阵点图式。那些点非常的小,是深黑色的,比正常的痣要小,痣本身也没有血流出来,看不出是不是伤口。
我正犹豫不定,莫超和江国华就说袜子的内侧好象有一些模糊的黑点,也是八卦图的模样。赵帅的袜子是白色的,所以黑点很容易发现,我稍微扭头看了看袜子上果然有黑点,虽然不是特别的清晰。如此说来,这些黑点根本不是胎迹,而是不久前弄上去的。可惜这些黑点太小,赵帅的鞋底到底有没有类似的八卦图,我不能完全肯定,但这并非我头一次所见。
我记得,祖父传下来的残经上记载过,唐朝时有一种很奇特的暗器,唤作“大茶八卦针”。所谓大茶,就是断肠草的别称,古时采药人由于经常试药,免不了吃下毒草,所以长年服食少量的断肠草,把自己养成了一个毒人,大茶的别名就是采药人先提出的。大茶八卦针的发明人已不明,但残经上说八卦针的暗器是一个盒子,里面的巧簧是由有韧性的金属所造,能维持甚久不坏。只要打开开关,稍微使力在盒面上,就有四十八根小针射出,力度大得能穿透较薄的青铜。四十八根针与八卦图无关,只是围成八卦图的形状而已,让人无处可躲。
大茶八卦针有大有小,大的针盒能射出范围很大的八卦针,且因为针又细有短,所以能射很多发。八卦针是茶王的防身武器,他经常出来走江湖,没有武器防身的确说不过去。古时候那么乱的,别说茶王了,就算是巡抚也有被杀的事件。残经的下半卷提到了不少的茶中异事,大多都很离奇,因此我从未把大茶八卦针当真,今日一见,才想起残经上提到过一段。可惜残经只是略微提到,根本没说如何解毒,恐怕只有常食毒草的人才会无碍。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残经上虽然没提如何解毒,但我听祖父说过,举凡茶叶都有一种成分——丹宁。这是一种能中和毒药的化学物质,虽然不一定能完全有用,但能够把毒液的强度减弱,能保住性命。以前,茶人采茶,被毒蛇咬伤,必须马上把毒液从伤口里吸出来,然后把茶叶捣碎,敷在伤口上。帮忙吸出毒液的人也要马上喝茶水漱口,原理就是必须用茶叶里的丹宁将口中毒液清除,否则很可能吸出毒液的人也会中毒。这事知道的人很少,只在茶人中流传,到了科技迅速发展的现今,知道的人更不多了,不过茶叶富含丹宁却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时间紧迫,再不吸毒,恐怕就来不及了,到时候毒液走遍全身,就是只能全身换血来救命了。平日里叫我给人舔脚丫子,就是打死我也不干,但大丈夫能屈能伸,况且现在是救人,又不是受辱。我连忙叫莫超和江国华摘下野茶叶煮些茶水,方便待会儿我漱口,以及给赵帅喝。莫超和江国华想问为什么,但他们终究没问,只是闷头闷脑地到茶坡上摘茶叶。
赵帅每只脚掌都有四十八根茶针,加起来就有九十六根,要我一一吸出来,那可是大工程,弄不出会把茶针吸进肚子里。可是,光吸毒液不行,关键是茶针必须也吸出来,要知道那些茶针都是浸泡在大茶毒液里多年才取出来的。我闭上眼睛,擦了擦赵帅的脚掌,奋力猛吸,同时忍住恶心想吐的感觉。
茶针很短,且穿透鞋底,威力大减,所以没有太深入脚掌。更幸运的是,大茶八卦针由于历经近千年,可能有点腐朽了,所以仔细一数,并没有九十六跟针,有的针也不是完全深入脚掌,而是露出了一点点针头。我先将露出针头的茶针拔出,嚼了几口野茶叶,用匕首轻划八卦针点,好不容易才将茶针一一弄出赵帅的脚掌。
这些针都特别的黑,且比鱼刺还细,我的舌头免不了被割破多次,莫超和江国华还未煮好茶水,我就觉得舌头已经麻木了。赵帅的脚掌被我用匕首划出了八卦的图样,流出了红黑相间的血,但他的脸色仍是青黑色,没有任何改善。
这是唯一的办法,我只能做到这一步,剩下的就交给老天做主了。赵帅中毒的时间未过小时,回天的希望还是很大的,但要马上醒过来就不大可能了,毕竟蒋红玉都没醒,估计她都已经死掉了。我望着赵帅,心想这时候要是找人把情况通知村民,蒋红玉要是没死,她估计还有救。可我不是圣人,那种情况下想得不全面,一心只想救回赵帅,哪里还想得那么远。
莫超和江国华把野茶叶煮沸,锅里就晕开了浓浓的黄色,一股熏人的粗茶味就飘了出来。这种没有经过蒸青、晒干的野茶叶味道不佳,但它的丹宁却是最多也是最有效果的。我不理会茶汤有多烫,连忙舀了几勺子给赵帅洗脚掌上的伤口。可能茶汤太烫了,赵帅的两脚有些抖动,他也闷哼了几声。
我也急忙给自己漱口,但舌头已经麻木,所以感觉不到烫。赵帅昏迷后,茶汤也不能完全喝下去,我不可能嘴对嘴地喂,所以就灌了好多碗茶汤给他,直到他的脸色好点儿了,我才将手上的碗放下。
终于能缓一缓了,我才想起赵帅昏倒在青砖长廊里,他肯定是踩到了什么机关。所幸塌陷的洞口下有一堆松脆的东西,我才没有踏入长廊,否则也很可能立即倒地不起。我忙乎了半宿,觉得全身酸痛,想要活动筋骨,因此就让莫超和江国华看着赵帅,要是有什么情况就大声叫我。交代妥当后,我就迈着步子走上茶坡,又回到了那个塌陷的青砖大洞旁。
这一次,我冷静以后,打亮了手电,仔细一看,居然发现洞口下的松脆物是一堆白骨。那堆白骨躺在地上,但穿着一身土里土气的衣服,因为洞口塌陷,所以落了不少的土石在白骨上。如果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掉白骨的存在。我大喘一口气,原来早有人发现了洞口,想来长廊每一处都有大茶八卦针埋伏,这个人肯定是中毒后死在这里的。
我拍拍胸口,要不是这个人先跳下去,我很可能也中毒了。要知道八卦针能射很多发,我刚才幸亏踩着白骨,想不到刚才的情况如此凶险。赵帅踩着白骨,只走出了一步就倒下,长廊里定是藏了很重要的东西。我对白骨的身份很好奇,心想此人会不会是祖父的那批人,但他们很可能没有发现茶王谷的位置,只是去了唐贡山而已。
我不敢再贸然下去,所以折下旁边野茶树的树枝,趴在洞口边撩起白骨的衣服,想要看看衣服里有没有证明白骨身份的东西。我才撩了几下,就发现白骨身边有个挎包大小的布袋,于是就将又黄又黑的布袋撩了上来。我还没来得及打开布袋,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很快就看到布袋的右下角绣了三个红字。
我好奇地注视那行字,琢磨着那三个字应该是白骨主人的名字,但看清楚以后,却惊讶得愣住了——怎么会是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