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仍是白天,毒日未落,那女人虽然白得有点夸张,但阳光下有身影,况且她长得和人类没什么两样。女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哪种鬼怪会如此乐于助人,就算是鬼怪那也没什么可怕的了。廖老二好像很紧张,急得语无伦次,话都讲不清楚。我好奇地问廖老二,那女的究竟哪里不像人类,但廖老二却反问我,那女人哪里像人类。
廖老二说不出实际的内容,我嫌他故弄玄虚,所以懒得再问。廖老二却压低了声音,仿佛四周有人在偷听,他说等从勐海回到青岛,会给我们看一个东西,到时候就真相大白了。我将信将疑,不知道廖老二又在搞什么名堂,有什么话不能现在说,非得离开勐海才能告诉我们。赵帅惊魂未定,根本没弄明白廖老二要说什么,只是傻傻地站在一旁听我们交谈。
我本想转头问赵帅有没有受伤,谁知道廖老二忽然冒出一句话:“如果你们没有看到我留在青岛的东西,那你们就不会相信我说的每一个字,这个女人绝对不简单。不过,我更好奇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了这句话,我不知道怎么地就笑出声来,廖老二恼羞成怒地瞪了我一眼。我躲开廖老二的视线,转头问赵帅有没有大碍,赵帅说他没有受伤,只是手掌磨破了,现在一抓东西就钻心地疼。我看着赵帅,心中浮起一种不祥之感,女人最后那句话也在我心头萦绕不去。她说整座寨子很快会灰飞烟灭,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力量能让整座寨子遭遇大劫?
由于担心还会有人突袭,所以我们不敢久留,稍作收拾就往寨子的方向回去。在路上,我问赵帅到了曼笼寨后,他是不是调戏了哪家姑娘,惹得别人的情郎饲机报复。赵帅冷冷地说他当然想啊,可是哪有时间,刚到曼笼寨就跑到妖宅,美女还没见到一个,看到的全是老男人。我望了望同行的廖老二,他也想不通到底是谁偷袭,又为什么要害死赵帅。
“推他下去的会不会和妖宅里的血字警告有关?”廖老二斜着眼问。
“我哪里知道,是人是鬼都没看见,我裤子拉链都没拉下来,人就被推下去了。”赵帅又气又恨。
“这附近几十里地只有曼笼寨的人,还有就是刚才的女人,如果不是妖宅里的妖怪,那会不会……”我说到这心里一惊,难不成行凶的是寨子里的人。
后面的话我没有说出来,毕竟没有证据,我们又都是头一回来勐海,不可能有仇家在这里。赵帅虽然差一点儿丧命,他肯定有些后怕,但他仍侥幸地猜想妖怪会睡午觉,要不要下午趁它打盹时再到废墟找找。廖老二虽然害怕,但他也不肯就此折回,他这点儿性格早在青岛水牢里我就清楚了。那时水里钻出工人,众人都以为遇鬼了,惟独廖老二不怕死地守着茶水,不肯离去。除非真的看见妖怪提着大刀出现在眼前,否则廖老二一定要找到人头金瓜贡茶才会离开妖宅、离开曼笼寨。
我觉得不该一到曼笼寨就老往妖宅跑,这样太容易引人起疑,所以就建议过几天才到妖宅走一趟。这段时间可以先向寨子里的老人探探妖宅的底细,而且李秀珠的家里遭遇大变,也要好好陪陪她,不然就太不够朋友了。廖老二对我的提议完全赞成,只有赵帅有点不情愿,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闷着不吭声。
廖老二刚到曼笼寨,还没有找到住的地方,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他,但出门在外多交几个朋友总没错。所以我邀廖老二一起去寨子里住,反正老王就一个人住,住的地方还是挪得出来的。当然,赵帅抱怨了几句,他说本来我们就挤一张床了,再来一个人怎么睡。廖老二先说了谢谢,然后再说他可以睡地上,他身子骨硬得狠,不需要担心。
其实,赵帅的抱怨没错,我也想独自睡大床,两个人都嫌挤了,哪里还能再挤进来第三个人。我这么做的原因,除了交朋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了廖老二也是来找金瓜人头贡茶的。如果我们三个总是在一起,就不用担心廖老二捷足先登,搞不好他还能提供一些重要的线索。
我们三言两语地讨论睡觉的问题,不知不觉地穿过了几拨密麻的山林,曼笼寨的寨门又出现在了眼前,当看寨门前的情景时却都犹豫地停住了脚步。寨门很高,起码有四米多,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寨门下站着一群穿戴民族服饰的少女,看她们的阵仗,应该是在等人。昨天到曼笼寨时,我曾问李秀珠,寨子里会不会像电影一样,有很多穿着少数民族衣服的人。李秀珠说以前有,但很早就把习惯改过来了,不是特殊的日子不会那么穿了。
赵帅见了就笑说:“是不是小姑娘们知道我要来了,所以列队欢迎我,这规格可真高啊。”
“去你的,欢迎你糟蹋她们?少往脸上贴金了!”我望着远处说,同时心想寨子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要知道昨晚李秀珠的母亲死了,寨子的人再狠心,也不该在这时候穿金戴银,这叫李秀珠怎么想。
我们一前一后地往寨子大门走去,那几个姑娘果然生得水灵,和城里的女孩一点儿也不一样。寨子的姑娘们戴着头冠,头冠上有绒球、银饰,五彩斑斓的流苏长达腰部,腰带是贝壳做的,手上的镯子是琥珀制成的。身着盛装的姑娘有一种说不出的灵气,浑身散发着很自然的气息,丝毫没有矫揉造作之感。
姑娘们看到我们三个大男人走过来,异口同声地叫我们快进来,要不很可能被鬼魂缠上。我们方才在妖宅遇到怪事,心里落下了阴影,听到姑娘们的吓唬就乖乖地穿过了寨门。等过了寨门,我们才知道姑娘们为什么穿着盛装,站在寨们出守望。
原来,李秀珠的母亲死了,寨子里的男人去砍树棺,姑娘们穿着盛装是为了辟邪,这是僾伲人的传统。所谓树棺,就是把一棵最粗的大树砍倒,用最好的一截,剖成两半,根据死者身体的尺寸制成棺木。树棺也分公母,公棺在上,雕刻了种种象征性的图案,背部凿出镂空状;母棺在下,像一条船,用来盛敛死者的遗体。
僾伲人的坟墓没有凸起的土包,棺木埋下去后,地面会扫平,上面仍可以种庄稼。若干年后,棺木与死者化为泥土,又可以埋入下一位死者。最大的禁忌是,入土时,生人不能把影子偷入坟坑,投入的话就会被一起埋掉。
我对姑娘们的话乍舌,没想到僾伲人的文化这么与众不同,跟中原文化相差甚大。他们的坟墓又没有地标,万一不小心挖到,那不是要把人吓死。不知他们有没有在妖宅附近埋下树棺,我们找金瓜人头贡茶时,可得小心谨慎,不要茶没找到,却挖到几口树棺。
李秀珠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她也穿着民族服饰,跟原来的她完全不一样,不仔细看都很难发现她的存在。李秀珠两眼空洞,见了我以后才打了招呼,让我们快回寨子里休息。因为在僾伲人的文化里,寨门是阻挡鬼怪的界限,人们不能轻易在寨门晃悠。我也注意到古旧的寨门上刻了神秘的符咒,还有一些图腾,这些大概就是用来阻挡鬼怪的东西。
我看寨门都是女人,我们三个男人不好打搅别人迎树棺,所以就要离开。这时,我们看到寨子里胡杰老人和几个年轻小伙子提着油漆,推着手推车往寨门走过来,不知道又要干什么。胡杰老人就是昨晚站出来,平息李家巨变的长者,他在寨子里应该是一把手。我们走过去一问,原来他们是打算把寨门涂上新漆,再从寨门处铺一小段水泥路。我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胡杰老人乐得笑起来,说正需要帮手。
于是,我们又往回走,除了李秀珠以外,其他女孩子似乎很高兴赵帅又回来了。碍于李秀珠在场,女孩子们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只是偷看赵帅,有的还故意靠近他。赵帅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要找到金瓜人头贡茶,现在却和女孩子们眉来眼去,早就忘记为什么要来勐海了。倒是廖老二,一下子和寨子的长者熟络了,还不经意地问起寨子的过往,江湖经验果然丰富。
因为要刷油漆,所以女孩子们都站到寨门一旁。从寨门开始,还要铺上水泥,其实只有几米而已,既然只铺那么少,我觉得铺不铺都无所谓,但胡杰老人却说铺一点儿是一点儿,一年铺几次,时间长了就路也会长了。我很想问李老爹怎么样了,既然他杀了老婆,要不要扭送到县城里的派出所。而且,李母的尸体这么草率地埋掉,恐怕会给以后的司法鉴定留下难题。可惜场合不对,所以我一直没问出口,只是闷头干活。
很快地,几米水泥路就铺好了,根本不需要技术。寨门太高了,寨子里又没有梯子,所以只漆了两根门柱。柱子也不矮,只好由一个人踩着另一个人,这样才把柱子涂得又光又滑。末了,胡杰老人还画了一些神秘符号,和原来的符号都差不多。
女孩子们还在等男人们砍树棺归来,可是已经下午了,却还没看见男人们回来。胡杰老人说,以前大树很多,现在粗一点的树都没了,所以得去很远的地方砍。人还没等回来,我们却看见有一个中年妇女从寨子里慌忙地跑出来,直觉告诉我:寨子里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