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以后的七点左右,沃克大道路边树林就陷入了昏黑,只有掩藏在树丛中的长明灯偶尔闪着幽森的光。一路开去,宽敞而笔直的道路陡峭而下,两旁高耸的白桦树一排排如波涛般压顶而至,光秃而繁密的枝杈遮住了微弱的星光。此刻,正是满地枯叶、凄风苦雨的时节。
此处位于巴尔的摩市和巴尔的摩郡的交界处,白人和黑人划界分居。房子大多是战前盖起的维多利亚式建筑,山墙上却爬满干枯的藤枝。一座座房屋掩藏在路边的大树和门口的灌木丛后面。偶尔一盏长明灯悬挂在门廊的圆柱之间,给几米以内的大道带来昏暗的照明。这一带虽然离城市主干道只有几十米的距离,但很少有人和车辆经过,进入夜晚,更是僻静得像一片原始森林。
驶入这片树林三百米左右,道路就被蜿蜒的城堡小道截开。沿着蜿蜒的小道,有一座山墙被漆成淡黄色的房子,门口的小院种着各种植物。房子淡紫色的窗帘后隐隐透出橘黄色的灯光,隐约可以看见一个男人站在窗口,手插在裤袋里,面色阴郁地望着窗外。
此刻,窗外已经下起了雨。来时的脚印应该已经被冲刷了。不会有人注意到他。所有的人家都紧闭房门。虽然房里也许飘散着热气腾腾的晚饭香气,孩子们在地板上追逐,年轻的恋人在沙发上缠绵,大狗趴在壁炉前打呼噜,但是此刻,温暖的人世生活似乎都与他无关。窗外的小路在这样萧瑟的深秋晚上,清冷寂静得没有丝毫人间的气息。
不仅没有什么可以张望的,而且从此以后,也不再有任何值得留恋的。
一个十多岁的黑发少年从对面的房子走出来,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手里牵着一条巨大的雪橇犬。雪橇犬被什么吸引着,犹豫着要去小道对面男人所在的房子,但被少年拉住了。站在窗前的男人似乎专注于自己的思考中,没有注意到少年和雪橇犬。他的脑子里飞快掠过几年前第一次来这里的场景。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已经记不清了。她手里还拿着和他通话的手机,站在玫瑰花丛里和他招手,薄薄的嘴唇弯成温柔的笑容,金色的短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时候,她已经差不多四十岁了,可是神情看起来却像个腼腆的少女。
“谢谢你过来。”她轻声说,然后眯起眼睛,柔和的阳光在她淡绿色的眼眸中闪烁了一下。
谢谢你过来。谢谢你过来。谢谢你。
男人克制住纷乱的思绪,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眼下的事情上,反反复复思考是否在离开这里以前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随后,他的耳朵敏感地触动了一下,耳边隐约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他把目光转向城堡小道的转角,很快,一辆熟悉的车从沃克大道开过来。他立刻拎起脚边的鞋子,擦干净地板,从窗口走开,穿过客厅和厨房,最后一眼看了看这个房间和它的主人,然后打开厨房的后门,走到后院。后院楼梯边就是一道门,他迅速打开门走出去,然后顺着小路重新绕到了沃克大道。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脸上,天气非常寒冷,他把衣领拉起来,遮住下巴和鼻子抵御寒风,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慢慢地走到城堡小道附近。刚才开过来的那辆本田车现在正驶向之前的那条小路。男人站在一棵树后面,盯着那辆车的去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随后,他走到不远处停车场上自己的车前,迅速启动发动机,车子上了约克大道,开向南方。
当他的车开远,之前转来的车在他离开的那栋房子门口停下。一个高个子男人从车里出来,走到那栋房子门口,敲了几下门。等了一会儿,没人开门,男人四处张望了一下,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开门进去。
等道路上重新恢复了平静,牵着雪橇犬的少年从小树林后面的一片高高的芦苇丛里慢慢走出来。走了几步,他看见湿漉漉的地面上有一个小东西,便捡起来,用手擦干净上面的泥泞,仔细看了看。那是一个小小的蓝色盒子,里面装了一条精致的项链。
少年嘲弄地笑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对面装着紫色窗帘的房子,随后把盒子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阿西莫夫,我们又要有乐子了。”
他对自己那条浑身雪白的狗说道。阿西莫夫呜呜叫了一声,似乎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