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弘的条件很简单,他要求独自行动,只须在袭击时分配他该负责的事,由他单独执行,不需派人相助,银汉孤星办事不要人作伴。
彼此揭示身份,舒碧完全信任他,不是敌人就是朋友,因此坦诚向他说:“近来有不少不明来历的人向邯郸赶,我以为你是前来投奔丘八的人呢,要不是从孤星镖中看出你的真正身份,真不敢信任你。”
“在下曾经发现三个冒充在下身份的人。”他微笑说,摇摇头又道:“谁也可以在制钱上刻上星形镖记,从孤星镖上并不能确定身份哪!”
舒碧粲然一笑道:“彩蝶周倩已追随我快两年了,要不是她,我也不会到摩天岭找线索。杜兄,周姑娘对你,可说敬若神明,推崇备至呢。”
他喟然道:“当年咱们幸存的五个人中,周姑娘是所受痛苦最深的人,两年来我一直不知道她的消息,她自下可好?”
门外一声轻笑,彩蝶周倩一身村姑装,翩然入室叫:“杜爷,哎呀!真是你呢。”
他离座呵呵大笑道:“周姑娘,打扮得这样朴素,可喜可贺,气色极佳呢。一向可好?”
彩蝶上前行礼,向舒碧请安,然后叹口气说:“说真的,分手之后,我总算大彻大悟,总算洗面革心重新做人了。断魂谷九死一生,要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已骨肉化泥了。回首前尘,真是悔恨交煎。”
“呵呵!但你仍然在毒蝎三娘手下做事。”他毫无机心地说。
彩蝶周倩脸一红,目光转向舒碧。舒碧并不介意,淡淡一笑。
“杜兄,毒蝎三娘在最近几年,你曾听说过有关她的事么?”彩蝶向他问。
“这个……倒不曾听说过。”他迟疑地答。
舒碧接口道:“家母已经退隐多年,久久不曾在江湖走动了。”
“你呢?”他笑问。
“探访仇踪,可说是我第一次在外抛头露面。”
“带了这许多毒蝎子,害了多少人?”他似笑非笑地问。
“这是带来防身的,还没有害过人。要不是近来有大批江湖人出没,我不会将你请来。
这三年来,我们极为小心,决不掳人以免打草惊蛇,所以能潜伏如此之久而未被任何入发现底细。”舒碧颇为自负地说。
彩蝶也笑道:“真的,杜兄,以找来说。两年来,一直是石子冈的一位村妇,除了暗中记下过往的江湖高手名宿的举动外,可说无所事事,真可算是修身养性的好机会呢,哪有闲工夫为非作歹?”
“我相信你们。”他笑答。
“哦!杜兄,你这次到邯郸……”
“这两年来我走了不少地方,暗中寻找这位朱堡主,一时心血来潮,想到那次摩天岭铁岭堡的格局,猜想他们可能隐身在这一带,所以赶来碰碰运气,没料到真找对了地方。哦!
舒姑娘,可以将消息见告了吧?”
舒碧微笑点头,说:“周姐姐已证实了你的身份,理该加以说明。蔺家河本来都是蔺姓大族,镇西的山窝子内,却住了一家姓赵的人,主人叫赵毅。所建的庄院不大,外表看不出任何异状,只有一些不起眼的长工在外走动。起初,咱们根本就忽略了这一家庄院,直至发觉郎村的丘人爷晚间进出两次之后,咱们这才留了心,果然发觉晚间不时有人悄然出没。郎村在城西三四里,原称王郎城。丘人爷的庄院甚大,咱们早就发觉有人夜间出入,起初并未在意,甚至证实摩天岭的毒药是一步断魂沙之后,再以搜购毒鱼的丘西歧与丘八爷相比较,这才敢断定是同一个人。可是,咱们在未获得确证之前,还不打算兴问罪之师。你来得正是时候,苍天有眼,你替我证实了丘八的身份,该是咱们发动的时候了。”
杜弘沉思片刻,问道:“即使证实蛇魔是丘八的爪牙,丘八也就是丘西歧,但如果你没发现那三位夺百毒真铨的人,便难入他于罪。还有,你怎知道蔺家河那姓赵的人是主脑?”
“当然不能胡乱猜疑,更不能平空乱入人罪,这就是我们迄今仍未动手的原因。你如果不将所知的事说出,我们还得等候一段时日呢。商家河赵宅在最近一年来,如果晚间有人外出,次日郎村丘家便有所行动,累试不爽。因此我已经可以断定郎村丘家不是主脑人物,操纵丘家的是赵家。明晚,咱们便可证实其事了。”
“你是说,明晚便发动?”
“是的,明晚。”舒碧恨恨地说,语气坚决,不容误解,哼了一声又道:“我的实力不足,需要你的帮助,希望咱们合作成功。今晚我将解毒药分给你一些防身,同时,今明两天的食物中,你必须服食一些辟毒药物,不然你恐怕接近不了他们的庄院。杜兄,这两天你能不能屈驾留在寒舍?”
“在下求之不得,打扰姑娘了。”他不假思索地说。
他被安顿在客厢,彩蝶周倩不时前来与他倾谈,对断魂谷的往事,感慨万端。他向彩蝶打听,朱堡主要对付的所谓仇家,到底是谁?以毒蝎三娘的实力来说,应该可以听到一些风声。
彩蝶率直地承认不知其事,也许毒蝎三娘略有所知,可惜万蝎宫从不将消息告知所属的人。舒姑娘是毒蝎三娘的爱女,恐怕也所知有限。以她自己来说,在石子冈以农妇身份潜伏,负责将所见所闻按期呈报给舒姑娘,其他的事根本不需过问,两年来清闲得很。唯一要做的是尽量少抛头露面,避免引起外人的疑心,甚至消息的传递,也不用她费心,按期有人前来带走记下的消息,如此而已。
彩蝶告诉他,召集人手的信息已经传出,各地的消息也昼夜不断地传来,舒姑娘目下忙得不可开交,无暇接待他,请他安心歇息,养精蓄锐等候明晚发动。
晚膳前,舒姑娘亲自前来促驾,请他至客厅商量明晚的行动大计,并替他引见三十余位万蝎宫的人。这些人中,有不少是江湖道上的成名人物,黑白道两者兼有,颇令他感到意外。
毒蝎三娘尚未赶到,目下暂由舒姑娘主持大局,原则上是擒贼擒王,直接袭击蔺家河赵宅,分一部分人牵制郎村丘家。如果赵宅方面顺利,能碰上主脑讨回公道,取回五毒真铨,便见好即收。不然,再倾全力袭击郎村丘家。舒姑娘尊重杜弘的意见,不勉强他接受分配,让他自由行动,由他直接攻击赵宅的后院,配合万蝎宫的人从东西两院攻入。
舒碧小小年纪,居然做事有条不紊,老谋深算,比老江湖还要精细。郎村丘宅与商家河赵宅两座在院,以泥制成模型。何处可以进入,何处可能是撒毒区,何处可能有警哨,何处可能成为决战地;袭击的人手分配,如何配合,如何撤走……凡事巨细无遗,她一一顾虑周祥。尤其是应变措施,随机应变的可能变化,皆简单明确而适切,极具弹性,妙算尽在言中,杜弘不得不暗暗佩服。
本来他想事先前往踩探一番,但情势已不容许他有此余暇走一趟了。
当夜,几乎彻夜有人往来。
暴风雨将发,惨烈的恶斗迫在眉睫。
杜弘是清闲的,他已了解全局,只需静静地等待,等待即将到来的生死决斗。
朱堡主是不是赵毅?赵毅不是女人。那么,那次留书退走的女人是谁?一年前朱堡主仍在追踪他,设计引他上当,后来为何又突然不再找他了?蛇魔和阴山鬼王说丘八爷传下话,要避开他,甚至避开姓杜的,原因何在?是不是对方知道他不好惹而放弃追逐他呢?这些事,他百思莫解。
如果舒碧估计无误,那么,朱堡主的真面目即将揭露了,他急于一见这位几乎要了他的命的神秘劲敌。
五更天,各路人马悄然离开,各就预定发动袭击的处所。舒姑娘与十余名预定直接袭击赵宅的主要人物,预定在薄暮时分出发,乘坐骑以快速的行动,直接奔向蔺家河,到达后立即开始袭击。
杜弘也不想早早前往,以免被人认出身分,因此准备随同舒姑娘出发,可以安安逸逸地休息一天养精蓄锐。
彩蝶周倩告诉他,这里是林檀堡北面十余里的古柏乡,是邯郸与磁州交界处的三不管地带,北距商家河仅二十余里,坐骑不需半个时辰,只是山路不太好走,沿途都是起伏不定的山岭,小径像是鸟道羊肠,不认识路的人,很难找得到蔺家河。
庄院在山谷内,这里原是一位大户的避暑别墅。舒姑娘神通广大,从无外人闯入,极为隐秘,有效的封锁把这里与外界完全隔绝,只有少数几个专差可以随意出入。即使是自己人,如果不经庄内派人引入,也会被经常改变的机关埋伏所伤。因此,住在谷内的人,高枕无忧无虞外人踩探,那些守谷的蝎王与万千毒蝎,把庄院内外布成第二道可怕的障碍,能通过谷四周的机关埋伏,也不可能侵入这一道障碍。
近午时分,舒姑娘正与杜弘在花厅品茗小叙,突听到急促的银哨声破空传到。舒姑娘一怔,修然而起说:“咦!不好,有人侵入。杜兄,你坐,我出去看看,这是本宅三年来第一次传出警哨声。”
她匆匆走了。杜弘立即回到客室,佩剑挂囊向外走。外面,人影匆匆奔掠,忙而不乱,应变的能力极为迅速。
他到了庄门,门外舒姑娘已带了十余名手下列阵。对面谷口方向蹄声入耳,十六匹健马已沿小径向庄门飞驰而来。
庄门外是一片树林,每株古松皆粗约两人合抱,小径穿林而过,出门便是庄门外的一块五六亩大的短草坪。舒姑娘十六个人,就在短草坪中列阵。其他仆役打扮的人,则站在护在墙上戒备。
健马到了松林前,领先的中年佩剑骑士举手勒缓,扳鞍下马,冷电四射的虎目,扫视松林片刻,蓦地一掌拍在马背上,一声吆喝,健马疾驰而出,进入松林。
骑士跟踪进入,原来是利用坐骑开路。
健马驰出松林,并未中伏。骑士及时牵住坐骑,举手一挥,示意后面的同伴放心眼上。
舒碧冷然屹立,叫道:“再笨的人,也不会在庄门口设陷阱。”
中年骑士在树上拴好坐骑,缓缓向庄门走来,冷冷一笑道:“陷阱当然不会有,撒毒却不可不防。你们没撒毒,因为你们来不及准备。”
舒碧哼了一声,问:“你们擅闯本谷,有何指教?你贵姓?”
“我叫孙啸天,请见毒蝎三娘,来得鲁莽,姑娘海涵。我想,你定是毒蝎三娘的爱女舒碧姑娘了。”
舒碧吃了一惊,脸色大变,骇然道:“追魂剑客孙啸天?你……你是……”
“不请在下进庄?”
“你必须说明来意。”
“在下来自郎城。”
舒碧更是吃惊,手落在百宝囊口,惊问:“你是丘八派来的人?”
“在下也是取走令尊百素真铨的三剑客之一。姑娘,千万不要使用毒药,或者放出那些蝎王来献宝。如果咱们怕你的毒物。便不会允许你们在此地盘据三年之久。”
“什么,你……”
“你们派在各处的人,没有一个人逃过咱们的耳目。你们怕打草惊蛇,咱们也有所顾忌,因此不理睬你们,让你们过太平日子,反正你们虽然有不少人,但并不构成对咱们的威胁。目下你们准备发动了,恰好咱们的死仇大敌亦在此时赶到,因此,咱们只好出面请你们走路,免得你们趁火打劫,你明白么?”追魂剑客傲然地说。
旁观的杜弘长叹一声,心说:“强中更有强中手,半点不假。舒姑娘的侦仇大计可说天衣无缝,想不到仍然棋差一着。这位朱堡主,果然不等闲,摩天岭断魂谷的阴谋,又算得了什么?”
舒碧震惊过后,转趋清醒,淡淡一笑,泰然自若地举手阻止己方跃然欲动的人后退,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本姑娘百密一疏,不该过早将人派出……”
追魂剑客哈哈狂笑道:“舒姑娘,你以为咱们抓住你的人,才知道你们的秘密?你就大错特错了。告诉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正如你费了如许工夫,终于发现咱们的秘密一样。你们开始派人潜伏时,咱们便发觉你们了。目下你派出的人,仍在等候你进一步的指示,咱们根本不曾惊动他们。”
“好吧,你说明来意吧。一步错全盘皆输,本姑娘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舒碧沉着地说。
追魂剑客扫了她的手下一眼,呵呵一笑道:“很好,在下有两件事求。”
“本姑娘并不感意外。”
“其一,百毒真铨的事,希望姑娘忘了这件事。其二,请立即撤退你们的人,限日落之前全部撤离邯郸,此后不许再来。”追魂剑客傲然地又哼了一声加上一句:“姑娘不要说办不到吧?”
舒碧银牙一咬,冷冷地说:“如果本姑娘说办不到呢?”
追魂剑客发出一阵豪笑,说:“在下立等回话,你说吧。”
“办不到。”舒碧沉声说。
追魂剑客冷冷一笑,扭头举手一挥。
十五名骑士同时扳鞍下马,在树下拴住坐骑。
舒碧发出一声低啸。隐伏在四周的手下,悄悄启笼放出上千只蓝蝎,以及四五十只巨蝎王,四周响起爬行的沙沙声,腥风触鼻,蝎群迅合。
接着,毒雾喷出,向短草坪聚合。
追运动剑客仰天狂笑道:“哈哈!即使你把百毒真铨中的所有奇毒发出,或者把南方千毒老人的绝活全掏出,咱们也丝毫不放在心上。舒姑娘,你不但已经拒绝了在下的要求,而且抢先动手了,休怪在下做得太绝。”
声落,一声龙吟,长剑出鞘。
十五名骑士同时撤兵刃,徐徐迫进。
毒雾无功,追魂剑客十六个人,根本不加理会。
上千毒蝎爬满一地,距十六位强敌三尺左右,便回头走避,退得比前进更快。不但怕人,也怕马,大概马蹄上早就涂了辟蝎药,连那些蝎王也狼狈走避。
舒碧知道完了,银牙一咬,撤剑道:“罢了,咱们拼个生死存亡。”
杜弘突然踱出,朗声道:“舒姑娘,稍安毋躁,在下且先会会这几位朋友。”
追魂剑客哼了一声说:“年轻人,你的意思是……”
杜弘由于脸上肌肤已变,风尘之色已消失无踪,目下像是个脸白唇红生长锦衣肉食之家的美少年,已隐去庐山真面目,要不是佩了剑,真不像一个武林朋友。他呵呵笑,缓步迎出接口道:“在下的意思是,与你们按武林规矩单打独斗。你已经知道舒姑娘早就将人派出去了,此地只有少数几个人,当然阻止不了你们一拥而上,杀入庄内行凶。”
“打单独斗?也好。反正不急在一时,并无不可。”追魂剑客大方地说。
“你阁下同意了,在下先致敬意。”
“好说好说。阁下贵姓大名,在毒蝎三娘的万蝎宫地位必定不低。”
“呵呵!无名小卒,通名有污尊耳,反正在下并不想扬名立万,能否逃得出你追魂剑客剑下,还是未定之数,因此不通名也罢,在下不是万蝎宫的人,仅是舒姑娘的朋友,前来此地作客的。”
“作客?奉劝阁下及早离开,不要趟这一窝子浑水,在下放你一条生路,你丢下佩剑走吧。”
“呵呵!在下碰上了这档子事,一走了之岂不太不够朋友?而且要丢剑走,也太没有骨气了。”
“那么,你不听忠告,就那……”
“那就怎样?”
“做他们的陪葬。”
“就算是陪葬吧,但在下得拖一两个人垫棺材背。我想,你就是其中之一。”
追魂剑客勃然大怒,扬剑迫近厉声道:“你将为刚才的话,后悔八辈子。你上!”
一名中年暴眼大汉虎跳而进,叫道:一割鸡焉用牛刀?孙兄,兄弟打发他上路。”
追魂剑客末加阻止,叮咛道:“小心了,这小辈或许真有两手绝活呢。”
暴眼大汉桀桀怪笑,轻拂着长剑,傲然向杜弘徐徐举步,说:“如果十招之内摆乎不了他,我流云剑李超的名号,今后不用在江湖道上叫了。”
杜弘淡淡一笑,泰然自若地说:“阁下,今后你流云剑李超,确已没有机会在江湖道上叫字号了,因为你已走完生命的道路,明年今日,就是你老兄的周年忌辰。话说得太满的人,必定……”
流云剑怒极,一声怒啸,挥剑疾冲而上。
“锵!”杜弘拔剑出鞘,剑尖徐升,脸色沉静,大有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的气概,对狂风冲来的流云剑,视若无睹,神定气闲六合如一,目光注视着剑尖,点尘不惊。
流云剑一闪即至,剑气进出,龙吟声刺耳,剑出“流云飞瀑”,出手便将流云剑法的杀着用上,志在必得,可知心中确是恨极。
人影乍合,双剑轻触。“嘎!”错剑声刺耳。
杜弘的剑影,突然发狂般一绞。
剑虹破空,流云剑只觉虎口一震,整条膀子发麻不听使唤。手指握不住剑,手一松,骇然急退。
“唉!”剑坠落在三四丈外的草丛中。
“哎呀!”有人惊叫,飞跃而进,剑如奔雷,射向追袭的杜弘,抢救流云剑。是个年约半百的人,来势奇疾。
已晚了一步,“噗”一声响,杜弘以剑身拍中流云剑的右耳门,流云剑摔昏在地。
同一瞬间,杜弘的剑发似奔雷。
几乎同一刹那,抢救的人剑发“指天划地”,人没救到,自己反而暴露在杜弘剑下,只好化招自保。
“铮!”双剑相接,火星飞溅。
电虹乍闪,谁快谁便是赢家。
“嗤!”有人肩胸中剑。
杜弘飞退八尺,豪勇地叫:“谁出来纳命?”
“砰!”有人重重地摔倒。抢救流云剑的人,自己反而赔上老命。
流云剑昏倒在草丛中,像一条死狗。
追魂剑客大骇,脸色苍白,其中十三个人,也自定口呆脸现惧色。
一名大汉猛地纵上,要抢救流云剑,手刚伸出,杜弘一闪即至,喝道:“不许动地!”
大汉一剑挥出相阻,仍俯身伸手抓人。
一剑落空,而杜弘的剑已发,一声轻响,剑虹疾落疾升,大汉伸出抓流云剑的左手,突然齐肘而折,狂叫一声,飞退丈外,几乎摔倒。
杜弘站在流云剑身侧,冷笑道:“在下留他一命,要问他要口供,你们休想将他救走,谁不信可以试试,最好是不要试。”
说完,俯身抓起流云剑的腰带,猛地向后扔,扔出两丈外。
舒碧身旁的一名大汉,抢出将流云剑拖走了。
追魂剑客心胆俱寒,上去的三个人,都是一照面便完了,自己如果上前,必定步同伴的后尘,有去无回,一咬牙,高举长剑徐徐向前直指,叫道:“咱们并肩上!”
杜弘嘿嘿笑,沉声道:“在下对付群殴,所用的暗器手法十分灵光,叫做满天花雨洒金钱,你们十三个人,一照面保证可以死掉一半,来吧!”
声落,左手抛起一串制钱,形成一条钱桂,一阵清鸣,钱连串地落回掌心。
已冲出数步的十三个人,骇然止步。
舒碧一阵娇笑,说:“你们上呀,银汉孤星的孤星镖,说一照面射死你们一半人,那是客气,我保证你们可以死掉三分之二,或者更多些。”
追魂剑客大惊失色,倒抽一口凉气叫:“你……你是银汉孤星杜弘?”
杜弘淡淡一笑反问:“你不信是不是?”
一声沉喝,暗器满天飞,十三个人几乎不约而同用暗器招呼,也同时后撤。
杜弘不得不后撤暂避,飞退三丈外。
蹄声震耳,十三名骑士飞身上马,逃之夭夭。
断了左手的大汉逃不及,距坐骑尚有三丈,突觉后领一紧,接着身不由己,“砰”一声跌了个四仰八叉,小腹立被一双快靴踏住了,杜弘的语音震耳:“你不必走了,老兄。”
舒碧竟不敢追赶追魂剑客,眼睁目送十三名高手绝尘而去,急叫:“杜兄,他们……”
断了手的大汉右手一抹大口,一颗丹丸入腹,说:“阁下,你……你得……得不到口供。”
声落,突然闭上双目。杜弘伸手将大汉拉起,吃了一惊说:“咦!他死了?”
人确是断了气,要不是舒碧的叫声分了杜弘的心,大汉不会有服毒的机会。
接着,擒走流云剑的人也惊惶地叫:“咦!这家伙怎么也死了?”
杜弘急跃而至,讶然问:“他不是已经昏了么?”
“他……他自己醒来的……”
“糟!没有活口,问不出口供了。”
舒碧察看流云剑的口腔,摇头道:“他们都带了自尽的毒药,这位神秘的主脑人物可怕极了。”
杜弘剑眉深锁,苦笑道:“毒物算不了什么,蛇魔的自杀才真令人惊讶呢。看来,咱们如想留活口,恐怕比登天还难,他们宁可一死,死且不惧,何况其他?即使他们不自杀,咱们也无法可施,决难迫出口供来。”
舒碧神色不安地说:“万蝎宫以宫现森严见称,任何一位弟子受命之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但与这些人相较,显然望尘莫及,与这些死士为敌,委实令人担心。”
杜弘察言观色,便知她心生俱念,问道:“舒姑娘,今晚袭击大计,是否如期进行?”
“这个……杜兄意下如何?”
信心一失,一切免谈。杜弘摇摇头,苦笑道:“如果追魂剑客的话可信,那么,即使他们不再派人前来裁杀,咱们发动时必走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往他们布下的天罗地网里钻。”
“追魂剑客的话……”
“在下认为他的话可信,不然便不可能以快速绝伦的行动,在光天化日之下,突破你们的重重暗桩眼线,直趋中枢如入无人之境,仅谷口的警哨来得及发出警讯,可知他们将你们的位置摸清了。”
“这确是奇怪,花了三年心血……”
“舒姑娘,我相信他们所花的心血,决不少于你们。依我看,你们还是撤回万蝎宫去吧,百毒真铨不要也罢,以卵击石,智者不为。”
“可是,家父的十三名子弟……”
“难道你要加送十倍以上的子弟么?不是在下小看了姑娘,灭万蝎宫的威风,你们所凭借的毒物,已经完全失效,而论实力相去又极为悬殊。忘了这件事吧,姑娘。”
“你呢?”舒碧泄气地问。
“我?我也该忘了摩天岭的事了。”
“哦,你……”
“我打算离开邯郸,回江南专心自己的事业。一个人必须有所寄托,在江湖寻仇报复终非了局。”
回到在院客厢,他立即收拾行装,要回坐骑,一声珍重,飘然出谷扑奔邯郸。
他确是有点心灰意懒,看了万蝎宫的实力,再想想那位朱堡主的所作所为,不由心中懔然,江湖道上步步荆棘,他单人独剑真是微不足道,成得甚事?
“我想,我已经开始厌倦江湖生涯了。”他想。
坐骑沿小径向东北小驰,他思潮起伏,感慨万千。朱堡主为了报仇,不惜残杀江湖朋友,万蝎宫为了两册歹毒真铨,花了三年光阴遍搜天下。而他也为断魂谷的仇恨,出生入死浪费了大好光阴。他自问:死了这许多人,谁也不曾达成心愿,代价太大了,值得么?
是的,值得么?
再拖下去,如何了局?还得枉死多少人?
他想到天柱山司元洞府,想到尹琴姑娘与紫金凤,不由慨然长叹,启语道:“兰心惠质的姑娘们,你们的所作所为,是多么脱俗,多么圣洁啊!我为何将仇恨看得这么重,忘却你们悲天悯人的可敬情操?我想,我该专心为你们做一些有益世道人心的事了,忘了这些可恨的人们吧!”
心念已决,突然一身轻松,付道:“邯郸目下风雨欲来,我何必前往趟这一窝子浑水?
趁早远离是非之地吧!”
他开始觅路寻找南行大道,决定远离邯郸城,按脚程,可望赶抵磁州地界投宿。
到了一处三岔路口,猜想东行小径必可抵达南北大官道,心中一喜,自语道:“我走了,远离是非之地。”
是非是躲不掉的,想远避反而有是非。
前面蹄声震耳,一人一骑正迎面飞驰而来。后面半里地,六人六骑穷追不舍。
他并不知对方在追逐,缓缓策马驰向前面不远处的三岔路口。四野全是起伏的山陵,野草蔓生,零星散布着一些小灌木丛,视界可以及远。
蹄声急骤,第一匹健马已到了十余丈外。
他也到了三岔路口,看对方来势太急,为免争道冲撞,便策马避至道旁相候,举目打量着对方,心说:“急什么?欲速则不达,摔坏了坐骑……咦!”他脸色一变,突然叫:“一笔勾消庞兄,你怎么到了此地?”
一声马嘶,来骑勒住了。骑士赫然是一笔勾消庞勇,岳山的退隐巨寇,往昔的仇人,今日的好朋友。
一笔勾消衣衫凌乱,左肩血染肩袖,脸色泛青,大汗如雨,讶然叫:“咦!朋友,你认识我?咦!你好面善……”
他脸色已改,因此一笔勾消一时未能认出是他。
“咦!是小弟杜弘,你怎么啦?”他不胜诧异地问。
“你?哎呀?真像是你,可是你的脸色……”
“别提了,小弟是九死一生……”
“真是你,老天爷!咱们快走,找地方说话。”庞勇兴奋地叫。
“咦!你像是受了伤……”
“快走,追我的人到了。”
“什么人?”
“霹雳火丁坤,九幽婆,还有几个我不认识,我一个也接不下。”
“他们……”
“他们是掳去紫金风与尹姑娘主婢的……”
“你说什么?”他如中雷击,骇然惊问。
“紫金凤探出你的行踪,不放心你,因此偕尹姑娘主婢循踪相寻,我带了一位兄弟伴送,没料到……”
“你说,她们被掳走了?”
“是的,这是不久前的事,只有我一个人杀出重围,要到磁州找救兵……”
追骑已近,六匹健马来势如潮。
杜弘脸色铁青,猛地跃下坐骑,迎着冲来的健马,一声怒啸,“锵”一声剑鸣,引剑怒吼:“下马!前来纳命。”
一笔勾消也跳下坐骑,撤出判官笔。
第一名骑士飞落鞍桥,狂笑道:“好啊!又来个送死的,我霹雳火一礼全收。”
六骑士拴好坐骑,并肩而进,一个个人高马大,脸上泛着狞笑,狂傲地迫进,在三丈外止步。
“锵!”剑鸣震耳,霹雳火撤剑出鞘。
杜弘冷然迈进,脸上杀机怒涌,沉声问:“谁掳走紫金凤三位姑娘的?”
霹雳火狂笑道:“是敝主人的几位属下,当然有我一份。”
“那么,唯你是问。”
“哈哈!好大的口气,等会儿……”
“你笑吧,等会儿你就笑不出了。我问你,你们为何行凶掳人?”
霹雳火仍在笑,傲然道:“凡是不明来历的人,皆须擒解看管……”
“谁是你们的主人?”
“你还不配问。少废话,先亮你的名号。我,霹雳火丁坤,大概你该听说过我这号人物。”
他心中一动,冷笑道:“你也不配知道在下的名号。哼!在下已经猜出你们的主子是谁了。你们是在下的人质,用来交换在下的朋友,你上吧。”
霹雳火大怒,突然身剑合一疾射而来,含忿出手,势如惊涛骇浪,石破天惊,剑势之猛,果然不愧称霹雳二字,名不虚传,剑虹吐出,攻向杜弘的胸腹要害,似已完全控制了他的胸腹,万难封架。
快主宰了生死先机,按理这雷霆万钧一击,他难逃剑下。即使来得及闪避,也难逃接踵而至的狂野追击。
“铮铮铮!”剑鸣声惊心动魄,人影发狂般冲刺闪避,快速闪耀的剑影狂野地飞舞,彻骨奇寒的剑气,直追丈外,罡风骤发,扑面生寒。
纠缠着的剑影突然分开,恰在霹雳火的很招“电闪雷鸣”出手的同一瞬间,变化倏生,胜负已判。
霹雳火突然止住身形,“嗯”了一声,身形一晃,马步一乱,退了两步。胸口,斜裂了一条缝,衣破肉绽。是划伤,而不是刺伤。
杜弘哼了一声,踏进一步一剑反抽。
霹雳火想闪避,已来不及了,“啪”一声右耳门被拍中,直跃出八尺外。
“擒下他!”杜弘冷然叫。
一笔勾消虎跳而上,拖死狗似的将人拖回。
五骑土四男一女,被这快速绝伦的意外变化吓了一大跳,大名鼎鼎的霹雳火,竟支持不了三五招,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一名中年人脸色一变,飞步抢出叫:“小辈,我飞云神龙领教你几手快剑。”
杜弘剑尖徐升,神色肃穆地说:“在下不会令你失望。”
飞云神龙不像霹雳火那么急躁,剑一领,徐徐迫进,剑突发龙吟,轻飘飘地点出一剑,“白云出岫”来一次试探性的攻击,以慢打快以静制动,先引杜弘封架。
岂知一步错,全盘皆输,杜弘抓住对方的弱点,以雷霆万钧之威予以反击。对方以虚探实,他却以实击虚回敬。剑动风雷发,连人带剑截入对方如山剑影之中,大发神威,一击得手,出乎对方意料。
“铮”一声暴震,剑虹再闪。
“哎……”飞云神龙狂叫,身形倏止,晃两晃突然扭身便倒,“当”一声剑失手坠地。
右肋下,鲜血一片腥红。
这瞬间,老女人九幽婆来势如电,剑可恢地点向杜弘的右肋,志在必得,救伴取敌似要拼命。
“铮!”杜弘转身挡开肋间的致命一剑,人化龙腾,扭身切入,“噗”一声一掌劈在九幽婆的颈根上,力道万钧,几乎把九幽婆的脖子劈断。
“砰彭!”飞云神龙与九幽婆先后倒地。
这瞬间,扑来抢救的三名骑士,相距尚在两丈外,来势奇疾。先抢出的两个人,只看到一星褐影迎面急射而来,还没看清是啥玩意,冲势太急也来不及出手击落,看到褐色的淡淡形影,便已近身了。
“砰!”第一个倒了。
“砰!”第二个接踵倒下。
第三名骑士鬼精灵,猛地向下一伏,再跃起急窜,向坐骑狂奔。
杜弘刚想追出,中剑倒地的飞云神龙一声厉吼,躺在地上打出一枚三梭缥。他不得不闪身躲避,失去了追赶的机会,被逃走了一个人。
另一面,两名被孤星镖击倒的骑士,想爬起逃走,却被一笔勾消制住了。制钱射入右腿根,不深不浅,虽不致命,但已失去行动能力。
杜弘一脚踢翻已坐起的飞云神龙,然后在两骑士身上取回孤星镖,不管对方的死活,向一笔勾消急叫:“快!草草替他们裹伤。”一笔勾消大喜,一面替受伤的人裹伤,一面兴奋地叫道:“兄弟,我服了你,想不到你竟然如此高明,幸好在岳山见面时,没与你决斗。”
“捆在马上,咱们用这五位仁兄去换人质,快。”
“少废话!咱们要赶快。”他心乱地叫,急急替一名骑士裹伤。
五个俘虏捆在马上,准备停当。杜弘急躁地叫:“庞兄,你领路。他们如不交换,咱们杀他个血流成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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