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将士骑马护送着几辆马车在许都街道上急驰,为首一辆马车带车厢,显然坐着人,后边几辆马车满囤囤地装着货。这支车队的目标是丞相府。
此时曹操正在相府厅堂里背着手来回踱步,一脸思忖。管家朱四匆匆来到:“丞相,您叫我?”曹操点点头站住,说:“有件事,我这些日一直在疑,就是那日主簿从伏皇后那儿回来后,似乎总有心事,问她不讲。”朱四眨着眼想。曹操问:“那日黄二来宣皇后懿旨,接主簿进宫,具体是何情景?”朱四说:“小人觉得,他们趁丞相上朝来这么一下,肯定不对,便一直拦阻,说要等丞相回来后再说。黄二急了,说是皇后大还是你家丞相大?小人回答他,皇后自然大,但丞相也不小。还吓唬了他几句,说若惹急了丞相,砍你头跟砍西瓜一样。”曹操问:“主簿当时为难吗?”朱四说:“自然很为难,但一时又无法禀告丞相,就劝止了小人,说还是去吧。”曹操点头:“她当时如此,自然是对的。”朱四说:“主簿回来有心事,肯定是到了那儿皇后为难她了。您想想,他们和丞相过不去,还不把气撒在主簿身上?过去皇上召主簿进宫,她都没去,想必皇上也气这件事。她们说三道四的,主簿回来又不能翻话,那还不憋闷哪。闹不好,说不定还有什么羞辱她的话,她又不能回来如实学说,一学说,丞相和皇上闹开了,那事儿还不大吗?”曹操略点一下头说道:“朱四,你这个人说话,总是听着又有理又没理,又没理又有理。”
那队车马在丞相府门口停下了,几个将士还有几个家仆模样的人侍候着一个中年男子从前边带厢的马车上下来。中年男子走到大门口,对门吏说:“请禀报丞相,说徐州郑府的管家马五受命看望郑康成郑公的外孙女白芍,并带有郑公亲笔信。”门吏急匆匆跑进去,向曹操禀报。曹操说:“请进来。”又对朱四说,“你一并去迎接。”朱四去了,曹操独自在厅堂里踱步,而后走出厅堂,在庭院中背手而立。一会儿,马五在朱四等人引领下进来,对曹操叩拜道:“小人是郑康成郑大人府上的管家,姓马名五,叩见丞相大人。”曹操笑了:“我这管家叫朱(猪)四,你叫马五。马比猪个儿大,厉害。”马五站起来同朱四一起笑了。马五说:“我带有郑大人给小姐的亲笔信,请丞相过目。”说着从怀里掏出信函来,双手呈曹操。曹操说:“给小姐的信,直接交她就是了。朱四,领他去主簿那里。”马五又说:“还运来几车徐州土特产,既是孝敬丞相,也是慰问小姐。”曹操命朱四一并安排接应。
曹操看着马五随同朱四离去的背影,眯起眼怀疑了一下。
朱四领着马五在曹府大院内穿庭过院,穿花拂柳,前往白芍居住的小院。
此时,白芍正坐在自己的房中神思恍惚地呆想。小翠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终于说:“小姐,我怎么看你从皇后那里回来后总有心事啊。”白芍不说话,拿起台案上伏皇后送的那个镶金缀珠的皮包,打开,从里面拿出那只绣金荷花袋,打开,取出小小的宝玉盒,在手中摩挲着,依然目光恍惚。小翠看着她。停了一会儿,白芍又打开宝玉盒,轻轻嗅了一嗅,小翠在一旁说道:“好重的香气,是皇后送的香料?”白芍微微摇了摇头。小翠说:“那是什么?”白芍停了一会儿才回答:“它叫一蘸仙。”小翠问:“为什么叫一蘸仙?”白芍说:“用一根银筷在茶水中蘸湿筷头,然后蘸点香粉融入茶中,就叫一蘸仙,隔数日饮此一杯,可养颜。”小翠说:“若蘸两下呢?”白芍说:“那就叫二蘸春,喝下去如同最猛的春药。”小翠有点吃惊地睁大眼:“那三蘸、四蘸、五蘸呢?”白芍说:“三蘸四蘸可想而知,五蘸叫五蘸死,人饮下一杯五蘸死,据说不到一个时辰就七窍流血,必死无疑。”小翠有些惊呆:“真这么厉害?”白芍依然目光恍惚,慢慢说道:“那日赏花,三盆牡丹,端上来时都是含苞未放,浇了一蘸仙的,过一会儿花就微微开了;浇了二蘸春的,花儿就怒放;浇了五蘸死的,过一会儿已经烧焦枯萎。”小翠睁大眼睛愣了一会儿,倒吸一口凉气,说道:“皇后送你这个干什么,莫非让你杀……”白芍一下转过头,有些严厉:“杀什么?”小翠:“杀……他?”白芍接着质问:“他是谁?”小翠低下头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说:“小姐,你怎么会杀他呀,半年都过去了,你并未如此啊。”白芍凝视眼前,微微摇头:“可是有人问我,你如何面对父亲在天之灵,又如何面对外祖父郑康成的嘱托?”
小翠说:“是皇后这样说你?”
白芍又将质问的目光投向小翠:“大胆胡言。”小翠看着白芍,半晌,突然跪下了,哭道:“小姐,我在郑府跟你多年,又一路从徐州跟到这里,半年多了,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呀。”白芍看着跪在面前恸哭的小翠,也愣了。小翠跪行到白芍跟前,用头抵着坐在那里的白芍,说道:“小姐若下得了手,早就下手了,你实实是下不了手啊。小姐,你要不就明日下手,要不就永远不下手——谁说也不理他!再不可天长日久这般纠结折磨自己了!”
正此时,朱四领着马五来到白芍的小院前。四个女将士正在小院外巡视。朱四说:“丞相让我领徐州来人看望主簿。”女将士们伸手让道。朱四领马五进了院子,到房前叩门道:“主簿,徐州郑府管家到此。”马五跟着高声禀报道:“小姐,我是马五呀。”屋中小翠正跪伏在白芍膝上哭诉,听此,白芍说:“你父亲来了,快去开门。”两人站起,小翠急忙揩去眼泪,开门将马五、朱四一同让进屋里。马五对白芍行礼道:“郑大人命我代他来看望你,并带来他的亲笔信。”说着,从怀中掏出信函双手呈白芍:“郑大人还让我运来几车徐州土特产,请你和丞相享用。你外祖父万分想念你啊!”趁着白芍打开信封展信看信,他伸手拉住小翠说:“你跟随小姐长见识了吧?”小翠伸手理着父亲的衣领衣袖点了点头。
朱四很注意地打量着白芍看信的表情。直到白芍看完信,朱四才告辞说:“主簿,你和马管家说话吧,有事随时吩咐。我先告辞了。”朱四走出房门,在门口又眯眼站了站,一边下台阶往院外走,一边又回头狐疑地看了看,才匆匆离去。
房中白芍已与马五一同坐下。小翠将一蘸仙宝玉盒小心地盖好盖紧,收到绣金荷花袋内,又将荷花袋放到镶金缀珠的皮包里。白芍看着小翠收拾妥帖,便放心地与马五说话。马五吸了吸鼻子,说道:“小姐房中好香。”小翠已经给白芍和马五斟上茶来,说:“是皇后送小姐的香料。”马五说:“着实很香。”而后对小翠说:“我有要事向小姐禀报。”他指了一下房门,“小翠,你去门外望风。”
小翠起身往外走,临出门时,一眼明白地回头看了一下。
马五见小翠出去了,又看看窗户,而后压低声对白芍说道:“实有要事禀报小姐。郑大人这次派我来,带有明暗二信,明的,就是刚才那封,即使曹府人看了也无妨。暗的,则是一封密信,必独自交小姐。”白芍领会,略抬手,准备接信。马五说:“此信没有书写,只能默念口传。我已将此信熟记在心。就请小姐跪接此信。郑大人有旨,家法如国法,望你如同臣子接受圣旨一般,虔诚隆重。”说着马五站起,走到房子中央,郑重说道:“小姐,请接外祖父郑大人之旨。”
白芍颇感意外,但立刻明白,走到马五面前跪下:“孙儿白芍奉接外祖父大人之旨。”
马五模仿着郑康成慈严兼备的声音,宣读道:“至贤我孙白芍:外祖父此信只有三句话:一、切不可忘记临行誓言,尊扶大汉正统,力行此大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勿受蛊惑,终成大业;二、汝父忌辰即到,唯有报仇雪恨,方能慰藉在天之灵;三、吾今寿已七十有三,与圣人同,自知寿数将尽,望在有生之年得闻贤孙之大快人心之所为,死而瞑目。”马五宣读到此略换声音,说道,“小姐,郑大人的信宣完了,可曾听清楚了?”白芍跪在那里说:“听清楚了。”马五说:“小姐可曾一字不差记诵下来?”白芍当即将外祖父的密信背诵了一遍。马五说:“果然一字不差。”而后说,“小姐请起。”白芍落座后,马五一下跪拜在白芍面前,说道:“小姐,郑大人差我千里奔波,只为这一件事。现已交付小姐。若无他事,我去前面打点一下带来的土特产,也就赶回徐州了。”白芍说:“为何如此匆匆,外祖父近来身体如何?”马五犹豫了一下,说道:“郑大人怕你悬心,再三嘱我不得将他患病之事告知小姐。不得不告诉小姐的是,郑大人在你走后这半年身体每况愈下,或如他信中所说,很可能时日不多也。”说着抬起头,满面泪水横流。白芍闻之也神情凄然。
马五说:“就请小姐回复,郑大人等你回信,同样口传心记。”
白芍略想一下,诵道:“外祖父大人明鉴:临行谆谆之教训,千古春秋之大义,父亲在天之神灵,半年来无一日敢忘。知大人翘首以望,至今未行所诺,实为难耳。容白芍再思,再忖,再度,再行。但可行,死不足惜,何畏赴汤蹈火乎?”白芍停了停,说,“完了。”马五说:“小姐,请再一句一句念诵给我听。老奴可没有小姐过耳成诵的本事。”白芍又一句一句诵念。反复多遍,马五算是记住了,又对白芍背诵一遍,直到一字不差,才站起身。小翠推门进来:“完事了?”马五说:“没叫你进来,怎么就进来了,你怎么知道完事了?”小翠白了父亲一眼:“我什么不知道?”马五对白芍说:“小姐,我先去与朱管家一起打点运来的货物。”便匆匆去了。小翠忧心忡忡地看着白芍。
白芍凝神想了一会儿,对小翠说:“取筮草来。”
小翠问:“小姐是想占筮,你不是说不疑不占吗?”
白芍说:“不疑是不占。疑了只得占。占了以去疑。”
小翠将一筒筮草放到白芍面前,问:“小姐要占什么?”她怕白芍又纠结。白芍说:“不须多问,还是要你去门外望风,以免丞相突至。”小翠瞟了白芍一眼,没有马上出去,先将北面靠墙台案上的香炉摆正,又将放香炉的台案擦拭干净,取出一把香放在香炉边,而后在放香炉的台案前放了个坐垫,在坐垫旁放了一个膝高的案几,在案几上摆了笔墨、砚台、纸张,又在砚台里注水,开始研墨。白芍看着她不语。小翠也不说话。做完这些,小翠站起。白芍说:“余下我自己来。”小翠又担忧地看了白芍一眼,这才出门。
曹操独自在后花园缓缓漫步,面露思忖。
管家朱四匆匆赶来:“禀报丞相,马五那里卸货和安排人马歇处,一应杂事都安排妥当。马五很急,说住一夜明早就要返徐州。”曹操略点点头,问:“你看这马五来意如何,有否可疑之处?”朱四立刻跟话:“小人正想禀告丞相,觉得他此行有点不可告人之事。”曹操又略点头:“孤也有点起疑。郑康成给他外孙女的信,大可不必呈我当丞相的过目,这岂非欲盖弥彰?”朱四说:“我见马五将信交主簿,主簿看了面色平常,想必只是一封大面上的明信,不知还带有什么密信没有。”曹操略想一下,边走边说:“随他们去吧。不知道伏皇后对主簿讲了些什么,又不知道这郑大人对他外孙女讲了什么,孤不管那么多,孤只知与主簿以心换心,仅此而已。”
朱管家一边陪着曹操说话漫步,一边东张西望了一下,说:“丞相往这边走走,景致别样。”曹操应声跟着转弯,走了几步,说:“此处不曾多来。”只见前面有一粗陋的围墙小院隐在偏僻处。曹操问:“这是何处?”朱四察言观色,小心说道:“磨坊。”曹操一下站住:“磨坊?”朱四说:“是,丁夫人正在这里幽闭苦役,反省思过。”曹操略惊:“多长时间了?”朱四道:“有数十日了。”曹操愣了。朱四看了曹操一眼,小心问:“丞相进去看看吗?”曹操想了想,点点头。二人进了小院,见院里有几盘磨碾,丁夫人正在一个丫环的配合下推碾。曹操背着手看了一会儿,走近,看清楚了,问:“碾玉米呢?”丁夫人抬头见是曹操,略意外了一下,一边继续推碾一边慢慢答道:“是,碾玉米喂马。”
曹操站在那里,一时有些怆然。停了一会儿,他转身出来。朱四小心地跟在一旁。曹操说:“她弟弟丁铎灭门杀人主犯一罪已审理完毕,皇上也朱批了,只等秋决与其他死刑犯一同问斩。此事算是了了,过去了。”朱四点点头。曹操又走了几步,接着说:“就这样吧,你去让她先前房中的丫环保姆一并过来接她回去吧。”朱四立刻说:“丞相宽宏大量,我这就去办。”又问,“丞相还往哪儿去?”
曹操抬了一下手:“我去看看主簿。”
白芍见小翠出去了,谛听了一下外面,便起身到里屋,脱去艳丽服装,换一身素洁出来。而后在水盆中将双手洗净,擦干。将香焚着,插入香炉中。而后站在香炉前,看着袅袅上升的烟气默然致敬。而后,从木筒中拿出一把长约尺余的筮草,该是五十茎,不会有错。而后,双手握筮草,置于袅袅上升的烟气中熏着。又而后,双手捧筮草置于胸前,向神灵祈祷求问,她说:“今有外祖父郑康成所反复教诲之大事,所谓可扶大汉正统,可报杀父之仇,春秋大义尽在其中。但欲行之,时时于人之常情事之常理有悖。我若置人情事理于不顾,绝然断然行此大事,终究如何?”言罢,白芍对着香炉鞠了三个躬,而后右行离开香炉,绕一圈,来到香炉下方的坐垫前席地坐下,开始入静。而后双手拿筮草,按古筮法起卦。隔了好一会儿,她拿起案几上的毛笔在纸上画了一爻,而后又放下笔,接着入静起卦。
正值此时,曹操来到白芍的小院前。
巡逻守卫的女将士向曹操行拱手礼。曹操一摆手,表示无须惊扰,推门进到院里。小翠正在房前来回踱步,见曹操来,想上来劝阻。曹操又一摆手将其制止。小翠情急,刚要张嘴,曹操伸一指示意不许言语,小翠只能张口结舌。曹操登台阶,然后轻轻推门进到屋里,看到席地而坐的白芍背影,看到白芍前面青烟袅袅的香炉,也看见了白芍手中的筮草。曹操说:“主簿起卦呢?孤是否惊扰了?”白芍坐在那里,又拿起案几上的毛笔在纸上画了一下,说道:“卦已起完,丞相此时来,有所扰,又无所扰。”
曹操走过去,拿起白芍记卦的那张纸看了一下:“你占何事,居然得归妹卦?”白芍说:“此事不可说,但丞相帮着断卦,却来得十分相宜。”她站了起来,请曹操坐。曹操未坐。白芍自己坐下了。曹操说:“孤对六十四卦并不都很熟,但这个归妹卦遇见过,知道卦辞就几个字:‘征凶,无攸利。’占到此卦,你这卦又六爻都未动,是个静卦,尤其要按卦辞来断。所谓‘征凶,无攸利’,那就是一切出征的事,开拓的事,进取的事,进攻的事,都不可做。譬如打仗,譬如从政、功名、经商,包括杀人复仇,都不可为。”白芍坐在那里听完,接话道:“那什么可为?”曹操说:“归妹者,嫁妹嫁女也,凡属于女子特别是小女子被嫁出嫁,都可。孔子对此卦曾讲过:‘归妹,女之终也。’意思是,女人有起点,也必有归宿。孤讲得对否?”
白芍坐在那里陷入思忖:“丞相说的还在理上。”
曹操说:“你外祖父郑康成那才是四海皆知的易学大家。孤对《易经》,简而易之,简而化之。我只记得圣人关于《易经》要重在‘卦德’一说。我只熟悉两个卦:一乾卦,‘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乾卦之卦德就是以天下为己任,高远,广大,包容一切,不计私利,君子之德,君子之为,敢作敢当,光明正大;还有一个就是坤卦,圣人曰:‘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就是如大地一样,宽厚平坦,被动承受,兼容并蓄,柔顺无为,顺承天时,不计得失。有了乾、坤之二德,再把乾、坤二德匹配起来,刚柔兼顾,知进退,审得失,明存亡,天下做人做事之道理就都足矣。孤向来不算卦,也见过多少日日算卦之人,活得并不曾多大模样。”
曹操走走停停,将这一篇话讲完。白芍依然有点走神,说了一句:“丞相说的倒是合乎《易经》大的道理。会易者不占。学易,要从大的道理入手才是。”曹操踱了两步站住,看着白芍说:“你来了半年多,头一回见你占筮,可见你心中有了大纠结,犹疑不能了断。我想,你的纠结与犹疑,就今日而言,一定与两件事有关。”
白芍抬起眼:“丞相说哪两件?”
曹操说:“一件,关乎伏皇后,一件,关乎今日徐州老家来人。是吧?”曹操盯着白芍。白芍想了一下,不置可否:“可能吧。”曹操说:“伏皇后效忠她主子,什么话都能张口说出来。但以你我现今的关系,她总不能现在还张嘴让你来杀曹操吧?”
白芍说道:“丞相请往下说,万事别想当然。”
曹操又打量一下白芍,收回目光:“察你言,观你色,你真是纹丝不露,能掩住真情。女人有时真是一本难读的书啊。”白芍说道:“男人何尝不是?”曹操说:“伏皇后太露骨的话不能对你说,但我估计她很可能讲大汉正统,歌皇上之功,颂皇上之德,让你效忠他。”白芍说:“丞相这样分析伏皇后,合乎人情态势。”曹操点点头踱了两步,站住说:“看来孤的话有点准头了。当然,他们还可能进一步败坏孤,指桑骂槐,说点不三不四的挑拨话。”白芍接话道:“你不也常说他们吗?”曹操注意看着白芍,说道:“看来我揣摸你心思的路子还算对。他们还可能笼络你,说你的好话,这些话虽出自皇上、皇后之口,我估计也不会把你说得忘乎所以,你非浅薄之辈。”白芍说:“丞相又想当然了。”曹操说:“我想来想去想不明白,何事、何言、何语能让你如此纠结不下,以至于今日起卦。”
白芍说:“丞相还是别想了吧,让我自己想吧。”
曹操说:“刚才朱管家有一句话,说伏皇后她们可能羞辱你了,对不对?”白芍没有回答。曹操看了看她,接着说道:“她们竟敢如此难为你!”白芍说:“丞相别说了。”曹操自认为说对了:“什么皇后!什么皇上!这一对雌雄若欺孤太甚,我必杀了他们!”白芍没料到曹操如此大怒,息事宁人道:“丞相不是说,杀人须十分合理嘛。”曹操怒气难消:“把我惹急了,我杀他们就十分合理!”白芍说:“丞相别如此生气了。”曹操说:“伏皇后他们都说什么了?你无须把真话全告我,只须说一句我听听。”白芍说:“伏皇后讲起她父亲伏完,曾是我外祖父的弟子,说起许多往事,让我想到外祖父,心生难过。”曹操有些愣怔地看着白芍。白芍说:“这句是真话。”
曹操又说:“今日郑府管家马五来,又对你说什么?”白芍一指台案上的信函说道:“丞相可以看信。”曹操说:“孤不看,你讲一句信外之言孤听听。”白芍说:“马管家告诉我,外祖父七十三岁,身体每况愈下,眼看着时日不多了。这句也是真话。”曹操又看了白芍好一会儿:“是如此,何不早说?孤明白了,你是想回徐州老家?那也是归妹卦之卦义。”白芍说:“我离开丞相,可否?”曹操说:“这不是你两难了,孤要两难了。如此让你一去,病榻前守护一二年,若你外祖父一病不起,再守丧若干年,你可能永远离我而去了。孤肯定难放行。但不让你回,于天理于人情又都有悖。”说着,曹操有些茫然失措,过了许久说道:“孤总算明白了,你为何纠结。”
白芍用怜惜的目光看着曹操,说道:“丞相有时还真是有些想当然。”
曹操并不理解白芍话外有话,说道:“你说得对,对人不可想当然。人心难测,若说人坏,你把人往多坏想都不过分。你不知道,孤心里有些想法有多坏,天下所有该杀该剐的罪恶念头孤都有过。可人心要说它好,你也想不到,孤心中有些善的好的念头,自己都羞于讲出口。告诉你,孤有时候真想能和这个每日堵我、惹我发火的皇上共事一辈子。是人都以为我废他是早晚之事,其实我也挺习惯每日上朝有这么个皇上可拜的。有时候,这个皇上生病,我还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那样一想,还真茫然若有所失。”
白芍依然用怜惜的目光看着曹操。曹操摇了摇头:“不说了,这话扯远了。还是望主簿不离孤而去。你离孤而去,孤绝不敢想。孤在这里有求于主簿啦。”说着对白芍长揖行礼。白芍睁大眼看着曹操。曹操接着道:“现在雨季道路泥泞,等秋高气爽,你想去徐州省亲,我随时派人马护送你回去。但看看还需再来。你看如何?”曹操说完,眼睁睁有些乞求地看着白芍。白芍有些于心不忍,又一次话外有话地感叹道:“丞相有时候真是有些想当然,完全不知他人是何想。”
曹操仍不理解白芍此话之意,说道:“主簿莫非忍心离孤而去?”
白芍用怜惜的目光看着曹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