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集在韩馥心头的越来越浓愁云是什么呢?就是“动”与“静”两个字。
一、“动”:袁绍起兵,韩馥聚一州之众全力资助,这对于韩馥和他的僚属都是不能接受的,冀州长史耿武就说过:老韩哪,那个啥,凭啥要我们接济他们,我们都成奶妈了,还没有工资,靠,这活不能干。他们那个婴儿要是总靠着我们一个奶妈吃个没完,吃得我们断了奶,以后这孩子还不得饿死?
韩馥心里明白,他是不会把自己和冀州的未来命运托付给这个“婴儿”的;但反对也不行,韩馥同样也不会将自己置身于与天下士人作对的地位。这对于韩馥来说,便是“进”与“退”都难决断苦恼。
二、“静”:凭借冀州的实力称雄一方,静观时局变迁,一动不如一静,这倒是个好的选择。但要真正做到却不是那么容易。
从冀州的地理环境来看,它与司隶、青、兖、并、幽诸州接壤,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这块兵家必争之地,早已成为汉末豪强觊觎的肥肉。
兖州刺史刘岱就曾扬言:等老董同志逝世后,冀州那地儿就得归我,不给我就打韩馥。这样一来冀州的南面隐患已生。
不止如此,冀州的北面还有虎视眈眈、急于进入中原的幽州公孙瓒;在东面袁绍正蓄势待发;西面还有剽悍的黑山军盘踞在山岭间。
韩馥现在身处于四面险象环生之地,又怎能从容自保呢?这是“静”也不可能的苦恼。
但革命形势不等人,他也不能不作出一种姿态,去响应士人讨伐残暴的义举。于是,他率领兵众屯于邺城,与已经进驻河内的袁绍和王匡遥相呼应,以供应前方粮草之名而推卸了冲锋陷阵的责任,避免了与董卓的直接冲突。
即使这样,他也未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对于所承担的粮草供应,也是尽可能地敷衍,试图解散前线武装。在韩馥的头脑中,士人的道义早已不复存在,他只想保全冀州这份殷实的产业。
最初酸枣会盟之时,坛场已经设好,刺史、郡守却互相谦让,谁也不愿意登坛主盟,好像谁登坛场就是登上断头台似的。但总得有一个人主盟吧?没办法,最后主盟者由广陵郡功曹臧洪来担当了。
盟辞倒是创作得大义凛然,大意是: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祸害无穷,毒杀弘农,百姓被难,如此以往,社稷沦丧,四海倾覆。
为此,我们——兖州刺史刘岱、豫州刺史孔伷、陈留太守张邈、东郡太守桥瑁、广陵太守张超——要举义兵,赴国难,同盟中人,齐心一力,尽我臣节,粉身碎骨,在所不辞。有渝此盟,死于非命,祸及子孙。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实皆鉴之。
盟辞写得的确慷慨激昂,闻之倒也令人振奋。国难中展现臣节,显示了士人舍生取义的价值观,值得褒扬。但较之此前的三公移书,就不难发现,在这里国难已经变更,新国难成于“毒杀弘农”,献帝的合法性仍旧没有得到承认。
士人们只想以死抗争,“粉身碎骨”了,却没有创造出一个新天子来,终极的政治目标没有找到,人们当然无所适从。
再说,盟辞发自一个功曹之口,能代表哪一方的意愿呢?而袁绍、袁术、韩馥、王匡等尚在各自营盘中,对此表现淡然,缺少了他们的会盟,酸枣会盟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没有政治目标的酸枣盟辞只不过是应时的文章,它不具有丝毫的约束力,至于盟辞所郑重言及的对毁盟者的制裁,只是闪过耳边的咒语。之后的日子里,酸枣诸军悠闲地屯扎在营地中,诸将们则日日在高歌纵酒。
洪洞县里没好人了吗?也非如此,跟董卓动真格的也有那么三位,这就是联盟中战力最强的与战力最弱的两只部队:孙坚的长沙部队和曹操在陈留拉起的乌合之众,还有战斗力不算弱也算不上强的河内太守王匡的泰山兵。
孙坚曾经与董卓共事一场,对于董卓多少有些了解,他曾向当时主持西部军事的张温建议,将抗命不遵的董卓,军法从事。结果未能如愿,现在他要与董卓战场上见真章了。
洛阳南部方向,豫州鲁阳城,孙坚率领身经百战的长沙精锐,与董卓的西凉铁骑即将展开一场硬碰硬的厮杀;东面汴水,曹操的陈留新军,向董卓发起了鸡蛋碰石头的攻击,还能再出现一个颍川大捷吗?
谁也没有料到,率先尝到西凉铁骑践踏滋味的是河内太守王匡。
三面狂飙卷洛阳,八方风雨会中州,焉以强弱论侠士,岂用胜败分匪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