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车穿过市中心的时候,珞恩的眼睛禁不住扫视着他们经过的每一个小巷和转弯处。
皮特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头儿,你要是没意见的话,我还想全须全尾地到目的地呢。”
“你会好好到那儿的。我们可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我要是说的不对还请你指正。现在车上是我们两个人,一个人——就是你——负责开车。另一个人——就是我——一直在警惕周围的情况。你要是想换换也行,但是别弄得好像你一个人同时干我们俩的活儿似的,把我那份儿也兼了。”说着皮特一把抓住方向盘,珞恩差一点撞到一个骑车人。“见鬼,好险!所以你现在想怎么样?你是想集中精力开车还是想跟我换。”
“我就是在专心开车呢,是前面那个白痴不应该抢线。公路委员会就应该在这个地区设公交和自行车专用车道。”
“下个路口向右拐,出租车公司就在左边不远。”皮特沮丧地摇摇头。
他们要去的出租车公司在城市最危险的那一区。即便在白天,那里也到处充斥着皮条客和毒品,人们称这个地区为“棚户区”。
他们走进办公室,里面弥漫着的气味,似乎是混合着尿液和呕吐物。
“半个小时都没有车。”调度员浑身肥肉,正把一块巧克力曲奇往一杯不知是浓茶还是咖啡的深色饮料里泡。
珞恩环顾了一下周围,有些畏缩。能在这地方上八小时轮班的人也真够厉害的。
“我们不是来叫车的。经理在吗?”
“别看这儿一团糟,一会你就会习惯的。她出去了。”
“会很久吗?”皮特问。他的声音透露出对这个地方的厌恶。
“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呼她。说谁要找她?”
珞恩和皮特亮出证件,那女人皱了皱眉头。珞恩很难判是因为遇到了警察,还是她近视看不清楚。
“托妮,你还要多久才能回来?”她拿起面前的话筒和经理联系。
听筒里传来另外一个女人气急败坏的声音:“想多久就多久,干吗?”
“我这儿有两个条子,呃,警察,他们要见你。”
“五分钟后到。”
“这地方开了多久了?”皮特丝毫不掩饰对这里的反感。
“四年多。”这时候电话响起来,女人似乎松了口气。“托妮出租……对……要半个小时左右,那您就请自便吧。”她摔了听筒又在记事板上写过的提醒下面划了两笔,“他昨天就打过电话。等不及。”
三个人陷入了沉默,直到托妮回来。
当一个红头发的漂亮女人走进门时,珞恩很难把眼前这个纤细的,甚至有些孱弱的女人和早些时候电话里凶巴巴的声音联系在一起。她穿着紧身的白色牛仔裤和低胸的浅蓝色上衣,很显身段。
“什么急事儿?”
珞恩介绍了一下她自己和皮特。“我们是来调查一起谋杀案的。据我所知金·查尔顿是你们公司的常客。四天前她曾经叫车去她朋友的住处接她。你们的司机不知道为什么没出现。她等了半小时后,决定自己走回去。可是她当晚却被杀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跟那个司机谈谈。”
“他是疑犯吗?”
“我们只是要问他几个问题。你知道那天晚上的司机是谁吗?”
“玛丽,找一下上周四晚上的值班记录。”
那个胖女人咕哝了一声,对于不得不从舒服的椅子上站起来表示不满。她从屋子另一头的文件架最上层抽出一个档案盒,盒子上标注着九月。她摇摇摆摆走回办公桌,跌回椅子里,看起来气喘吁吁,好像把她累得不行。她翻了翻盒子找出一摞纪录递给经理。
“玛丽,呼叫万科,让他回来。”
玛丽在无线电里告诉万科,警察在公司等他,所以如果他问心无愧就回来报道,要是他跑了,警察就知道他是畏罪潜逃。
“跑那一班的一共有多少司机?”皮特走过去看着墙上的日程安排问。
“那天晚上活儿还挺多的,我们一共有十个司机,那天有八个出车。另外两个人跑白班。”
“以防万一,帮我们准备一份所有司机的名单和地址吧。”
“万一什么?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警官。”
“万一我们需要一个一个跟他们问话。请他们做例行询问。”
“我会准备一份名单的。不过别缠着我的人不放。我不想让他们觉得焦虑不安。”
“哦,为什么他们要觉得不安?你是雇了好多有前科的人吗?”皮特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女人。
她耸耸肩:“现在司机很难找。”
“所以你去找有前科的人给你帮忙?”珞恩鬼使神差地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调度员正看着她。她的眼神让珞恩有点不安,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刚认识的人。
“过去的就过去了,他们的人生应该再有一次机会。你说呢,警官?”
“那得看他们以前犯的什么事了。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知道吧?”
“可能是。这是保密的。委员会的人坚持让他们在申请表上写明白。他们能不能拿到驾照,最终是由委员会和犯罪记录署的人决定的。所以要是想要详细信息,你得找他们。”
“你表现的就好像你知道某个司机犯了什么罪。我们告诉过你了,我们这是例行问询。”
“我的司机里没有杀人犯,这点我能跟你保证。”托妮说着把开水倒进杯子里,里面已经放好了一勺咖啡。
“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和这些人在一起吗?”皮特挖苦地问。
“当然不是了,但是我了解我的员工。”
“要是一个凶手不拿着斧子朝你走过来,你永远认不出他。他们脸上不会写着‘我是凶手’。”
“够了,皮特。”珞恩注意到托妮斜眼瞧着皮特的眼神。“抱歉。我们是真的想在凶手再下手以前抓住他。”
“你是说这人杀了不止一个人?等一下,你不就是那个前两天上电视的人吗。我记得你,你在调查森林里发现的那具尸体。”
“是。现在我们还没办法百分之百肯定两起凶案是同一个凶手所为,或者有什么关联。你能印一份司机的申请表给我们吗?还是我非得拿着搜查证再来一次?”
托妮叹了口气走向破旧不堪的文件柜。
面向街边的那扇门被猛地推开了,一个足有一米八的大汉走进来。他看上去不到四十岁,胡子头发乱糟糟地。
“万科,这是辛普金斯警督和蔡尔兹探员。他们想和你聊聊。”托妮跟他解释着。
他坐进一把空着的椅子里,“我犯什么事儿了吗?”
“目前我们还不清楚。上周四晚上十一点,你本来应该去查尔顿的朋友那里接她,她朋友家就在山畔路。你为什么没去?”那股腐败的臭气瞬间充斥了她的鼻腔,珞恩捏住了鼻子。
“你不会指望我记得每趟活儿吧?这段时间我至少接了500个人了。让我想想。”
托妮把记录递给万科。他草草地翻了翻,皱着眉努力回忆那天发生的事。
“对了,我当时拉了一个醉汉,他死活不肯下车。我试着把他拉下去,结果那家伙吐了我一身。拉下一趟活儿之前我得先把自己洗干净了。”
“这件事你跟别人说过吗?”珞恩问话的时候一直偷偷注意着那个假装在忙的调度员。
“对阿,我用无线电联络了公司,但是其他司机也在忙,没人腾出空来拉这趟活儿。”
“你在哪儿洗的车?”皮特拿着记录本问。
“罗斯园街有一个洗车房,我大概十点五五左右到的。我把车里清理了一下,回到女孩朋友那里已经十一点半了。她朋友告诉我她不想等了决定走回去。我当时挺生气的,不过我要是她,估计也决定用走的了。”万科说着跷起了二郎腿。
珞恩审视着他,最后觉得他看起来是无辜的。在问话过程中他并没表现出焦虑或者紧张。
“你去找她了吗?”珞恩问。
“我应该去吗?”
“你费劲赶过去拉活儿,即便晚了半个小时,也应该会在回程的路上留意一下是不是能碰见她吧。”珞恩穷追不舍。
“是阿,我是在她朋友家附近兜了一圈。没见到她也就算了,她那会儿可能都该到家了。那里离她家只有几英里。我用无线电报告公司没找到人,于是又给我派了另外一个活儿。”
“那天晚上谁负责调度?”
“就是你吧,玛丽?”万科跟调度员求证。
她脸红了一下,假装没有听见前面的谈话,回答道:“是我,怎么了?”
珞恩看出她在假装,仔细留意着她的表现。
“你上个星期四晚上值班,对吧。”万科沮丧地叹了口气。
“是啊,是我值班。你什么意思?”
珞恩感觉到这两个人之间暗流汹涌。“你又叫别的车去接那个女孩了吗?”珞恩问。
“他刚说过司机都忙着呢。我也叫不到人。”玛丽胡乱摆弄着桌上的一堆曲别针。
所以,她其实一直留心着他们的谈话。
“把常客晾在一边对生意的影响可不太好啊。”皮特皱皱眉。
“她非拣最忙的时候叫车能怪我吗?一般酒吧关门的点都是我们最忙的时候,所有出租车公司都这样。”
“一般拉一趟活儿要多久?”珞恩问万科。
“你问单程吗?晚上那个时候一般都是短程。最远的也就二十分钟左右吧。”
托妮把影印好的申请表交给珞恩,珞恩决定不再发问。“谢谢,我们用完就送回来。”
“等等,”在他们出门之前,万科叫住他们,“我还是没明白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不好意思,是我没说明白。星期四晚上你本来应该去接的那个女孩确定于昨天被害。虽然她家只有几英里远,但她那天晚上没能回到家。”
“上帝啊,她是个好姑娘。我以前载过她几次。她还跟我说她以后想当模特。她爱在我的车子后座上摆各种造型,我们还拿这事儿开玩笑。她总是坐在后座的中间,这样她就总是在我的后视镜中间了。她每次摆姿势还喜欢噘嘴,我总笑她。从来没想过她会发生这样的事,她还是个孩子呢。”
他们走到车子跟前,皮特说:“你在想什么?”
“我也不清楚,总觉得那个调度员哪里不对劲。你怎么想?”
“她胖得跟犀牛似的,你是指这个?除了这个之外,我觉得她跟万科关系有点紧张。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我们先回去仔细研究一下申请表,看能挖到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