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四日,星期一。厚重的乌云压向地面,他们到达发现尸体的花圃时,大滴的雨点落下来,脚下的地面变得泥泞不堪。
离开警察局以后,珞恩的情绪一直很糟糕。她和局长的谈话显然不太顺利,而打回家的那通电话则更糟。
她身上笼罩着的怒火提醒着皮特,他惯用的搞笑伎俩现在派不上用场,最好是保持低调。
法医组已经到位,照相机的快门声伴着“小心脚下!”的喊声此起彼伏。受害人金·查尔顿面朝下趴在花棚的木地板上。阿诺拿着解剖刀小心地从死者的背部提取土壤和血液样本。
“医生,你怎么在这儿取样?”珞恩看着他把样本放进有机玻璃试管里。
“啊,辛普金斯警督,我们真的不能再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了。”
“我跟你保证,医生,这可不是我安排的。”她说完这句风凉话马上就后悔了,“对不起,不过今天真是太不顺了。”
阿诺点点头接受道歉又继续工作:“我在这儿收集样本是因为尸体都是面朝上被运回验尸房的。所以我们把尸体放进存尸袋的时候,存留在尸体背部的证据就有可能被破坏。”
“原来如此。他们为什么不原封不动地运送尸体?”
阿诺愿意跟她正常说话的态度激发了珞恩的好奇心。
“因为尸斑。”
“尸斑?”
“就是说,心脏在停止跳动的一瞬间,血液也停止供应,红细胞因为重力原因停落在血管里。这导致尸体皮肤上出现类似栗色的痕迹,也就是我们说的‘死亡之色’。”
“殡仪馆的人不惜一切防止尸斑出现,他们说那只会让死者亲属更痛苦。美国的辛普森案曾经闹得沸沸扬扬,那以后就有规定,如果尸体背部向上,验尸官必须在犯罪现场取样。”
“你是说,他们从妮可·辛普森的背部提取的血液样本无效那件事儿?我记得很清楚,警察可没少为那件事头疼。”
“就是这么回事儿!验尸组的人也是,竟是些蠢蛋。他们就在受害者的血迹上走来走去,连鞋套都不穿。说他们是故意的?我也不确定,不过那天晚上验尸组和警员确实违背了职业规范。这绝对是对诉讼人不利的。我不过就是尽我所能不让这种事在这个国家发生。”他走到她身边说。
他一米九的高大身材,让她不得不仰视,她突然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现在还有问题吗,警督?”他语气温和地问,给了她一个充满魅力的微笑。
她从没见过阿诺的这一面,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这种感觉让她困惑了一瞬间。上帝啊,清醒点!
她清了清嗓子说:“虽然前一个案子发生的时间更早,但是你觉得凶手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吗?”
“你知道我有多不喜欢臆测,不过我确实觉得这两个案子有关联。”
“哦,见鬼。”皮特越过珞恩的肩膀盯着女孩赤裸的尸体看。
她转身推着皮特出了花棚:“花圃的主人怎么说?”不知为什么,一走出花棚珞恩就感到轻松好多。
“急救队的人正在处理呢,他受了不小的惊吓。他一直念叨他最心爱的耙子被插在女孩的下体里。可怜的家伙。”
“棚子当时锁着吗?”
“锁着,不过他发现锁被撬开了,当然就扔在门外。”
“他动过里面的东西吗?”珞恩一边问一边查看周围可能的出入口,从她站的位置就只能看见一个。
“没有,他一看见尸体就冲出去呼救了。他的一个保安跑过来,看见了女孩的尸体,马上就打了急救电话。我们的人和救护车在几分钟以内就赶到了。”
“那个人叫什么?”
“花圃的主人叫吉姆·威尔金森,保安叫弗兰克·吉。”
威尔金森坐在救护车旁边。他身上围着一块毯子,身体却还是忍不住地哆嗦。吉靠在救护车门上。两个男人看起来都心有余悸,上了年纪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威尔金森先生,我是警督辛普金斯。我知道这件事给你打击不小,不过你现在能否回答我几个问题?”
眼前这可怜的男人哆哆嗦嗦地拿起腿上的氧气面罩扣在鼻子上,眼睛不安地朝四周看了看。终于,他点点头,并且看着他的朋友,想要寻求一点鼓励。
“吉姆,没事。把你知道的如实告诉警督。”吉拍了拍他颤抖的肩膀以示安慰。
“你什么时候到的?”珞恩问,皮特拿出记事本准备记录口供。
“我想是四点左右。我来摘些蔬菜做晚饭。”他一边回答一边摘下面罩。
“你最后一次来这儿是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
“几点?”
他又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氧气才回答说:“应该比平时都早,因为我想看那场球赛。大概是三点多,我跟另外几个人一起离开的。我们几个经常一起去酒吧看球。”
“你昨天就没再回来过?”
“没有,看完比赛就很晚了。我从来不在天黑以后过来,长官。”
“你离开的时候看见什么可疑的人了吗?”
“都是我认识的人。有几个人不去看比赛就留在这儿了,你要是需要我可以给你一个名单。”
“谢谢,那最好不过了。这里有人负责吗?”
“没有,也没有这样的必要。这儿从来没发生过什么离谱的事。扎克麦肯·雷和华特·摩尔跟我们去看球。他们每天下午都会过来,不过我不知道他们住哪儿。”
“没关系,我们能联系上他们。你呢,吉先生,你今天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两点钟,我是第一个到的。”
“昨天呢?”
“昨天我家里有事,就没来。我星期天很少过来。”
“所以这里没有人负责?大门一般都是开着的,谁都可以进来吗?”
弗兰克·吉趁着他的伙伴又去吸氧接过话茬:“是这样,基本上都是我们自己管的。委员会的人有时候会过来看一眼,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这里一共有多少人的地?”皮特问。
“上次统计的是十五个人。你们需要所有人的名字和他们的用地面积吗?”
“如果有的话,真是帮了我们大忙。这是我的名片。你好点了吗,威尔金森先生?”
“好多了。他们想把我送去医院,不过我不太想去。”老人把正在往下滑的毯子又往肩上拢了拢。
“去好好检查一下也没什么不好。你的花圃恐怕要有段日子不能用了。”珞恩环顾一下四周,抱歉地说。
“不要紧,暂时我也不想再进去了。吉姆说如果我要用工具可以先向他借。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又碰上这样的事。”
“又?为什么说又?以前也有人闯进来过吗?”
“是啊,大概两三个礼拜以前吧。”
皮特问:“丢东西了吗?”
“没有,不过倒是多了点东西。”
“哦?多了什么?”珞恩问。
“我之前离开过两个礼拜,跟我妻子去了贝尼多尔姆。回来的那天是周日,我看见锁被撬开了扔在地上,就跟这回一样。棚子里的地上有一摊血迹。”
“你报案了吗?”
“当然。警察也来过了,但是他们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说当成闯入民宅记录在案。我特意问起地上的血迹怎么说,他们说肯定是犯人不小心伤到了自己,让我自己清理一下就算了。”
“不是吧。那是哪个分局?”皮特义愤填膺地问。
“我也不知道。那个年轻警官只在这儿待了五分钟。”威尔金森又吸了一大口氧气。
他们谢过了两个男人,又回到花圃里。
“皮特,回去以后好好查查这件事。真是警界的污点。”
“对头,头儿。再多一起案子就真的变成连环凶杀案了。”
“谢谢,皮特,你真会说话,总能看到事情积极的一面,是不是?我们最好是够幸运,能在他再次动手前抓住他。我真是看不透这件案子了。到底哪里是我们的盲点?这几起事件的联系是什么?除了受害人都是女人以外。”她狂躁地踢了一脚地上的土。
“如果凶手是同一个人,犯罪手段越来越恶劣,他也越来越有恃无恐。”
“我们还不知道这女孩的死因,你怎么知道他越来越恶劣?”
“之前的几天这个女孩被困在什么地方?别跟我说凶手在杀她之前什么都没对她做过。”
“嘘,你小点声。我们先回局里看看情况。等下又要在验尸房待一整晚了。最近在那鬼地方待的时间比在家待的时间都长。”
“说起来,你跟医生是怎么回事?”他捅捅她的胳膊冲她眨眨眼睛。
“你又在说什么鬼话?”她暴躁的情绪瞬间又回来了。
“我进去的时候你们看起来还挺亲密的啊。一般情况下你不是都要跟他保持安全距离吗?不过当时你们可是肩并肩呢,看上去又和谐又温馨。”
“那愚蠢的棚子里一共就不到5平方米。我觉得是你的大脑又抽筋了,皮特。”
“随便你怎么说,头儿,随便你怎么说。顺便问一句,局长说什么了?”
“案子没进展,他臭骂了我一顿。他得知最近这个案子也在他的辖区里,更是气得要命,限我们十天之内把案子结了。”
“怎么会这样?”
她后悔自己失言了,不得不找一个靠谱的借口:“呃,上一个案子超出预算太多。他想早点结案节省预算。”
“妈的,他觉得我们是超级特警还是什么?”
珞恩无奈地耸了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