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姝脸上发烫,不敢多瞧,纠结地捏在手里。
她扔也不是,拿也不是,督公是太监,他到底为何要看这些,看到了岂不是往他伤口处撒盐?莫不是紫月不小心留下的忘了收走?
苏姝兀自猜测,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赶紧把纸页压回枕头下。
殷长离甫一进门就瞥到她欲盖弥彰的小动作,看了眼床上露出的一角明黄,看来她是发现了那张避火图。
他记得宫里那晚气息紊乱,回来之后的几天也是无端地难以入眠,他想搞清楚是他对这件事起了兴趣,还是单指对苏姝这个人,所以特意从灶房寻了些阴阳调和的图册,看能不能再乱一次心神。
可惜没见有用处,失眠之症也没好,一时放枕头底下忘了扔。
他勾了勾唇:“看到就看到,何必收起来。”
苏姝这下明白,还真是督公的。
她原本想求他帮忙的话卡在喉咙口,想来殷长离此时情绪不佳,她还是暂且慢点求情,解释道:“督公,我不小心翻到,我没展开……”
殷长离随手扯过一张椅凳坐下,无所谓地笑:“展开又如何,男欢女爱见不得人?”
苏姝:“……”
也不是见不得人,可见不得太监呀。
她不好意思戳他伤心事,决心转移话题,莲步挪到桌边问询:“督公,您要不要先用膳啊-,今日膳房做了好几道您喜欢的。”
殷长离当然不要。
苏姝这些日子对他客客气气,他难得见她脸红的模样,左右无事,他抽出那页避火图在她面前晃了两下:“珠珠以前看过么。”
苏姝十分不想和他深聊,红着脸摇了摇脑袋。
“那正好,本座也没有,你陪我一起看。”
殷长离说完从背后环住苏姝,不等她回答,捉着她的手将纸页摊开摆在二人面前,苏姝立刻紧紧闭上眼,羞恼道:“督公,我不要看!”
“你迟早要学。”
苏姝忿忿,谁会学这个呀。
“这张纸上的姿势叫做西施浣纱......”
殷长离靠在她耳边,低低细致地讲解图中男女的位置,说的她耳朵赤红,快要发脾气冲开他怀抱的时候,男人却忽地话锋一转,好颜色卖了几分可怜。
“可惜啊,本座办不到。”
苏姝本来被他耍弄是无比气愤,可她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浓浓失落,同情心泛滥,开始不忍。
她从前就觉得殷长离很可惜,他脾气古怪的原因许是和他的太监身份有关,毕竟男子受到那种酷刑,想想都是种苦难,他看了那种东西指不定得有多难受呢。
所以才着想和她一起看吗?
苏姝一贯属于好了伤疤便忘了疼的性子,加上拿人手短,殷长离送到偏院的实在太多了,时间一长,她重又开始觉得殷长离也存在可取之处。
苏姝睁开眼,踮脚将殷长离手上的避火图抽走揉成一团,哼哼着讲了句好话:“那就不看了,其实督公要比许多男子厉害。”
“况且宜兰说,那种事不好玩的。”
她还住在红袖招时,听崔宜兰埋怨过,是以小小补了一句。
殷长离抬起头,看到女子的神情,看来她果然是吃这一套,当然换作别人敢这样对他说话,简直是死路一条,可从她嘴里说出来,相反的很受用。
她在关心他。
不过,殷长离还是得替自己正名一下,“无碍,本座想通了,太监也有很多玩法,下次再教你。”
苏姝:“……”
他果然阴晴不定!
殷长离看她傻傻发呆的样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接着坐回了八仙桌。
苏姝揉揉脸,继续布菜,替他夹了一块脆嫩的笋片,她感觉他心情不错,便藏不住心思试探道:“督公,我想求您帮一个忙。”
殷长离用膳前,瞟她,“想找你弟弟?”
苏姝顾不得方才对他生的闷气,忙点头道:“督公怎么知道?”
殷长离懒得回答她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答应本座一件事,本座就答应帮你寻人。”
苏姝听了心下雀跃,菜都忘了摆,盯着他:“什么事?督公,我一定答应你。”
殷长离敲了敲筷箸,笑道:“陪我睡。”
“...啊?”
苏姝呆滞住,这等要求,她是无论如何都没猜到的。
殷长离坦然地说:“我近日睡得不好,入冬寒气渐重,必须有人取暖,你既然是贴身侍婢,做此事也理所当然。”
苏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是让她暖床的意思。
殷长离虽讲的头头是道,可苏姝很想反驳,栖子堂里一点都不冷,地龙常有仆从由朝到晚烧着,院子里花都开了,能冻到哪里去。
男人向后靠坐,笑问:“珠珠似乎不愿意?”
苏姝咬唇,“不,也不是。”
她确实不该矫情。
宫里头娘娘们都是由太监服侍,她们身份不比她更金贵,但也不会介意与太监靠近,听说连沐浴脱衣都是由太监伺候。
她如今为了弟弟,帮殷长离暖个床而已,一点点名节算得了什么。
就是她这样做,好像很对不起表哥。
苏姝想了又想,最终深思熟虑后,“好。”
...
苏姝磨磨蹭蹭在隔壁净室沐浴完,繁复地往胸脯裹了六层布条,穿了一件亵衣外加一件秋袍,然后才走进殷长离房里。
殷长离正好整以暇地坐在躺椅上喝药,看着门口包成一团的小棉球,和在宫里那晚的蚕茧如出一辙,乐了,“怎么,还怕本座看你身子?我可是个太监,看了又怎样,玷污不了你。”
苏姝羞红着脸:“……”
她快步小跑接近床榻,撇过头神色认真,俨然将这看做一桩差事对待:“督公,你喜欢睡哪一侧。”
“随你。”
“噢。”
苏姝思索了一下,从里侧开始暖,再慢慢滚到外侧来回,这样均匀分布,可她一钻进去,原来被窝一点都不冷,干燥绵软,几乎一躺进去就能萌生睡意。
殷长离竟然会睡不着?
苏姝闻着好闻的熏香更困,她翻来覆去不像是暖床,反而像是怕自己不小心入眠。
殷长离被她吵的忍不住看向她,“你这样会把被子越腾越冷,暖不完,你别想回自己的偏院。”
苏姝这才安安分分躺在那儿,她想的不错,果然过不多久,她眼皮直打颤,彻底睡了过去。
殷长离看着她略显安逸的睡颜,就着手中的药慢吞吞地喝,也不觉得味苦。
她的睡相还可,就是盖了棉被嫌热,伸出一只清辉玉臂勾着床沿,雪白的肌肤泛着光,细长的腕节如藕。
殷长离目光微沉,手里的瓷杯,指腹沿着杯口来回摩挲。
他记得替她擦手时,她身上就是软绵滑腻,软玉喷香。
他轻轻走近床榻,无声地翻到里侧,一进被子,除了檀香,还有女子身上的皂荚清香,盈盈绕绕淌在他的鼻尖。
她的香气很淡,不知怎的,比檀香更能盖过他身上的苦味,多日来无法成眠的疲惫忽地有如实质,向他侵袭而来。
殷长离将手臂横在女子腰间,捏着她的指节,轻声自语:“果然这样才能睡着。”
苏姝蹙眉扭了扭身子,往外蹭了蹭,似乎不大习惯和人同睡。殷长离再动手把她捞回来,几番来回之后,苏姝也烦了,所幸侧过身鼓涌到他怀里。
男人点了点她的鼻尖,长臂揽住她,今晚,他总算能睡一场安稳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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