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算是没耽误时间,来,给他打理一下。”黎母白锦站在黎川旁边,给化妆师递了个眼神。
秦诗瑶的目光这才从那口红印上挪开。
白锦悄悄剜了黎川一眼。
方才把人押回来时,忙着督促他换上新郎西装,倒是忽略掉了他脖子上那抹“罪证”。
黎川受了这记白眼,低下头,满不在乎地勾了勾唇,态度戏谑。
这把白锦气得够呛。
“能不能正经点!”白锦的目光想刀人。
“我哪儿不正经?”黎川睨了眼旁边的秦诗瑶,“你给我找了个未成年,你比我正经?”
“什么未成年,人家诗瑶已经21岁了!今年大学毕业!”白锦想一巴掌拍他身上,为了风度,忍住了,“人家不过是长得显小。”
“我不信,你把身份证掏出来我看看。”黎川眼锋上挑,掌心朝上递过去,大手宽大,骨节修长,煞有介事地勾了勾,痞气十足。
白锦懒得跟他胡搅蛮缠,又朝化妆师睇了一个催促的眼神。
化妆师哪里还敢耽搁,立刻上前:“黎先生,这边请。”她做了一个引导的手势。
黎川无趣地收回手。
秦诗瑶识趣地错开了一个身让路,脸上没有情绪,像一个局外人,仿佛刚才什么也没看见,就连母子两个在争辩的是她的年龄问题,她也没有出声解释。
经过身前,黎川猛然攥紧秦诗瑶的手腕,将她往身前攥近了一些,似笑非笑:“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秦诗瑶没料到他会上手,骤然接近的陌生男子气息,让她略显不安,她讶异地抬起眼睛,声音乖乖的:“我21岁了,身份证没带在身上,我晚点给你看。”
黎川眼神有一瞬间的错愕,视线凝在秦诗瑶脸上,几秒,他嗤笑:“谁问你这个。”
回应他的是一脸茫然。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黎川扬起下巴,视线却睨下来:“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看到了,这也敢嫁?”
秦诗瑶垂睫默然。
不悦凝在黎川的眉间,他将秦诗瑶的手腕往上拽起,黑沉沉的眼眸压下来:“你爸想要我家的帮助,你想要什么?”
调侃的态度转变,咄咄逼人的指责突如其来,秦诗瑶避无可避地与之对上目光。
他说的没错,秦家想要黎家的帮助。
黎家经营的黎明医药,是全国医疗行业的领头羊,地位拔群,在权贵遍地的京市,也是个中翘楚。
而秦家是元洲的医药世家,凭借祖上传下的一纸中药配方开了一家私人中医院,专治肾病,在三甲医院都无法治愈的肾衰竭,只能靠每周血透维持生命的病人,内服这中药之后,长则一两年,短则一两周,便能痊愈,全国乃至国外无数病患慕名而来。
秦家靠这药方便能赚得盆满钵满,但一年前,黎家来到元洲,想以上亿高价买断此药方,制成独家处方药。
上亿价格乍一听很高,但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全球有无数病患受肾病困扰,而换肾方案,一是因为肾源难等,二是换肾价格及后期养护昂贵,对普通家庭负担极重。若是药方能量产,其市场不可估量。
这是断人后路的买卖,秦父没有答应,却生出了联姻的心思,如此,药方便可两方使用,而秦家也可借黎家在京市的人脉和产业链,在京市新建一家中西合并的私人医院,这价值可比一亿的买断价高多了。
“我想要什么?”诗瑶轻轻复述了对方的问题,露出一个伶俐讨巧的微笑,她从旁边的桌子上抽出一张湿巾,细心地将他脖子上的口红擦干净。
她凑得有些近,说话时带起的气息像羽毛,挠住黎川的耳侧:“想要你。”
陪我玩。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黎川怀疑听错了,他略微诧异地转过头,视线落在秦诗瑶的脸上。
乖乖巧巧的一张脸,实在想象不到,略显撩拨的三个字出自她的口中。
“你再说一遍?”黎川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没听清,就再问一遍。
“想让你,跟我好好地过以后的生活。”秦诗瑶似乎是很难将这句话说完,吞吞吐吐地,“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样,结了婚后,都是过去了。”
黎川眼眸里刚亮起的兴致,随即灭得彻底。
没劲。
“好了好了,之前安排让你们见面,你左躲右推,现在见着真人了,拉着人家说个不停,以后你们的日子还长着,不急这一会儿。”白锦将两个年轻人的举动都看在眼里,能说得上话,那就还有戏。
“别愣着了,赶紧准备。”白锦第三次朝化妆师递了个眼色。
黎川轻嗤,懒得对白锦的胡说八道做出反应,懒洋洋跟着化妆师往前走,丢下一句:“一张药方就把你儿子给卖了,你当真是我亲妈吗?”
“如果不是,你小子活不到今天。”白锦今天的贵妇风度正式宣布失败,“今天老老实实结婚,婚礼开始时要是见不到你人,我拆了你的俱乐部!”
白锦扭头去前厅看现场情况,没有带走保镖。十几个彪形大汉仍然守着门口,严防死守,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化妆间重新恢复安静。
秦诗瑶看了一眼已经坐在化妆镜前的黎川,又看了眼门口的保镖,自己找了张凳子安安静静地坐着,像一个等待指令的游戏npc。
黎川伸手扯住领带,被系得板正的领带被他拽歪,领口敞开一些,露出锁骨,肌肉薄实硬朗,整个人落拓不羁。
他瞥向眼前镜子,镜面呈现身后场景,左后方端庄坐着新娘子,她戴着白色蕾丝手套,双手规规矩矩置在身前,双眸低垂,长而翘的睫毛宛如黑色蝴蝶翅膀,头上戴着光耀夺目的皇冠,整张脸静默而优雅。
看着看着,那盛开的昙花美人似乎变成了精致的人形木偶,空有美丽,却冰冷木讷。
他的左手潜意识地握了一下。
就在几分钟前,他握住她纤瘦的手腕时,还能感触到她肌肤上温软的触感。
身体温热,灵魂却像被人抽空。
半小时后,秦诗瑶眼前投下高大的身影。
她抬眸,恰好看见黎川半跪在她跟前,两人距离很近,他的短发利落地往后梳,露出英挺俊朗的额头,优越的骨像和五官让人挪不开眼,潋滟的桃花眼里含着笑意。
“小朋友,跟你商量件事。”他语气轻松,声音苏朗。
秦诗瑶歪了歪头,眼睛里闪烁着茫然:“妈妈说,你今年23岁,没有比我大多少,我不是小朋友。”
黎川懒得追究这声“妈妈”喊的是谁,说正事。
“门口的保镖,只防我,不防你。”青年的五官漂亮极了,此时用略微蛊惑的声音哄/诱她,“你今天从这逃出去,理由是什么随便你编,归责给我也可以,我都认,你要是缺钱,我可以给你,就当我还你订婚宴上的缺席。”
他们举办过一次订婚宴,那是比今天这场婚礼还要荒诞的闹剧。
订婚宴当天,黎川趁着家中防守不备,买了机票逃到了国外,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两家人,和已经差不到到场完毕的来宾。
最后黎家不得不以黎川身体不适为由,临时终止。
但黎川是什么性子,京圈哪有不知道的,他不满这场联姻的风声经由他身边的朋友,传遍了京圈,哪是什么身体不适,恐怕早就逃了。
一夜之间,等不到准新郎的秦诗瑶成了圈内的笑柄。
而今天这场婚礼,黎家人算是吃一堑,长一智,联合机场、车站、高速收费站等人脉,封住了黎川所有的逃跑路线,专人盯梢,将他困在京市,所以他哪儿都去不了,昨夜只好跟一堆朋友喝酒到通宵。
秦诗瑶听明白了意思,表情惊恐,拼命摇头:“那怎么行,我……”
她话还没说完,嘴立刻被黎川捂住,阻止她将逃跑的事情说出来。
秦诗瑶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一双眼睛瞪大,急得要掉眼泪。
门口的保镖注意到异样,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盯了过来。
“看什么,调情呢。”黎川吊儿郎当地朝那边喝道。
十几个保镖这才撤回视线。
秦诗瑶突然停住挣扎,耳尖红到滴血,眼睛周围也红彤彤地,像是——
羞的。
黎川暗骂一声“靠”。
他行走花丛多年,就没遇见听到“调情”两个字就脸红的。
“我明确告诉你,这场婚礼成不成,我压根无所谓,形式上的东西没有任何法律效应,但结婚证不可能领,谁逼我也没用。”黎川压低声音,“完成这场仪式对你没有一点好处,这婚结不成,到最后吃亏的还是你,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他似乎拿出了人生中绝无仅有的耐心,对眼前这位只会听从长辈命令的人偶小姐徐徐善诱。
“答应我,不要尖叫,好好说话,我就放开你,懂?”黎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秦诗瑶忙不迭地点头。
黎川将信将疑地松开了掌。
下一秒,他浑身僵硬一瞬。
只见方才还乖乖巧巧的女孩,猛然扑进了他怀里,死死将他抱住,要不是他身形稳,恐怕要倒栽下去。
“不可以,今天一定要结婚,不然爸爸会不要我的。”
女孩的声音软软糯糯,隐隐有啜泣。
恰在这时,去而复返的白锦杀了回来:“黎川怎么样?”
她问门口的保镖。
保镖中的领头朝室内抱在一起的两人瞄了一眼,回答:“感情很好。”
白锦:“?”
正说着,她已走到门口,看见了那一幕。
她的目光从两人的脸上扫过,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露出了微微笑意:“既然都准备好了,就进场吧。”她扭头看向跟在一旁的助理,“通知司仪,开始热场。”
黎川脸色铁青地将瑟瑟发抖的人偶小姐推开,站了起来,目光不善:“我已经提前告诉了你结果,这都是你自找的。”
“没关系。”秦诗瑶低着头说话,她似乎只在乎眼前是否顺利,未来怎么样,她也做不了主。
那小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黎川意兴阑珊,失去了劝说她的兴致。
前厅传来了司仪热情高涨的暖场声。
秦诗瑶和黎川被人领到一扇紧闭的大门前,两人的身后跟着一众保镖,还有要确保婚礼万无一失的白锦。
前面是婚礼现场,身后是一堵人墙。
正常的婚礼流程,是新郎站在舞台上,等待入场的新娘。
因为黎川的特殊性,他不可能乖乖站在舞台上等待新娘,所以流程改成了两人一起进场。
在司仪将宾客目光引导到那扇闭着的房门、准备迎接新人之时,秦诗瑶忽然伸出手,将黎川弄乱的领带重新系好,动作轻柔熟练。
“待会儿,可不可以不要给出否定的回答?”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眼神卑微,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猫,“求你。”
黎川闻言,目光极淡,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双扇大门被人齐齐打开,已关了灯的昏暗大厅射来一束雪白远光灯,秦诗瑶重新站好,缓缓露出微笑。